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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柏风继续低头处理文书,却是看到第二个文书,乃是一名巡正提交上来的,关于有水道损毁,是否进行修葺的请示,子柏风看了一下损毁的地点,略一思考,就批下了“转郭邮局巡正,限期修葺完毕回报与我。”的批示。
把工作都处理完毕之后,他叫来文书,把那些文件都拿出去,这些文件将会被誊写分发给不同的人,子柏风便趁这个机会,利用瓷片观察了一番蒙城的情况。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文书推门进来,期期艾艾道:“知正大人……”
“说。”子柏风正把脚搭在书桌上,翻看着一本之前的事务记录,闻言问道。
“郭巡正他……说身体不适,抱病回家了。”子柏风看到文书身后不远处,一个柱子后面,葛头儿正探头探脑的,于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让葛头儿进来。”
葛头儿就像是当贼一般从柱子后面溜进来,左右看看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道:“知正大人,大事不妙,郭巡正装病回家了。”
“嗯?”子柏风看着葛头儿。
“大人您是让郭巡正修理贡院西头拐弯处的那处水脉吗?那是工部营缮所的所部,好像是正好通往所部的后院的,工部营缮所的人催过好几次了,不过前任知正调任了,所以文书就一直被压了下来……”
“什么叫前任知正不在,文书就被压了下来?”子柏风顿时有些疑惑,这中间其实并无联系,所正在或者不在,工作该做的不还是要做?再则,所谓“工部营缮所”,事实上就是工部主管修理的部门,和监工司知正院算是同一系统,同一职责,彼此之间应该联系更紧密才是。
“其实……”葛头儿苦笑,其实这还是有历史原因的。
名义上来说,“工部营缮所”是“东亭知正院”的上级主管部门,但事实上,两者之间是平级的,营缮所的“所正”和知正院的“知正”都是“正八品”,知正院对这个所谓的上级主管部门就不怎么感冒了,彼此之间,都是阴奉阳违。而营缮所虽然主管全国的交通修缮事物,却连自己门口的路都管不到,心中也极为不爽。营缮所和知正院之间爆发过的冲突数不胜数,彼此之间的仇怨已经绵延了数百年,算是世仇。
“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看子柏风在沉吟,葛头儿低声道。
“说吧。”子柏风笑道,“私下里,没什么不能说的。”
“是,大人,上次齐巡正在请兄弟们喝酒,和他们起了冲突,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生生把齐巡正的腿打断了,让齐巡正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兄弟们都快气炸了,今年和他们打了好几次架,齐巡正在咱们知正院是老人了,特别照顾兄弟们,谁见了不树根大拇指,叫声齐大哥……大人您若是给他们修了,恐怕会寒了兄弟们的心啊。”
子柏风看着葛头儿眼巴巴的样子,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情况。”
说完,他站起来,亲自把葛头儿送出了门,葛头儿左右张望一下,小心翼翼溜走了。
但是葛头儿进入了子柏风的房间这种事,却瞒不过有心人。
关上门,子柏风的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若是不去修,会让郭巡正看扁了,还真以为自己离了他就干不了。若是去修,没得丢了知正院的脸面,伤了知正院兄弟们的感情。
子柏风在蒙城主政一方,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而更重要的是,他的瓷片可不是省油的灯,想要完全掌控知正院辖下的路网,除了灵气,他还需要人心。
他点开瓷片,知正院内密密麻麻全是白点,就只有一个黑点正在离开,那是葛头儿。
“咦?”他却看到,此时还有一个红点,从大门外走进来。
第二一九章:一根玉杖赐耆人
“张所副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这边子柏风并未出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寒暄的声音,正是知副卢家勇。听到他的称呼,子柏风便知道,这个人应该是营缮所的所副,卢家勇的语调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这个人。
“这不是卢知副大人吗?”那张所副也不是省油的灯,声音尖锐刺耳,听起来让人耳膜有些痛。
子柏风伸出手指,按在眉心之上,知正院前院的灵气虽然还不怎么浓厚,但是已经可以看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张所副是一个干瘦的男人,尖嘴猴腮,让人一看生厌,真不知道怎么做到这个位置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斗了几句,就听到张所副道:“我听闻知正院换了新的知正,恰巧路过这里,便来拜访一番。”
“知正大人现在公务繁忙,没时间见客。”卢家勇冷笑一声,道:“张所副如此清闲,看来营缮所真的是养老之所啊,再过上二三十年,我也调去营缮所好了。”
“欢迎欢迎,届时营缮所一定虚位以待……不过就怕卢大人您等不到那时候了。东亭知正院可是已经连续四年完修率不达标了,再过十天,今年的完修率就要停止上报了,不知道今年东亭知正院的完修率如何?若是今年也达不到完修标准,你们那位新人的知正估计不会受罚,前任知正也丢下烂摊子跑了,不过你这个主管修缮的知副,却怕是难逃一劫……嗯,到时候来我们营缮所当个笔头小吏,养老也是不错啊。”
子柏风皱起眉头,完修率……意思是修缮完毕的比率?子柏风觉得不妙,他起身翻找出前几年的文件,顿时眉头挤成了疙瘩。
颛而国地大物博,通讯不便,各种上报文书,都是从当年九月算起,像地处偏远的蒙城地界,快马加鞭送到西京,也到了年底了。而现在已经是九月末,马上就要十月份了。
而营缮所的完修率,却还是红彤彤一片。
这位张所副说的不错,自己刚上任,自然怪不到自己头上;前任已经调职,也不能拿前任开刀,唯一可能被拿来祭刀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副手了。
若是他被撤换下去,再换一个新人来,自己这个知正院三个头目就都变成了新人,如此一来,自己的官也别当了。
子柏风倒不是官迷,只是眼下这个官职,对他来说可以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张所副转身离开了,似乎他就是故意来看卢家勇的笑话来的。
卢家勇看他离开,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只是他总不能直接冲上去,猛揍他一顿,就算是猛揍他一顿,也不能改变完修率低的事实。
“卢知副。”子柏风站在书房门口,叫道。
卢家勇深吸了一口气,把面上的忧色收敛起来,这才抬步向子柏风走过来,面上又是那殷勤的笑容:“知正大人!”
“你来一下。”子柏风招招手,然后自己转身进了房间。
卢家勇叹了一口气,跟了进去。
子柏风的桌上,摊开了五年内的完修记录,卢家勇一看,就知道子柏风已经都知道了。
“坐。”子柏风亲手帮卢家勇倒了茶水,然后自己在一侧坐下来,道:“我刚才都听到了。”
“让大人见笑了。”卢家勇叹了一口气,道:“大人请放心,大人刚刚来到知正院,上峰绝对不会怪罪大人您的,过去的事情,下官会一力承担。”
“这本就是整个知正院的事,没有道理让你一个人承担。”子柏风摇头。
如果说子柏风有什么特点,那就是护短。
他的人,他的地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更何况,这中间许多事情,很明显是有猫腻。
“大人您想必也听到了,还有十天就要上报完修率了,现在报了修,我们这里还没有完成的还足有四十三处,就算是想要修,也来不及了,更何况郭巡正他抱病在家……”卢家勇已经认命了,“再说了,这其中有好几处,都是营缮所辖下的,我丢了官帽不要紧,关键是不能弱了我们知正院的名头……”
“我听说你是老知正院出身?”子柏风问道。
“是的,我父亲就曾经在知正院履任,我就是在知正院长大的。”卢家勇道。
子柏风点点头,没有说话。
对修士来说,百年时间,也只是转瞬而已。因为修士是这个世界的主导,所以整个世界的节奏都被修士们拉长了,对普通人来说,三代、五代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生活,父子、祖孙拥有同样的同事、朋友,是非常正常的事。
这种感觉,在蒙城那种地方还不明显,但是在西京,却实在是难以忽略。
卢家勇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也都是知正院的官员,和葛头儿的情况有些类似。
这种几代、几百年生活在一个圈子里,对这个圈子的感情和归属感,是子柏风这种外来户所不能了解的。
虽然不能了解,却并非难以理解。
所以,齐巡正被打断了腿,会让葛头儿那么气愤,所以卢家勇宁愿自己丢官,也不愿意给营缮所修理东西。
“我会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子柏风道,“还有十天的时间,来得及。你现在去找人带队,把报修之后,能够修理的地方都去弄利索了,剩下的我来搞定。”
卢家勇张口想要说什么,子柏风挥手道:“去吧!”
“是,那下官告退了!”卢家勇转身去了。
子柏风翻出了报修的记录,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水道、陆路、改线、修缮、开挖,各种各样的工作不一而足,这十天要全部忙起来才行……
但是,最重要的问题却还是要解决……
子柏风心中默默寻思了片刻,伸手在虚空中划了几下,似乎在模拟着什么,然后点点头,道:“这样或许可以……去试一试!”
子柏风出了书房,向东边走去。
叫了葛头儿,子柏风道:“你带我去看看齐巡正。”
除了子柏风之外,其他几个巡正也各自有自己的书房,但是就没有这么敞亮了,齐巡正的书房,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房间,距离挺远,就看到有一个中年汉子在门外锯木头,墨绿色的官袍就系在腰间,上面沾满了木灰。
“齐大哥!”距离很远,葛头儿就喊了起来:“大人来看您了!”
齐巡正慌忙丢下手中的木头,站直了身子,突然觉得不对,又连忙放下官袍,对子柏风拱手问好。
“齐大哥,不必多礼。”子柏风伸手扶住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齐巡正大概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好像是有了五十岁,他个头不高,却挺壮实,头发有些花白,眼角也有了深深的皱纹,被子柏风握住了手臂,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口中嘟囔着:“嗨,这拐杖,这拐杖……”
子柏风低头看去,他刚才在锯的木头就是一个简易的拐杖,大概是不惯做木工活,拐杖极为粗糙,旁边还放着一根已经断成两截的,似乎也只是简易的,看起来很是丑陋。
“齐大哥每天都要走路把附近的线路巡视一遍,拐杖都拄断了好几根了……”葛头儿低声道。
“买来的拐杖都不顶事,只能自己做。”齐巡正小声解释道。
“齐大哥,我来吧。”子柏风笑了。
“大人,这怎么可以?”齐巡正惶恐不已,子柏风已经一伸手,把那粗糙的拐杖拿在了手中。
“不成……”子柏风看看那木头,摇摇头,对葛头儿道:“老葛,你去我院子里,找我爹要几根好点的木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