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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寨墙掩护,
向侵略者准确的射击。
太阳从你的怀抱里升起了,
它奔着我滚滚而来。
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
已经把平原和山地的人民联系成血肉一体。
我们的阵线像滹沱河的流水一样绵长,
也像它的流水那样冲击有力。
亲人啊,
你的影子昨夜来到我的梦中。
我珍重战斗的荣誉,
要像珍重我们十几年无间的爱情!
这是一首简单纯朴的歌词。但是,即使是这样拙笨的并没有多大才华的歌词吧,假使它能幸运的伴同那粗糙的纸张和油印的字迹,遗留下来,使曾经度过这段光荣的岁月的人,在若干年以后,重读起来,也会感到特别的清新亲切,而不得不兴起再一次身临其境的感觉吧。它将在很多地方,超过那些单凭道听途说、臆想猜测而写成的什么巨大的著作!虽然它不一定会被后来的时隔数代的批评者所理解。
历史,究竟是凭借什么东西,才能真实的、完整的保留下来,而传之久远?在当时,我们是把很多诗文写在残毁的墙壁上,或是刻在路石悬崖上。
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它们还存在吗?河水曾经伴奏我们的歌声,山谷曾经有歌声的回响。是的,河水和山谷是永远存在的。
然而,河水也在流逝,山谷的面貌也在改变。歌声和回响,将随时代和人们心情的变化而改易。口头的传说,自然是可靠的碑碣,然而,事过境迁,添添去去,叫它完全保留当时当地和当事者的心情,也会有些困难吧?
这样,在当时当地写下的,真正记录了人的思想和情绪,意志和操守的篇章,虽然幼稚,也就是最可宝贵的了。
当然,你这其貌不扬的篇章,也希望在将来,能遇到那真正的大手笔,当他苦心孤诣的网罗旧闻的时候,你能够幸运的被投入他那智慧的锦囊,成为他那真正的足以流传不朽的巨著里的一砖一石。但是,你或者并不愿意被那些文学上的不称职的人包裹而去。这些人,他们并不想去辛勤的用斧子和凿子剥开石头,从而自己也创造一座雕像。他们惯于在别人雕成的本来朴质的石像上,进行不必要的打扮和堆砌,给它戴上大帽,穿上臃肿的衣服,登上高底靴子。使人们看来,再也不认识那座雕像了,这样,就可称为是他自己的“创作”。或者,客气一点说,是“改编”吧。本来是一支小曲,从来就是用一支笛子吹奏的,经过他的改编,就必须动员整体的乐队,这确实是复杂化了,但是,声调完全不同了,听众只能无端的陷于嘈杂和热闹之中。
是的,你就带着本来的朴素的面貌存留下去吧!
当然,篇章的或是人的前途和命运,大体上是可以预见到的。时代分别划定了人们前进的路程。只要在康庄大路上行走,就可以每天遇到和你奔赴同一方向的旅客。
我们的整个故事,好像并没有结束。但故事里的人物,将时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走在我们的身边。你尽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学识和见地、阅历和体会、心性和理想,去判断他们每个人在将来的遭遇和结果!
不过,有些关于李佩钟的事,我想在这里告诉读者一下。李佩钟,在我们的故事里,并不是头等重要的人物。但是,一篇故事的作者,对待他的人物,似乎不应该像旧社会戏班的班主对待他的演员,有什么重视和忽视的分别。有些细心的读者,除去关心芒种和春儿是否已经结婚,也许还关心着她的命运。李佩钟自从那年受伤之后,身体一直衰弱,同年冬季,敌人对冀中区的“扫荡”,非常残酷,一天夜里,地委机关人员被敌人冲散,李佩钟从此失踪,很长时间,杳无消息。后来就有些传言,说她被敌人俘至保定,后来又说她投降了敌人。第二年春天,铁路附近一个小村庄,在远离村庄的一眼土井里掏水的时候,打捞出一个女人的尸体。尸体已经模糊,但在水皮上面一尺多高的地方,有用手扒掘的一个小洞,小洞保存了一包文件。这是一包机密的文件,并从文件证实了死者是李佩钟。这样就可以正式判定:当她们那一队人,被敌人冲散以后,夜晚,李佩钟一个人徘徊在铁路旁边,想通过沟墙到山地里去。据同时失散的人回忆,那一夜狂风吼叫,飞沙走石,烽火遍地。李佩钟或是寻求隐蔽;或是被敌人追逐,不得已寻死;或是在荒野里奔走,失足落到这眼土井里。土井里水并不深,也许是她太疲乏了,太饥饿了,太寒冷了,她既不敢呼喊求救,也无力攀登出险,就冻死在水井里,她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但在死以前,她努力保存了这包文件。
作者在描述她的时候,不是用了很多讽刺的手法吗?但是,她那苗细的高高的身影,她那长长的白嫩的脸庞,她那一双真挚多情的眼睛,现在还在我脑子里流荡,愿她安息!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样严重的年月里,残酷的环境里,不管她的性格带着多少缺点,内心里带着多少伤痛——别人不容易理解的伤痛,她究竟是决绝的从双重的封建家庭里走了出来,并在几次场合里,对她的公爹和亲生的父亲,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这也是一种难能可贵,我们不应该求全责备。她参加了神圣的抗日战争,并在战争中牺牲了她的生命。她究竟是属于中华民族优秀儿女的队伍,是抗日战争中千百万烈士中间的一个。
她的名字已经刻在她们县里的抗战烈士纪念碑上。
六十节写于一九五○年七月至一九五二年七月。
六十一~九十节写于一九五三年五月至一九五四年五月。
一九六二年春季,病稍愈,编排章节并重写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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