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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类似唐代女子的袒胸装,偏偏上身还罩着淡粉披帛,有点不伦不类。化妆师正摆弄着她的头饰,脖子不能打弯,就在镜子里对他笑了笑,道:“从市区过来的?”
“嗯,晚了点,不好意思。”褚青道,毕竟人家资历老,面儿上都得做足姿态。
“今儿堵车么?”她问。
“呃,我坐公交。”
陈红瞥了他一眼,道:“自己买辆车也行。”
“嗯是。”褚青点头应和,又起身跟刚进来的一位化妆师打招呼:“早,麻烦您了。”
他和陈红都在市区住,不像组里的外地演员都住宾馆。只不过陈红自己开车,他只能坐公交,一天来回在道上就得四个小时,好在戏很散,强度不太大,还能忙得过来。
这会是八点钟,两人都属于大客串性质,可以优哉游哉的。至于徐峥那领衔主演的范儿,就悲催了,若是赶上变身的戏码,早上四点就得起来化猪头妆。
褚青的造型很简单,简单到化妆师往他脸上抹了层油彩,又撒了点金粉后,就站那一个劲地夸:“哎哟你眼睛真好看!”
他瞅着镜子里那货跟金闪闪似的,不满道:“合着我除了眼睛就没别的地儿能夸了是吧?”
陈红在旁边坐着,听他俩逗趣,不由笑了笑。她笑的时候,嘴角会微微往右边歪一下,不仅不难看,反而显得更美。
她今年三十一了,按年龄算一点都不老,但就是让人觉着她特疲倦,那种疲倦,不在皮肤上,不在手上,是在眼角眉梢。
要说她最美的时候,还属《水云间》里的汪子璇,正青春的二十五岁,盛如夏花。
“陈红姐,您……”褚青正配合着做假发套,忽开口问。
“别您您的,太客气了。”陈红笑道。
她一听这“您”,就想起家里那口子了,那位大师也是,见了生人都是“您您”的。
“啊,那个,”褚青也笑了下,接着问:“你正拍《大明宫词》呢吧?”
“嗯,怎么了?”
“那你见着周迅了么?”
陈红想了想道:“见的不太多,你们认识?”
她们一个演幼年版,一个演成年版,确实没啥机会见。
“嗯,挺长时间没见了。”褚青本来还想问问您见着胡静了么,想想还是算了,主子都不熟,更别提一丫鬟。
他忽然发现,现在自己走哪都能碰着一两个打过交道的。就算不是直接接触,隔着个人一聊,哎哟这我认识!就这种感觉……
问起周迅,倒没别的心思,纯属八卦。
不一会儿,褚青化好了妆,便去换衣服。
他瞅着身上这套咧了咧嘴,白衣白裤白靴子,衣服敞开,头上起码有一扎长的束发金冠。
这算什么,古代的秋衣秋裤?
天还是挺冷的,外面就罩了件军大衣,还得一会才能开拍,他就在棚里瞎溜达。
剧组人员正忙着准备,背景上已经挂着一块大蓝幕,地面铺满了一条条的灰色布带,厚厚实实的,作高低起伏状,正中还有一根白杆。那地势很不自然,褶皱也很夸张,居然还撒了点沙子,每隔两米就有块凸起的鼓包,像个小火山口。
这啥玩意儿?
褚青偷偷摸摸地掀起一块布,看看那凸起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啧啧,拿个洗脸盆都能装陨石坑,道具组真是人才。”
……
这剧的支线太多,人物太杂,有好多都是来客串的,拍个几天就得闪,所以就分成两组,导演也有两个。
“青子,OK了么?”梦继冲正看剧本的褚青问。他是这组的导演,一开始还以为是艺名,后来觉着应该是真名,小霸王他娘也姓梦。
“OK!”
褚青深呼吸了几口,缓解了下被那不着调的台词摧残的小心肝。琼瑶剧跟这个一比,就是渣渣,他偏偏还自投罗网。
这是个小木屋的内景,有床有桌椅,还燃着蜡烛,墙上也挂着饰品,角落里喷着淡淡的干冰,制造出一种很廉价的仙家气象。
褚青脱下军大衣,走到位置上。
“哇!”
不管男女,都是一声轻呼。
现场灯光打得很暗很冷,照着他的胸脯和腹部。没有沟壑分明的八块腹肌,褚青的肌肉一点都不硬朗,反而有些柔和,特别是那通身的线条,在冷光下,就像流水般平滑地铺开,没有一点别扭感。
而且,在梦继的特意嘱咐下,他的裤腰还扯得很低,露出几根,嗯,我们姑且说这东西是线头……
被这么多人强势围观,褚青就觉着后背发凉,忽然想起老家常去的菜市场,最里头有个杀猪的,生意很好。当然了,他不是杀猪的,他是案板上的猪,白光光的皮肉被开水一烫,“嗞”地冒出股仙家气象。
“Action!”
“嗯……”
褚青的心情瞬间转换,伸展腰部,炫耀着自己的胸腹,还发出很骚气的一声娇吟。接着扭了扭脖子,两条胳膊作抱西瓜状,用一种极度迷恋的眼神看着镜子,喃喃自语:“这么好的身体,摆在你面前……”
“Cut!”
梦继一个寒战,脱口喊了停。
丫刚才的表情太惊悚了,配上那股腔调,完全没有一个花花公子准备去调戏妹子的感觉,反倒像个变态准备去练《葵花宝典》。
“你刚才情绪不对!”梦继挥着手道,“夸张一点,搞笑一点。”
“好,导演。”
“重来!”
褚青又做了一遍相同的动作,只是把那种极度的迷恋,从眼神里转化到了台词上。
“这么好的身体,摆在你面前,第一天,你可以不动心,可第十天……”
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你也可以不动心。”随即话音一转,就跟个公寓管理员计划去勾引人妻一样,道:“可你憋得过初一,我不信你能憋得过十五,你总有一天是我的!”
“好,过!”
梦继拍了两下巴掌,道:“青子,不错!”
褚青笑了笑,没有争辩什么,即便他对吴刚这个人物的看法跟导演完全不一样。
转到下一场,他扛着斧头大步走到了月球表面,往手心啐了一口,对着那根白色杆子就开始砍。这后期是要抠成一棵树的,可不敢使劲,怕给砍折了。
据说做特效的时候,这段背景要做成一种茫茫宇宙的感觉,还能看到一颗水蓝色的地球在他脑袋顶转。
边上镜头扫不到的地方,还有个梯子,一个二货蹲在上面不时撒点花瓣下来。
砍桂花树没有花瓣哪行呢?一点都他娘的不真实!
那边陈红抱着大兔子跑到窗口,饥渴难耐地开始偷窥。
话说嫦娥被玉帝关进广寒宫,几千年来唯一能看到近似“抽,插,抽,插”的动作,就是一个男人在砍,拔,砍,拔……
这得是什么境界?
褚青稍稍往她那边偏头,眼睛一斜,发现了美人偷窥,露出一口白牙,得意道:“看吧!看吧!”一边挥着斧头,一边道:“看得你心花怒放!看得你心荡神摇!”
他说着这种逗逼台词,通体生寒,可是真出汗了,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滑过结实的胸脯。
陈红很慌乱地扭过头,强自镇定道:“我再也不看了,要是他发现我天天看他,还不美死他!”
说着又犹疑了,给自己找借口:“可我是女人哪,我就是今天看,从明天开始再也不看了……”
要不说编剧不仁义呢,一只傲娇,一只中二,多般配的两个货,愣没写到一块去。光玩这种神交的勾当,神交几千年啊,尼玛甭管木耳还是香蕉,早都抽巴了好么?
褚青见美人舍不得的巴巴回来看,愈加得意,正式开始调戏,极有节奏的念道:“眼看姐姐笑盈盈,杏眼桃腮美貌人。青丝挽成盘成髻,一对秋波似水晶。”
他现在演这样的段子,已经有了些心得,不像以前那般拘谨扭捏。就是此刻感觉有点精神分裂的意思,他的动作,神情,和念白,无不透着一种傻缺感,可自己偏偏一点都不觉着好笑,因为他是用一种特严肃的态度去对待这场戏的。
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和语气起伏,都在脑袋里构思了好久,他当这是场认真的表演,而不是玩闹的搞笑。
陈红靠在窗口瞥了他一眼,又欢喜又矜持,啐道:“谁稀罕你这小蜜嘴,天天唱天天唱,唱的还都是一样,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褚青似听到她的心思,侧身换了个角度砍,那张小蜜嘴,呕……居然开始唱歌了:“面似桃花带夜雨,樱桃小口点朱唇……”
“Cut!”
“怎么了导演?”
他一愣,把斧头戳在地上,不解问,自己刚才可没犯什么错误。
“呃……没事,接着演接着演。”
梦继也很尴尬,张了张嘴没说啥,一脸古怪。
褚青耸了耸肩,接着唱:“姐姐本是个聪明人,拜请姐姐开心门。”
这里要有个高音,还是很连续的高音,他很认真地往上挑,都扯破了嗓子。
“Cut!”
梦继直接把耳机摔了出去,实在忍不住喊:“青子!你丫能有一句在调上么?”
第八十三章 没羞没臊
唱歌跑调,这是硬伤,没办法,吃药都不好使。
褚青长这么大,就给范小爷唱了那么一次生日歌,可人家那是相亲相爱的女朋友,才不会嫌弃。
这个群体最可怕的不是跑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跑调,从自个嗓子眼里喊出来再传进自个耳朵里,反正都挺好听的。
梦继调教无果后,只得放弃,后期用配音解决。
喜剧片是个很特殊的类型,有的人天生适合,有的人天生就演不了,比如陈道明……但好的演员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搞笑风格。
就像梁家辉,在九二黑玫瑰里,那种贱到骨子里的骚劲,谁也模仿不来。
这第一场戏,褚青给梦继的感觉,就是像拍正剧一样的拍喜剧,不似孙兴那般手到拈来,显得过于用力,好在效果还是很逗逼的。
其实不止是他,剧组这帮人,本身性格和角色性格反差都特大,上了戏和下了戏,瞬间变身,给工作人员整的都非常惊悚。
徐峥憋着嗓子摇头卖萌,陶虹眼泪汪汪地装琼瑶剧女主,这些都能接受,唯独陈红,就别扭了点。
嫦娥这种极度自恋的中二病,得是万人迷那样的逗逼小姐才能Hold住,陈红美貌是够了,但太过端正,没有丝毫笑点。好似周星驰点的秋香,美则美矣,就是跟全片的风格压根不搭调。
褚青演的吴刚,跟她的对手戏最多,两人差了八岁,要没羞没臊地谈情说爱,好在一个显老,一个化上妆也面嫩,倒也合拍。
“这玩意靠谱么?”他心里抽抽地问。
“没问题,保证安全。”特效人员把一个小机关绑在他的袖子里,手心里连着个开关,轻轻一按,就会从袖子里喷出一股白烟来。
这场戏拍的是,乌天师装神弄鬼忽悠百姓求雨,看着嫦娥美貌,就劫持到庙里,然后吴刚赶过来救美。
“放开我,放开我。”被下了蒙汗药的陈红,软弱无力地躺在地上。
乌天师一脸犯贱道:“小乖乖,你真是个美人。”
他一边哆哆嗦嗦摸着美人的手,一边笑道:“嘿嘿,要不要尝尝我亲嘴的味道?”
“……”
再过一年,这句话会被广告商抄去,捧出了一个叫高圆圆的女生。仅凭这点,这剧就算是功德无量。
“你滚开!”陈红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