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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足球》于近两年的香港电影,已经成了打不死精神的化身,它刷下了六千万的历史票房,它让许多不再看本地片的观众重新走进了影院。
评委们明智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把最多最好的奖杯全给了《少林足球》,不是奖励它有多精彩,而是奖赏它的莫大贡献。
吴思远辞去金像奖主席时,曾说过:我们早就荒芜,再热闹的颁奖都是一个假象。
正如他一样,很多为香港电影奋斗十年、二十年的老家伙们,终于累了、倦了、心灰意冷。如果你不懂他们的失落,你就无法理解《少林足球》对香港的意义。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待见他们的这种情怀,尤其是那些失败者。
十项提名的《蓝宇》居然一无所获,让张永宁非常非常的愤懑,忍不住喷了句:“赤裸裸的地方主义!”
“……”
关锦鹏听到了,但他没法反驳,他自己也是陷入这场集体怀旧与伤感的参与者。人生最无可奈何的,或许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中的美好世界,一步一步垂帘落幕。
典礼至此结束,若说感觉比较愉快的,应属那些内地的记者们,暗暗拍着胸脯:幸好幸好,褚青没拿影帝,不然自己都不晓得干吗来了。
至于颁奖后的晚宴,褚青没去参加,只是跟剧组成员在酒吧里喝了半宿。
张永宁的情绪很激动,骂骂咧咧个不停,阿关就在边上劝。他负责安慰苏瑾,人家也挺郁闷的,不仅没获奖,还被当场开涮,变成了嬉笑对象。
因此,她对香港同行的印象也蛮不好的,觉着特自大,盛气凌人。
第二日下午,褚青送走了伙伴们。
对他而言,意味着从2000年底开始,到2002年四月尾声,《蓝宇》的这段故事已经彻底了结,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
王朔在《无知者无畏》里,曾经把金庸、琼瑶喷得欲仙欲死,但他对香港电影却赞誉有加,还特别提到了一部片子,这厮的评价极高:“那部《飞一般的爱情小说》,导演不知是谁,好看得不得了,手法之流畅诡异,大陆年轻导演倒显出笨,拍东西太使拙劲儿!”
这位导演,叫叶锦鸿,做过阿关的副手,非科班出身,混迹多年,等自己真正当上导演,已是1997年的事儿了。
他拍了三部戏,《飞一般的爱情小说》《半支烟》和《薰衣草》,口碑颇佳,很受年轻人喜爱。
《一碌蔗》是第四部作品,跟《半支烟》的调子相同,将背景放到了七十年代,表现对过去的回忆,以及寻找。
寻找什么?
当然是青春了,少年!
五月初,长洲。
位于大屿山和南丫岛中间,距香港约10公里,人口3万左右,算相当稠密的一个地方。岛上住民以捕鱼和造船为生,近来旅游业也发展迅猛,各项基础设施完备,有个挺庸俗的说法,大概叫:世外桃源。
话说金像奖结束的这十几天里,褚青一直宅在家研究剧本,故事结构很简单,主题就两个字,怀旧。
他演的角色叫阿凡,高个子,有点黑,很瘦,性格略带傻气。
他开始还挺担心的,因为没接触过这种时代背景和生活环境,自己可是在内陆地区长大的。但仔细剖析之后,发现居然也会产生强烈的共鸣感。那一幕幕的画面,与自己的记忆是如此相似,这就太有意思了!
可以说,电影还未开拍,他全身的神经已经调动完毕,喷薄欲出。
“青哥!”
阳光刺眼,黄又南顶着一头复古的卷发凑过来招呼,态度恭敬。
这是男二号,一个新人,此前仅拍了一部片子,就是《香港有个荷里活》里跟周迅啪啪啪的那位。
“嗨,阿南,接着!”
褚青刚削好了甘蔗,随手甩了过去,又拈起一根,右手执刀,刷刷地开始削皮。
黄又南边啃边看他动作,见那一刀刀下去,不差分毫地剥掉外皮。仅仅十几下,一根长长的白秆子就成了形,光滑平整,连点毛茬都没有。
“哇,青哥,你以前卖蔗的咩?”那小子不禁惊叹。
“少来!我足足练了一个礼拜,削废的就好几筐。”
褚青笑道,自己攥在手里,咔嚓咬了一大口,只觉满嘴甜汁,赞道:“嗯,长洲的甘蔗果然不错!”
两人呆的这片儿,是岛上的中心街区,窄窄的巷子,密布着低矮的商业铺子。而他们身后,便是仅有的一家古董戏院,挂着几十年的尘埃沧桑。
电影的美术指导是奚仲文,香港顶级大牛,在他的布景下,本就朴实传统的小巷,瞬间还原成过去的样子。
墙壁上的斑驳图案,米铺挑着呆板的青绸布幌,还有玻璃橱窗里的一双双老鞋子,以及戏院门口微微泛黄的《精武门》海报……
奚仲文功力毕现,片场真实得吓人,剧组里有不少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大叔,见了纷纷感叹,顺便抹一把岁月无情泪。
“哎,青哥,Twins什么时候上岛?”黄又南啃完了甘蔗,无聊地问道。
“后天吧,还没到她们的戏。”
褚青感觉有点热,遂扯了扯衣领,笑道:“怎么,你喜欢她们?”
“是啊,现在香港的年轻人谁不中意她们?”那货谈起姑娘来,整个人都在发骚,问:“我喜欢阿Sa,性格超赞的,你呢?”
“我,我……”
他刚想说哪个都没看上,黄又南却急急地接过话茬,道:“啊,我明白,你肯定喜欢阿娇!”
“嗯?你怎么知道?”他纳闷。
“我身边的朋友都中意阿娇的,长得漂亮嘛。”
褚青撇撇嘴,我特么又不是陈老师,中意个毛线!
……
“甘蔗啦,来买甘蔗啦!”
戏院前的小摊子,褚青和黄又南卖力吆喝着。中心街区本就热闹,群演遍地都是,只需要安排一下走位就OK。
两秒钟后,一辆自行车入镜,骑车的哥们扫了眼后座,那上面绑个用布蒙着的盒子。
褚青两人对视一眼,贼么兮兮地笑了笑,闪身就跑,留下老奶奶跺脚骂道:“臭小子,你又去哪啊,快回来帮忙!”
“Cut!过!”
叶锦鸿回放了一遍,觉得尚可,便挥手示意。
这是开机的第一场戏,比较简单,但下面的就重要多了。随着导演喊咔,道具组的兄弟们立马推过六辆旧式自行车,灰土土的还带着大灯。
摄影师也迅速爬上小货车,架好机器,调准焦距。
叶锦鸿亲自过去排位置,褚青打头,黄又南稍后,剩下的四位路人甲乙丙就随意了。主要得把他们的空间留出来,不能太挤,也不能太散,这样看着才舒服。
这段戏需要坐车跟拍,所以速度必须保持协调,一帮人试了十几次,才勉强达到同步效果。
“Ready?Ready?”
导演又摆弄了一圈,感觉差不多了,遂转身高喊。
“摄影OK!”
“录音没问题!”
“车辆正常!”
“Action!”
啪的一声打板,褚青使劲一蹬,车子嗖地就蹿了出去,黄又南和小伙伴们紧随其后。
他好久没骑过自行车了,感觉特欢快,由于蹬得太用力,以至于身子完全前倾,两个肩膀高高低低的不断抖动。
黄又南这一秒在后面蹭他的轮胎,下一秒又跑到他旁边踢一脚,褚青也挥舞着拳头,两人一路打打闹闹。
载着摄影师的货车匀速前行,镜头忽而抛远,忽而拉近,忽而钉在他脸上,给个清楚的特写。
那张脸,咧嘴,大笑,没有任何表演痕迹,无比的轻松自在。
就像好久好久以前,他骑着车去上学,天气很热,满头的汗,书包一颤一颤地拍着胯骨。
就像好久好久以前,他骑着车和哥们去坝上,吹着口哨,唱着歌,雪白的柳絮乱飞。
就像好久好久以前,他骑着车,载着姑娘,满世界找一家可以消费得起的饭馆。
……
T恤,短裤,胶底的廉价球鞋,肆意张扬,呼啸而去。
穿过湿漉漉的石板街,穿过青砖绿苔的村屋,穿过盘根纠缠的大榕树,穿过摆着零散小食的杂货铺……最后,嘎吱停在一栋时髦的洋楼前。
大家齐齐回头,瞧着二楼阳台晾着的白色小背心,还有黑色的胸罩。
“哇,好厉害!”
“真的好大!”
“比你妈的还大!”
“要是可以看见这妞儿,用她那双玉手,轻轻地收进去,绝对爽死了!”
褚青一脚撑地,右手不安分地揉着胸口,憨憨傻傻又满心期待,笑道:“喂喂喂,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阳光下,树影斑驳,六个年轻人倚车回望,看着那阳台发呆,似在幻想着,从屋子里将要走出来的女子:
她是大波细腰呢?
还是长发文静呢?
抑或是活泼可爱?
……
所谓青春,大抵相似。
第二百八十章 螳螂对白眉
码头,船厂。
镜头对着成片的废旧甲板,一个铁笼子“咣啷”扔到上面,里面困着一只来自暗黑次元的硬毛大老鼠。
它因为找不到熟悉的小恶魔,而变得异常焦躁,吱吱叫个不停。
六个年轻人骑着车一路奔行,就是为了干掉它,以便拯救世界。此刻,大家围成一个圈,正商量着处刑方法。
“我说用石头砸死它!”小哥甲道。
“我说挖个洞,把它活埋了更过瘾!”小哥乙道。
“我都玩过了,把它淹在水里面,看它能撑多久!”小哥丙道。
褚青光着膀子,叉腰而立,露着一身故意晒黑的皮肉,表示我就看看不说话。
“要我说……”
黄又南忽然从他背后出现,手里捏着两根断线,轻轻一碰,嗞拉嗞啦闪得吓人,表情特得意,道:“用电电死它!”
“哇,这么变态啊你?”褚青往后缩了缩,惊道。
黄又南撇撇嘴,随即蹲下身,拿着断线就往铁笼子上戳,小伙伴们也迅速蹲地,目不转睛地盯着。
结果,丫戳来戳去,除了啪啪的冒火星子,老鼠仍然蹦跶得很欢实,屁事没有。
“喂,怎么没反应?”
“就是啊!怎么搞的?”
“你行不行啊?”
大家纷纷抱怨。
褚青皱皱眉,忽而眼睛一亮,拍了拍他,道:“你个笨蛋!没有水怎么通电?”
“哎,对啊!”
“那我们快去找水!”
“喂喂,用不着!”黄又南拦住他们,鄙视道:“撒泡尿下去不就行了!”
“好主意!”
“来!”
“来!”
小伙伴们连声称赞,以示其英明神武。
这场戏,摄影师要爬到很高的地方,从他们头顶往下拍,给了一个俯角镜头:六个傻逼齐刷刷站立,包围着那只可怜的大老鼠,猥琐地拉开裤子。
当然不是真尿了,每人手里捏着个小水囊,用力挤出去就OK。
“哗哗哗!”
一道道细流浇向铁笼,约摸两秒钟后,褚青就像走着走着,猛地撞到了电线杆子,整个身体飞着向后倒去。
那五人见他动作,也紧随其后,顿时,甲板上一片哀号。
“这下完蛋了!”黄又南捂着裆部,滚来滚去的,简直痛不欲生。
褚青没他夸张,做出小时候鸡鸡硌在炕沿上的那种表情:疼,却是一瞬间的疼,等劲头过了,又让你回味无穷。
“Cut!过!”叶锦鸿喊了声,挥了挥手。
他的话不多,挺严肃的一个人,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