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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初年手撑在桌上,恳求地看着她,“阿缇,你这两天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这样是不行的。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好吗?我一会送你回去。”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孟缇也不能不留下。
实际上赵初年的厨艺比她想象的好,鱼香肉丝的味道飘散开来,孟缇按耐不住的饥肠辘辘,抬头问对面的赵初年:“赵老师,你做的?”
“是啊,”赵初年微微笑,喜悦发自肺腑,“吃吧。”
孟缇迟迟不动筷子,不断打量着满桌子菜,她不敢想象赵初年到底是费了多少功夫才做了这么大一桌子菜。而她坐在这里,占据了原本属于赵知予的位子。所谓的鸠占鹊巢,不过如此吧。
她勉强笑了笑:“味道很香啊。”
“那就动筷子吧。”赵初年笑着给她夹菜。不知道鸡汤钝了多久,鸡肉都钝得烂了,筷子一碰,骨肉就分离开来。
孟缇深吸一口气,谨慎地伸手出去,握住了筷子。
意料之内的,手不停地抖着,最简单的握筷子的动作也变得无比艰难,在赵初年的殷切注视中,筷子掉了下来,斜插入那锅鸡汤里。
孟缇心里咯噔一下,到底还是没能藏过去,还是被发现了。
赵初年一怔,一把捉住了她要收回去的那只手。果然是练过的人,动作非常之快,孟缇手腕被他握在手心,动弹不得。她皮肤细腻白净,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十指纤细白净像十管白玉,即使什么都没有拿着,依然怕冷一样地抖动着。
他抬头看了她,很快低下头去,在那一抬头的瞬间,孟缇看到他黑玉般瞳孔里蹦出来的火星一样的亮光,那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震惊和错愕,随即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比什么时候都紧:“为什么会这样?”
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好像身体不对劲的是他。孟缇十分镇定笑了笑,“赵老师,你先给我拿个勺子。筷子用不了,勺子应该还没问题的。”
“手为什么发抖?”
孟缇轻描淡写,“我没什么要紧的,大概睡太久了。我从来没睡过这么长时间,也没吃什么,所以心里发慌,手发抖。一会应该就好了。”
她一字一句的声音传入耳中,赵初年情绪也镇定下来,问她:“所以你刚刚要走?不想让我发现?”
“嗯,”孟缇垂着眸光,点了点头,“你比我自己还要担心我,所以才不想告诉你。赵老师,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不想再让你担心。你可能忘记了,或者没有注意到,我也是个二十二岁的大人了啊。”
赵初年看着她很长时间,唇角一扬微微笑了起来。他坐在她的侧对面,一伸手就抚上了她的脸。晚风从身后的窗口飘来,带来了浮于表面的湖水的轻薄晚雾,拂动了赵初年额前的碎发。
他笑了笑,低语:“阿缇,你说的对。对不起,我忘记你是大人了。但是医院还是要去的,如果一会手还发抖的话。”
用勺子虽然不顺手,但这顿饭吃得顺利得多。手还在抖,但是握勺比筷子容易,至少不会握不住,哆哆嗦嗦一口一口吃饭,时间虽然长,但也吃得心满意足。
赵初年做饭的手艺真是很好,最简单的糖醋白菜都炒得有滋有味。孟缇对此大加赞美,说跟柳阿姨的手艺都不相上下了;赵初年听得只是笑,说了句“你愿意的话,我就天天做给你吃”,然后又不断给她夹菜。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孟缇的发现自己的手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颤抖的幅度和频率比起刚起床那会好的太多了,大概是紧绷的大脑的神经在接近两天的休息后,已经缓和过来了。
吃了饭,暮色已经覆下来了。孟缇坐在椅子上,赵初年站在洗碗机前,一只只的洗着碗筷。孟缇抱着凳子上,看着他系着围裙,熟练地做家务活的背影,眼眶忽然就潮湿了,一瞬间心里堆积慢了酸甜苦辣。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错误的选择,再要去弥补就难了。
赵初年拿起洗净的餐碟正打算擦干,却在水雾中看到孟缇怔怔发呆的倒影;他诧异地回头,看着她眼神飘忽在很远的地方,就问:“阿缇,在想什么?”
孟缇回神过来,心里一揪,勉强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赵老师,以后不论谁做你女朋友,都有福了。”
赵初年放下碗碟开了口,“没有什么女朋友。”
孟缇维持着快要挂不住的笑意,“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前以后没有的。你找个女朋友再简单不过了吧。”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刚想马上纠正,可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言辞,像被噎住一般,哑掉了。
赵初年清理着流理台,扯过毛巾擦了擦手,小心的握住她还在发颤的双手。她手指冰冷,只有手心还有一点暖意。他俯身下来,脸贴着她的脸,他的呼吸热热的送入耳中,她本来就心跳过速,此时更是昏了头。
他说:“阿缇,我不会找什么女朋友,你也不要出国。我照顾你,你要什么都我都给你。你跟我,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不好?”
就像是最缠绵的情话。
孟缇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脑后的头发,黑漆漆的,修剪得光滑整齐。她闭上眸子片刻,身体贴在凳子上没有动弹,在他耳边低声问:“像兄妹那样过一辈子?”
赵初年更紧地搂住了她:“是啊。不好吗?”
孟缇无法言语。她想起曾经走过的一条隧道,漆黑而狭长,因为施工尚未完成,没有灯,因此伸手不见五指,眼前一片漆黑,前行无路。
第二十八章 沉寂(下)
尖锐的门铃声忽然响起。
孟缇不清楚这屋子的构造,稀奇觉得这偌大一间屋子十分现代化和高科技,此时的铃声倒像是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一起发出来的。赵初年则直起身子,轻轻放开她的手,走到客厅,摁下了墙壁上的对讲机,旁边的显示屏也顿时亮起来。
“哪位?”
郑宪文和宋沉雅站在那小小的屏幕中,作为背景的是透薄如雾的暮色。郑宪文表情冷静,声音也是:“赵初年,孟缇在不在你这里?”
此时孟缇恰好走到了赵初年身后,在赵初年开口之前就叫出来:“郑大哥?”
郑宪文听到了她的声音,很明显的松了口气,但下一秒眉头又皱了起来:“孟缇,出来。我接你回去。”
“好的。我也正打算回去了。”
说完就去拿客厅沙发上的书包。赵初年一伸手关掉了对讲机显示屏,转头看着她:“现在就走?”
“是啊。”孟缇勉强笑了笑,没回头,“我麻烦你太久了。”
赵初年说:“回去再做噩梦怎么办?”
孟缇想起前段时间失眠的症状,有点不寒而栗,但依然笑着转头过来:“应该不会了。赵老师,我总是要回去的。”
“你的手呢?”
“没关系,已经不怎么抖了。”
孟缇执意要走,赵初年没有再留。打开别墅的大门,穿过庭院,就看到了站在雕花的铁栅栏门的郑宪文。暮色重了,湖边的树木在远处不可避免的模糊起来。他表情冷峻,穿着半长的灰色外套,跟此时此景的环境如此搭调。
赵初年摁了门锁上的几个数字,偌大的铁门以慢镜头的速度滑入墙壁之中。因为临时出来,他还穿着居家的一件短袖T恤。
近距离看,孟缇彻底看到郑宪文头发上贴着湿漉漉的雾气,眸光都不甚清晰,可严厉一分不少。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讷讷地恨不得找个洞躲进去,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开口。咬着唇,悄悄站到了他身边。
郑宪文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侧身过来,问:“从前天晚上开始到现在,这两天你都在这里?”
简单的问句让孟缇大脑发懵,第一个反应就是否认,她飞快地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事实,慢慢点了点头。
宋沉雅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声斥责:“我们都找你一天了,你没在学校,手机也不开机。”
“对不起,我——”
“谁也不要你的对不起,不过,”郑宪文冷淡开口,“夜不归宿,你是跟谁学的?我不记得教过你住在男人的家里过夜。”
对一向温和的郑宪文而言,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是愤怒的极致了。孟缇何尝被他说成这个样字,脸“唰”地红了,头埋得极低,一双眼睛盯着地面,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赵初年皱了皱眉,深深看了郑宪文一眼,冷淡地开口:“郑先生,轮不到你批评她。”
郑宪文没回答,对宋沉雅使了个颜色,宋沉雅会意,一把拉着孟缇:“我们先走吧,车子在湖那边。”
“郑大哥呢?”
“他有点事情,一会再过来。”
孟缇隐约觉得不妙,赵初年和郑宪文这两个人多半为她的事情心里都不痛快。她犹犹豫豫转身对着赵初年略一欠身:“赵老师,麻烦你了。”
赵初年微笑着,眸子异常温柔,“慢走。”
看着孟缇被宋沉雅拉着走远了,消失在湖边的雾气之中。郑宪文才收回视线,转而盯着面前的那个男人:“赵初年,上次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不要拿阿缇当你妹妹的替身。这对她不公平。”
这其实只是两个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而已。第一次是和和气气地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第二次是在医院,当时大家都疲倦;上次从机场后的见面,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还算得上和谐,绝不同于此时的剑拔弩张。
郑宪文原以为会看到他的愕然和震惊,即使这二者都没有,至少也会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可是他什么都没看到,赵初年只是沉着眉目,丝毫不为所动,背脊略微直了直,冷静地好像一部机器。
他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个,郑先生,我不想跟你闹得太难看。我跟阿缇的事情,不劳闲杂人等操心。她是不是知予的替身,同样没有任何人能干涉。”
郑宪文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满是嘲讽,“我还以为你是最不应该跟我说这句话的人。孟缇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认识她不到一年,你说在我们两人之中,她听谁的话?”
“我不知道你干涉她的私人活动到了这个地步了,”赵初年表情一凛,眸子里有异样的光滚过,“她不过是在你身边多呆了几年而已,你连她交朋友也要管吗。你以为她还是那个跟着你跑前跑后的小丫头?”
想起那个晚上孟缇的顶嘴,还有昨晚破天荒的夜不归宿,郑宪文皱了皱眉,克制下心里的不快,“赵初年,孟缇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对象。她单纯得很,很容易被伤到感情。她毕竟不是你的妹妹。”
赵初年的表情就像投入了石块的湖面一样,终于动容。他声音陡然尖锐。
“她是不是我妹妹,你难道会不清楚?”
郑宪文塞在衣兜里的手紧了一下,“我清楚什么?”
两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都是深不见底的眼神,藏着对对方的愤怒和恼火,还有格外明显的谨慎和防范。
从下午开始的降温起了作用,空气冷得像冰,好像要把两个男人冻结起来。但两个人还没有动弹的意思。赵初年的目光在远处平坦湖面上略作停留。湖水尽头有孤零的山坡,还有两山峻斜入水,如同水墨画一般的笔调。
赵初年略一颔首,“你装得还挺像。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打听十几年前的一个小女孩,收集一点证据不是什么难事。你既然能跟赵律和拿到我的住址,那么,你也应该从他那里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