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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初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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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山地里的石子路上,爬过一个山坡,又一个山坡,一打听道儿,老乡总是往前面山顶上一指说:“翻过这个小梁梁儿就到了,一马平川!”
这里冷的早,山前的草还青着,山后的草就发白了。白色的房顶上,堆着枣儿,黑色的山羊,在山坡石头堆里跳跃着。山道两旁,常常遇见泉水,小小的水泉慢慢冒出水来,像螃蟹吐泡,芒种从没喝过这样甜的水,不断蹲下用手掏起来喝。
尽量抬着脚步走,还不断踢起小石块,不久鞋底磨出窟窿来,石子钻到里面去,芒种想:“回去又该求春儿了!”他捡了几块又圆又滑的紫色小石头装在兜里,平原的孩子们欢喜这些小石头,偶尔才能从田地里拾到一块,说是老鸹从山里衔回的枕头。他预备回去送给女孩子们抓子儿。
中午,他走到一个大镇店,叫做城南庄。村边河滩上有一片杨树,有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大道旁边纳着鞋底儿,卖豆腐和红枣。芒种坐在一块石头上,脱下鞋来休息。
前面是一条大河,叫胭脂河,太阳照在河面上,水流很清,红色的砂石在河底翻动。河对面有唱歌和喊叫的声音。
不久,从山后转出一支队伍来,稀稀拉拉,走的很不齐整,头上顶着大草帽,上身披着旧棉衣。这队伍挤在河边脱鞋,卷裤子,说笑着飞快的趟过来,在杨树林子里休息了。芒种问那妇女:“大嫂子,这是什么军头啊?”
“老红军!”妇女说,“前几天就从这里过去了一帮,别看穿的破烂,打仗可硬哩,听说从江西出来,一直打了二万多里!”
“从江西?”芒种问,“可有咱这边的人吗?”“没看见,”妇女说,“说话咵得厉害,买卖可公平,对待老百姓可好哩!”
“怎么火车上兵往南开,他们倒往北走哩!”芒种又问。
妇女说:
“那是什么兵,这是什么兵,往南开的是蒋介石的,吃粮不打日本,光知道欺侮老百姓的兵。这才是真心打日本的兵,你听他们唱的歌!”
芒种听了听,那歌是叫老百姓组织起来打日本的。队伍散开,有的靠在树上睡着了,有的跑到河边上去洗脸。有一个大个子黑瘦脸的红军过来,看了看芒种说:“小鬼!从哪里来呀?看你不像山地里的人。”
“从平地上,”芒种说,“深泽县!”
“深泽?”那红军愣了一下笑了,“深泽什么村啊?”芒种听他的口音一下子满带了深泽味儿,就说:“子午镇。
老总,听你的口音,也不远。”
“来,我们谈谈!”红军紧拉着芒种的手,到林子边一棵大树下面,替芒种卷了一枝烟,两个人抽着。
“我和你打听一个人,”红军亲热的望着芒种,“你们村西头有个叫吴大印的,你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呀,”芒种高兴起来,“我们在一个人家做活,我还是他引进去的哩。现在他出外去了,在牡丹江种菜园子。”
“他有一个女儿??”红军说。
“有两个,大的是秋分姐,小的叫春儿。”芒种插上去,“你是哪村的呀,你认识高庆山吗?”
红军的眼睛一亮,停了一下才说:
“认识。他家里的人还都活着吗?”
“怎么能不活着呢?”芒种说,“生活困难点也不算什么。
就是想庆山想的厉害,你知道他的准信吧?”
“他也许过来了。”红军笑了一下,“以后能转到家里去看看,也说不定。”
芒种说:
“那可就好了,秋分姐整天想念他,你见着他,务必告诉他回家看望看望。”
红军说:
“你这是到哪里去呀?”
“我去给当家的送封信。”
“你们当家的叫什么?”
“田大瞎子。”
“你们村里谁叫这个?”
“就是村北大班里,那年闹暴动,叫红军打伤了眼的。”
“是他!”红军的眼睛里的热情冷了,宽大的眉毛挑动一下,“那些闹暴动的人们,眼下怎么样?”
“那些人有的死了,有的出外去了。”芒种说。
“老百姓的抗日情绪怎么样?”红军又问。
“什么情绪?”
“抗日的心气高不高?”
“高。”芒种说,“我这就是去买枪,回来就操练着打日本。”
“村里是谁的主事?”
“田大瞎子。”
“咳!”红军说,“武器掌握在他们手里,是不会打日本的。
你们要组织起来,把枪背在自己肩上。”
他给芒种讲了很多抗日的道理,天气不早,芒种要赶道,红军又送了他一程,分别的时候,芒种说:“同志,你真能见着庆山吗?”
“能。”红军说,“你告诉他家里人们放心吧,庆山在外边很好,不久准能家去看看。”说完,就低着头回到树林子里去了。
芒种一路上很高兴,想不到这一趟出差,得着了庆山的准信,回去一告学,她们不定多高兴哩。把信交了,把事情办妥当,第二天就赶回来,路过城南庄,部队不见了,卖豆腐的妇女说连夜又往北开了。
回到子午镇,看见秋分和春儿在堤埝上镶布,芒种老远就合不上嘴,走到跟前小声说:“秋分姐,家来!我说给你句话。”
“什么事啊,这么偷偷摸摸的?”春儿仰着头问。
“家来,你们全家来!”芒种说着先走了。
到家里,芒种坐在炕沿上说:
“天大的喜事,庆山哥快回来了!”
秋分靠在隔扇门上,问了又问,芒种说了又说。好容易把那个红军的身量、长相、眉眼、口齿,告学明白,秋分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芒种着了慌。
“你见着的恐怕就是他!”秋分说,“怎么这样狠心,见着了靠己的人,还不说实话呀!”
春儿抱着线子家来,也斥打芒种:
“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儿叮问叮问?他穿着什么衣裳?”
“衣裳顶破旧。”芒种说。
“什么鞋袜?”
“没穿袜子,我看那也不叫鞋,是用破布条子拧的!”芒种比划着。
“你问那些个干什么?”秋分说,“我看就是他,别人能知道咱这里的事儿那么清楚?”
“他有胡子没有?”春儿还是问。
“一脸黑胡子碴儿。”芒种说。
“我看那不是。”春儿说。
“他离家十几年,你还不叫他长胡子?”秋分说着笑了,她站立不住,就到五龙堂去了。春儿在后边暗笑:姐姐像好了一场大病,今天走的这么轻快。

走到五龙堂,秋分把芒种带回来的好消息,告诉了公公,还加上她的猜想。老人说:“那一定是他。他还不能明说呀,这个地面还是归人家辖管着哩!”
他披上褂子,拿起烟袋来:
“你在家里看门,我到村里去转转!”
秋分嘱咐着说:
“不要见人就告学啊,等他真的回来了吧!”
“我知道!”老人说,“我不是那缺谋少算、眼薄嘴浅的人,我不过是去告诉几个真心实意和咱相好的人,人家也整天惦记着庆山哩!”
直到天黑,高四海还没有回来,秋分把门锁上,也到村里去了。
她到和庆山一块出走、现在北平坐狱的高翔家里去。高翔家里有爹有娘,一个和秋分年岁差不多的媳妇和一个小女孩。秋分在婆家住的时候,好到他家坐坐,和高翔媳妇说说话儿。这两个女人,并不是什么都能说到一块,高翔的媳妇是从小娇养大的,热爱丈夫,却不明白他为什么净做那些傻事,对于那年暴动,她也不赞成,因为婆家稍微富裕,还跟着吃了一惊。可是,她愿意和秋分说话,她说:“庆山嫂子,咱两个是一个命儿,”停一会就又说,“我比你还苦!”
那时庆山只是没有准信,至于高翔,在那个年月,就是身边的孩子,也随时能从共产党这三个字联想起杀头来。
公公和婆婆曾经到北平去看望过高翔一次,媳妇也想带着女儿去一趟,公公回来说:高翔不让她去。只是叫她做一身棉衣,因为丈夫带着刑具,这一身棉衣,裁剪得奇怪,做成了,就像是不会系腰带的孩子们穿的。她拿起又放下,好几夜的工夫才把这身棉衣做成。
一针一滴眼泪,把棉花全湿透了。从结婚起,小夫妻的感情很好,新婚不久,丈夫送她到娘家去,路经滹沱河,夏天河里浪头大,小船不安稳,她年轻、胆孝晕船,当着船上很多人,高翔就把她抱在怀里,用手遮着她的眼。封建岁月,远近都当笑话传说起来。
越想过去,就越发难过了。打从高翔坐狱起,她没有畅快的欢笑过,没有穿过新衣裳,一家人过年不挂红灯,中秋不买月饼,一到天黑,就关门睡觉。
这天秋分来到她家里,正是掌灯的时候。窗纸上闪着亮光,十年以来,她第一次听见了高翔媳妇的笑声。
走进屋里,这一家人正围着桌子看一封信哩,谁也没有看见她进来,秋分说:“什么事,一家子这么高兴?”
高翔的媳妇转脸看见是秋分,笑着说:
“喜事!”
“俺爹从狱里出来了!”爬在桌子上的小女儿望着秋分夸耀。
“你这个爹可是个稀罕!”高翔的媳妇轻轻拍了女儿一下,对秋分说:“高翔出来了,信上还打听你们的人哩,你来的正好,快坐在炕上听听吧!”
秋分只好先把自己的喜讯收起来,坐到炕上去,听她家的喜讯。
其实,这信白天已经念过一次了,吃过晚饭,小孩子要求爷爷再念一次。高翔的父亲把信纸铺在桌子上,把花镜擦了又擦,拿起信纸,前挪挪后退退,像对光一样,弄了半天,才念起来。
高翔的母亲,靠在炕头被垒上,不耐烦的说:“你看你,真比戏子扮脚还费工夫哩!”
“你落俐,你来!”父亲把信又放在桌子上,把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你不知道我上了年纪,眼力不行,又加上你儿子写的这笔字,真不好认,我就怕看这个钢笔信!”
“算了!念吧,念吧!”母亲闭上眼专心听着。小女孩子还要往上挤,用两只小手使劲扯着耳朵。
高翔的信是写给父亲和母亲的,可是不用说秋分,就是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也能听得出来,有好多言语,是对她的母亲说的。爷爷念着,她看见母亲不断的红脸。
信上写着:
“我出狱后,就兼程赶到延安,现住瓦窑堡,在毛主席的亲自领导下进行学习,不久就北上抗日。十年以来,奔走患难,总算得到了报偿!”
父亲念到这里停了下来,说:
“延安。这个地名很熟,《水浒传》上——王教头私走延安府,可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来。去,在他那书箱里,找本地图来。”
高翔的媳妇登坡上高,打开多年没动过的、尘土封盖的丈夫的书箱。
翻了半天,找出一本来,递给公公。老人打开一看说:“这是一本字典。我来吧。”
他找出儿子上中学时候用的一本地图来,找了半天,才在陕西肤施县下面的括弧里找到了延安。又用两个手指头量了量,说:“你们看:这里是深泽,咱们的家,这里是延安,高翔他们占的地方,距离也就是这么寸数光景,走起来,可得些工夫哩!”
高翔的母亲叹气说:
“在外边十几年,叫人跟着担惊受怕,好容易出来了,还不先到家里看看老娘,怎么又跑到那天边子上去了哩!”
父亲说:
“你老不明白:一准是那里,有你儿子更想念的人儿!”
信上也提到庆山,说他可能从江西长征过来,北上抗日了。秋分把芒种带回来的消息说了,一家子替她高兴。老人把信装好,交给儿媳妇,媳妇像捧着金银玉宝一样,递给婆婆,婆婆把它塞到被垒底下去。
小孩子托着腮帮儿望着她母亲说:
“娘,我们去找爹吧!”
“你去吧,你离的家了?”母亲问。
“离的。”小孩子说,“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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