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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杜厚泽凝思半晌道:“依我看,同判大人方才言语不尽,大有深意。既然大家都说第一条先要落实钱款的去处。那咱们还真要想个好去处。又体面。又干净,能给大人长脸,那才叫好!”
“要不,咱们拿去周济穷困吧?”庞元英道。
“周济贫困倒是善举,但也显得咱们多事。而且,白眉赤眼地,去哪里找这许多贫困?不说别的,就咱们平时大街上遇到花子。胡乱打发几个钱也就算了,这没荒没灾的,闹出动静,怕更要让同判不稳便!”杜厚泽摇头。
“要不,咱们起社吧?”很不起眼的丁凤鸣忽然开口道。
“骑shè?好啊好啊!天天都shè箭的,可这马还真要好好骑骑,上阵可要紧得很。”和丁凤鸣差不多岁数的谭鹏高兴开口说道。然后他就招来一道道白眼:“不懂别瞎说。什么骑shè,那是起社,就是咱们同窗来一个雅集,或作诗。或讲学,切磋砥砺学问上的事!”薛蟠居然教训起谭鹏来。谭鹏只好红了脸。讪讪地道:“都怪丁凤鸣这厮牙口不好,说也不甚清楚,害俺丢脸。”众人哈哈一笑,丁凤鸣也不同他争辩,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看岐清此议不错,那些名山书院,才士风流,也都爱结个社互相酬酢的,咱们国子监原该比他们高明才是。嗯,好主意!”杜厚泽赞道。庞元英也沉思着点头,觉得可行。
好多小子一听,这不也是他妈的变相吃花酒么?靠,真是要当婊子要立牌坊,刚才说了遭白眼,现在有个名目就可以了?大家一想到既然起了社,当然要隔三差五摆几桌酒席,然后热闹寻欢。自然不错,当下就纷纷赞成起来。
庞元英见大家都同意了,点头又道:“好,起社之事算是定了。但这只是第一步,咱们找到个好名目可以使这些钱了。下一步就是这钱如何使,方能堵住同判大人说的漏洞?”
毕竟梁丰给他们的题目是如何堵漏洞,不是怎样搞社团。这才是重点啊!
“那有何难?比照三司之法做就是!”这回谭鹏可有了见识,他爹是地方官,常常为了钱粮烦恼,又总被三司掐脖子,很是了解其中利害,于是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三司两字。
谭鹏满以为自己这回发言算对了吧?哪知还是遭到鄙夷:“三司之职,总以国计,天下税赋,朝廷之预,一归三司。通管盐铁、度、支,号曰计省。这是人家如何花钱开销的干活,现在咱们要商量的是如何使钱却没空子可钻,跟三司有何干系?”
“那还是察院制度吧,察院谏台,皆有风闻奏事之职,可监察百官各部所为。”
“哼,这岂非又同方才同判大人说的一样了么?同判大人都说了,这制度不算顶好,才要咱们想个更好的。”
说道这里,大家都苦了脸不作声了。这个题目看似简单,但还真难道所有人。绕来绕去都绕不开旧制度。
大家闷着头不说话,此时浑没注意到有个人笑眯眯悄没声地走了进来,看着大家不说话。
“咦!主簿大人来了。”不知谁咋呼一声,众人抬头,只见张庭就负手站在门口,眼里尽是笑意。
“大人快请进来,帮学生们拿个主意。”杨传永急忙上前招呼,大家纷纷站起,恭请张庭进屋。张庭点点头走进来环视一眼,笑道:“诸位栋梁,可是为了梁大人所出的题目为难么?”
“正是!”下面齐刷刷答道。
“呵呵,同判大人回去跟我说了,唉,不瞒诸位,我也挠头啊。此事看来虽小,可思虑起来总是顾此失彼,难以兼顾。后来同判大人对我说了,要做成此事,须从此处入手。说来我也不懂,也懒得费这脑子,只交给你们自己琢磨罢。”说完伸手进袖子扯出一张纸条来,放在桌上,施施然站起扬长而去。
唰地一下,孩儿们全部聚拢过去看那张纸条。还是庞元英遵循礼节,阻止道:“大家莫乱,既然同判大人有示下,咱们还是请正副班长为咱们宣讲,不要扯坏条子。”
刘从广得意地站起来,振振衣衫,走过去取下条子,张嘴朗读起来:“班长一名,主司国子监本堂学子学风、学纪、学勤事宜,组织本堂学子完成课业,掌奖惩。本堂一应礼节、活动,悉由班长处之。副班长一名,协助班长处置事务。正副班长由国子监记录在案,视学风学纪以及学子课业优劣,以为正副班长之考绩也。若出学赴试得中,国子监专呈吏部三班院,以为引荐之资。功名要在其余诸学之上也!然正副班长为政究竟如何,非由国子监诸大人分说,只待本堂学子一言而决也!”
刘从广念完,眼里充满欢喜得意之情,呵呵直乐。其余众人却陷入深思:同判这是什么意思?
反应最快的当属薛蟠和庞元英、杜厚泽三人。后两个眼睛一亮,薛蟠却目光一黯。
“什么意思?”谭鹏挨不住,手肘碰碰丁凤鸣,低声问道。丁凤鸣也早知其中之意,答道:“同判大人的意思是,谁都可做得班长,要是做好了,就以咱们国子监之名,向朝廷吏部、三班院推荐。若是考取功名,咱们推荐是算数的,那起点就跟平常学子大大不一样了。飞黄腾达,指rì可待!”
“我靠,那刘从广和薛蟠岂不是吃屎的运气来了?他们便要得了引荐?”谭鹏忽然忿忿不平起来。也不光是他一个,率xìng堂所有学子都不平了。当rì选班长大家都没个准谱,也就知道听薛蟠瞎指挥,这才让二人捞了空子。今天一看,有这大好处。那还了得?而且同判已经说了,做的好不好不由国子监的大人们评判,却是由咱们本堂同窗大家公议。呵呵,这不是二桃杀三士么?要争出血来喽!
果不其然,马上就有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既如此,刘、薛二人须做不得班长了。此事要从长计议!”
刘从广登时愕然,才欢天喜地的心灵被打击得懵了,扭头看去,是坐在角落里的大个子孔宗翰发出声音。孔宗翰是孔子四十六代孙,他爹是左正言直史馆孔道辅,名门望族,古今第一人家。
“孔老二,你不要羡慕嫉妒恨!我做班长是公推的,当rì你怎么不反对?今天看到有好处了便跟个苍蝇似的嗡嗡叫起来!”刘从广气得跳脚大骂。
孔宗翰是孔道辅的次子,当然可以叫孔老二。可是他祖宗也是孔老二啊!这在他家是严重犯忌讳的,一听大怒。这厮继承了他祖宗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的特点,撸起袖子就要过来火并,一面大骂道:“姓刘的,你倒是敢辱没我孔家!哼哼,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有种出来和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刘从广自知失言,还真不敢造次。比起人孔圣人家来,他刘家就算是个屁!一个银匠出身,遮莫还真敢同孔门作对不成?皇亲也不行啊。这要真说出去,天下读书人口水不把他刘家喷死才怪!但又不甘示弱,只好且战且退嘴硬道:“不叫就不叫,有何稀奇?你不要扯开话题,现在说的是公推班长之事。”
他原想避开孔宗翰的老拳,却愚蠢地又把话题扯了回来。要是这厮稍微有点脑子,干脆任由孔宗翰暴揍一顿,来个催泪苦肉之计,说不定班里同学恻隐之心发作,一时还真不好同他争执这班长之位。可他本来分值就低,现在还骂了人家祖宗,这就更到了破鼓万人捶的地步,谁还不落井下石?于是众人纷纷叫道:“正是此理。不过,刘从广须做不得班长!”
一声起、百声应。在大家乱哄哄的反对声中,终于达成共识:重选班长。不搞论资排辈!
薛蟠在旁边冷眼旁观,一直琢磨梁丰的字条。现在听到大家都闹着要改选,心中一动,双手举起叫道:“各位请低声,且听我一言!”(未完待续……)
444、 论事还是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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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住了口,回头看着这位过气的副班长。
薛蟠调整情绪,表情沉痛说道:“初时承蒙各位抬爱,小弟侥幸,做了这个副班长。虽说在朝廷诸位大人看来,这只是咱们小孩子闹的玩意。但月余以来,小弟夙兴夜寐,战战兢兢不敢怠慢。身为副班长,并不敢仗势欺人,更没有贪墨苟且。只是一心为着大家出力。既要周旋其中,调和同窗关系;又要眼观六路,生怕闹出事端;还要早到迟走,收拾每rì事务;更要含垢忍辱,抵住议论纷纷!唉,其中甘苦,怕是诸位难以知晓!”
说到此处,薛蟠眼角竟隐隐有些眼泪。
同窗众人看了,心中忍不住同情起他来。。 。
只见薛蟠顿一顿,忽然又开颜笑道:“所幸今rì同判一番开导,端的微言大义,小弟甚是悚然。这副班长么,原要德才兼备方可做得,还要事无巨细方可耐得,更要牺牲自己方可当得。不满诸位,方才同判满意大家都有进益,小弟却是比往常少有念书之时了!今rì得脱此役,一身爽哉!”他满脸欢喜,看起来果然是一身轻松的样子。
这时候众人细想,似乎这厮说话也有几分道理。他薛蟠每天看上去好像都在和同窗周旋。又在维持纪律。又在四面协调。还真的耗费jīng神气力。于是不免自忖:若由我来做这个班长。能比他当得好么?
薛蟠一面说话,一面不动声sè观察大家脸sè。这时候知道自己的话开始起作用了。于是最后说了一句:“大家同窗至好,来rì科场官场,正是携手共进时,切莫为了小弟刘兄伤了和气。此时心情激动,就聒噪这几句话,不管今后谁人做了咱们首领,小弟一定为其马首是瞻!”
说完。样子很落寞地退后,站在杜厚泽身旁。
刘从广那草包便没有他这口才本事,只好瞠目不知所以。两相对比,旁人对他更是鄙夷,却对薛蟠好感倍增。
杜厚泽扭身微微用眼角余光扫扫薛蟠,心中思忖道:“今rì已经很明了啦。看来同判大人是定要在国子监里掀个波澜,才放出这等条件,让各人争这个班长之位。此事决断终身,我须不得妇人之仁拱手别人。不过方才薛文龙说得极有道理,他这副班长最是难当。也难为那刘从广草包一个他都能应付下来。嗯,是个人才!我若能将这班长弄到手里。那些腌臜事还真做不出来。头痛得紧!不如许他个副的,嘿嘿,这厮未必就不为我效死力。况且,有了他,怕是胜算更多些!”
他心中打定主意,身子便下意识地稍微侧了一下,斜对着薛蟠微笑致意,态度迥异从前,很见和善之意。薛蟠见他招呼,也旁人不易察觉地报以微笑。其实心中狂喜:呵呵,老子故意来和你站在一块儿,不怕你这厮不来咬钩!
薛蟠学问不好,做人却绝顶聪明,官场一举一动无不了然于胸。这时眼看刘从广大势已去,自己再不同他划清界线,怕是别说副班长当不上,更有可能今后在率xìng堂都难立足。因此一番表白,既在众人心中把自己跟刘从广作出了区别,又把自己扮演成一个为公无私爱岗敬业的好干部,还着实点透了其中的头痛和难处。他知道,这帮衙内,要发号施令颐指气使是胎里带来,毫没问题的。但要做起实事,真不是自己对手。自己的长处自己清楚,论家世,比不过此中人一半。所以从头至尾,自己的定位就是做个副班长,反正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