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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为民注意到了街上行走人们的一个目的地——河码头。
河码头的规模不小。
陆为民他们把车停在了河码头的一角,还是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
毕竟这晚上时间,在这里出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本地居民或者周边的农民,鲜有外地人,而陆为民他们居然是开着车来的,而且看起来这辆车虽然看上去灰尘扑扑,但是要比一般的面包吉普要强许多。
看见宽敞的码头广场上挂起的银幕,陆为民这才明白过来,这里是在放露天电影,难怪这么多人来看。
几个人看见陆为民他们下了车,围了过来,但是并没有什么敌意,大概也纯粹就是好奇怎么会有这样一辆车开到老街里来了。
陆为民看见一个敞着胸只穿了一件对襟褂子的男子摇着蒲扇上下打量着自己,先笑了一下,然后摸出一包烟,史德生早已经接了过去,熟练的拆了封,递给走过来的几个人。
“这位大哥,你们这里是放电影么?”
“是啊,看你们是远地方来的吧?来我们这里干啥?”对襟褂男子接过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烟雾。
“嘿嘿,我们是地区电视台的,想要拍摄一部反映我们丰州地区的农村风貌的纪录片,所以要到处看一看,取取景,听说泊头这边古镇夜景很有名,所以我们就趁着晚上过来看一看。”连陆为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急智,这撒谎简直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由信手拈来,不由你不信。
“哦?怎么没见你们有那个机器呢?”另外两个年龄稍小一点的壮年男子兴奋起来了,伸长脖子往车里看,大概是要看陆为民他们车上有没有摄影机。
“呵呵,我们是来打前站的,没带机器,先来看看,确定一下取景地,还得要筛选一下。”何明坤反应也很快,立即接上话,“听说你们这个河码头很有些历史了,有多少年了?”
“嗨,年轻人,我告诉你,这河码头历史可就长了,真要追溯,得要追溯到唐朝了,那时候唐朝大将李光弼在这里追剿农民起义军,屯兵于此,要转运粮秣,全靠这座码头,……”
走到最后的那个山羊胡子老头摇着蒲扇,一听得何明坤问及这个,立即来了兴趣,“当初袁晁盘踞山区,李大将军奉命征讨,但是袁晁利用山区地利,用小股军队频频袭击李大将军的后勤补给线,使得李大将军征讨屡屡受挫,后来李大将军采用谋士之策,利用沣河之水输送粮食到泊头,而袁晁小股部队不善水战,几次袭击都被李大将军剿杀,最终袁晁才被李大将军彻底剿灭。”
陆为民他们几个都没想到这里随便拨拉一个老人出来,都能给你讲出一大段历史故事来,而且是有理有据,绘声绘色,让他耳朵都能听支楞起来。
“哦,大爷,这李大将军岂不是将这泊头当成了他的福地,没有泊头作为后勤补给基地,他的征讨肯定没有这么顺利吧?”陆为民含笑问道。
“那是,在我们镇后边还有好几个嘉庆爷和道光爷时候的粮囤呢,就从这码头沿着河边向后走,原来这种粮囤不少,后来民国时候毁了大部分,文革时期又毁了一些,现在就只剩下几个了,但是也还是能看得见呢。”山羊胡子说得眉飞色舞,“那夕阳晚照下来,粮囤子矗立在那里,很有点古战场的味道呢。”
陆为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山羊胡子,觉得这老人怕不是一般居民那么简单,多少也是有些文化的文化人,“大爷,您对咱们这边的历史文化倒是挺了解熟悉啊。”
“崔大爷是咱们镇里的老教师了,退休了,现在没事儿就搞研究,在报纸上还发表过文章呐。”旁边那对襟褂壮汉洋洋得意的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山羊胡子乐得胡子一瞧一瞧,眼睛也眯缝起来,“我这人没啥爱好,没事儿就爱琢磨一下咱们这边的老东西,咱们泊头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甚至更远的两晋,北方移民一步一步南迁,我们泊头其实就是一个中转站,咱们这里北边也是山区,适宜掩护,避免北方胡人袭击,而南边也是山区,但是却又垭口通道便于南下,中部这一片就是肥沃的良田,兼有水利和运输之便,很适宜垦殖,所以这里一度成为两晋之后北方士族南下的中转枢纽,也留下了很多历史古迹。”
山羊胡子老头一见陆为民似乎很感兴趣,更是兴致大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像我们南边的崇圣禅院和崇圣塔,虽然名气没有云南昆明的崇圣寺三塔大,但是要说历史比崇圣寺三塔更早,始建于公元760年,要比云南那边的崇圣寺三塔还要早几十年,只不过屡屡毁于战火又重建,但现在保留下来的塔的基座那也是明代中期的,也有五百多年历史了,上部修复的部分也有三百多年历史,是康熙初年时候修复的,当时本地士绅多人捐资,盛况空前,这些都有地方志记述,……”
陆为民和何明坤都觉得好笑,没想到遇上一个话篓子,自己这边问题还没有问,对方已经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看这样子下去,能说到今晚十二点。
旁边那几个汉子大概也早就对崔姓老者的这个习惯习以为常,笑眯眯的听着山羊胡子神吹海侃,眼见得电影快要开演了,这边才恋恋不舍的收住话头。
陆为民也专门留下了崔大爷的联系方式,山羊胡子大概也是第一次遇上地区里边这么重视泊头历史的“领导”,也是乐颠颠的把自己住哪儿怎么走都告诉了陆为民,欢迎陆为民他们来他家做客。
上了车,陆为民也有些感慨,泊头古镇的这些建筑和旧有格局保持得很好,这既是经济发展滞后的一种表现,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伴随着工业革命而来对历史古迹文明的破坏比比皆是,像前世中阜头几大古镇中除了牛首镇还能残存下来,在二十一世界被逐渐开发出来成为阜头一大旅游景区外,本来条件比牛首更好的阜城、泊头和堡口三个古镇都在轰轰烈烈的旧城改造中湮灭了,留下的只是一片千篇一律的水泥钢筋建筑。
第十一节 古镇夜访
何明坤从后视镜中注意到陆为民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很感触什么,对于陆为民这突如其来的要到泊头镇老街上来溜达这么一圈,而且还和当地居民聊了这么久,他也有些猜不透自己老板的心思。
“陆书记,直接走县城么?”何明坤小声问道。
“不,在绕着走一圈吧,这泊头古镇很有名,只是藏在深闺无人识罢了,你们看看这青石板路,还有这一家一户的建筑物,最起码也是民国时期的,能够保存的这样完好,不多见,听说阜头四大古镇,其他几个镇的街区也一样保存得比较完好,也算是留给阜头人民的一笔财富吧。”
陆为民目光在窗外逡巡,史德生把车开得很慢,无声无息的在街道里游走,乘凉的人们更多的是把惊异的目光投过来,但是也没有人太多关注。
“前面就是泊头区委和泊头镇政府了。”何明坤提醒道。
陆为民在党校学习这几天时间里,他就拉着史德生跑了几趟县里边,主要是下乡,就是熟悉县城街道情况和各个乡镇政府所在的位置,他知道陆为民不喜欢前呼后拥,下乡的时候更多的都是只带司机和秘书,直接下去,如果不熟悉情况还要临时去问,那就是自己这个秘书和司机的失职了。
“哦,德生,你在前边把车停下,我和明坤进去看看。”既然走到了门边,陆为民当然想要去看看。
这是一条横街,依然是青石板路,比起刚才进来那条街略窄,勉强可以供两辆车错车而过,但是如果遇上赶圩的日子,那么就很困难了。
泊头区委的牌子显得很老旧,白底红字,白漆因为日久风吹雨淋日晒,不少地方脱色了,看上去有些沧桑味儿。
倒是对面的泊头镇的牌子还算比较新,中国共产党阜头县泊头镇委员会和泊头镇人民政府的牌子看上去好药顺眼许多。
区委的大门紧闭,对面泊头镇政府的门倒是开着,还能听到里边有人说话声。
门洞里黑魆魆的,陆为民和何明坤紧走几步,打量着这幢有些像是民国时期某家大宅院似的院落。
两边是条石台阶,中间有一个能进出机动车的斜坡,两座石狮子狮头都被摸得没有了棱角,多了几分慈祥活泼气息,大门大概是重新修缮过的,堪堪能进一辆车。
“我和你们说了,找书记主任去!你们家差那么多农业税和水利费,一直拖着,都像你们这样,那还不乱套了,我告诉你们,镇里这一次是下了决心,一家一户都得要清理,别想拖着过关,我们也是没办法。”
“王连长,的确是家里困难,你是知道的她爸才走了两年,为了治她爸的病,家里落下了一屁股债,就打算着把这两头猪喂肥了卖了还账,你们这一牵走,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我们家晓勇九月份开学就得要去县里读书了,那也得交一笔学费钱,最不济得给我们留一头吧,都还是架子猪,现在卖也卖不起价啊。”女人的声音都有些呜咽了。
刚才那个有些沉闷的声音似乎也有些触动,“张婶,这事儿我做不了主,镇里定了指标计划,每个村儿每个星期都得要上缴那么多历欠,书记主任和驻村干部绑在一起,谁完不成了,那就得斩工资,我们也都一样,不是我不想帮你,但我真的没办法。”
“王连长,求你和谢镇长说一说吧,能不能给我们留一头猪,等到八月底这头猪卖了,交了晓勇的学费,剩下的我都来补交行不行?我给你跪下了!”女人几乎是在哀求了。
“张婶,你别这样,你也知道我是干啥的,这事儿我能做主我就替你办了,你跪在这里一晚上也没有用!”男子的声音有些烦躁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书记主任让我把这些东西送到镇里来,我敢退给你?那书记主任还不得把我活剥了?”
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大概是男人在关门,一个有些稚嫩的男声大概是拉自己的母亲,声音也往外出来,“妈,算了,我不去县里读书了,好歹我也是初中毕业了,县中我也不一定考得上,考上了又怎么样?万一考不上大学,那高中三年不是白读了?考上了,家里又怎么办?人家虎子小学也没有毕业就不读书了,不也一样过日子?”
“不,不行,你爸走的时候就说了,一定要让你读书,周老师也说了,按照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县一中,我就是去把家里东西卖完了也得让你去读书!”女人声音突然变得坚决起来。
“二丫成绩比我还好,全班第一名,后年二丫又要考高中了,怎么办?我想了,我不读了,就出去打工挣钱,让二丫后年去读一中,咱们家里也算是出去一个,……”
“二丫是个丫头,读那么多书干啥?一个女孩子,能读初中毕业就行了,还要去读高中?哪个家里供得起?”女人毫不客气的道:“你必须要去读县一中,实在不行,我去你舅舅家借钱,只要你能读出来考上大学,我就对得起你死去的爸了。”
“妈,我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大学花费更大!家里怎么办?你一个人种五亩地,还要出去帮别人干活儿,再累你就要累出病来了。”还处于青春期变音期的男孩声音骤然高亢起来,“又不是非要读大学才有出息,我就不信非要读大学才能混出名堂来,我不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