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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直接宣读着:“嫌疑人苟三斤犯盗窃罪,金额特别巨大,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刑期自羁押日起计,如不服本判决,可在送达次日起十日内提起上诉……签字。”
一纸朱红大印的判决书,交给了这个拣烟头的老贼,老贼面如死灰,手在哆嗦,写出来的笔划都在抖,大兵拿走签本时,他抬头,乞怜地看了大兵一眼,大兵面无表情道着:“苟三斤,好好改造,出来还有机会见到老婆孩子,回去吧。”
林管教一吼,这位抹着眼泪,佝着腰,进仓里了,铁门关锁上了,大兵道着:“像这样的,似乎还有救啊。”
“嗯,偷不动了,自然就不偷了。”林管教背着手,无动于衷地道。
很冷漠,可惜大兵找不出第二种更合适对待这里的方式,当社会上全部的渣滓、垃圾都堆在一个地方,难道那可能是欢欣雀跃的事?
不是,肯定不是也不可能是
又一位,诈骗惯犯,这货的判决书有六页,犯罪事实让你啧啧称奇,他是专司搞演出的,一到某地就扯着某某和某某的名星大旗搞演出,拉赞助、预售门票,然后捞一笔就跑。直到后来越干越胆大,打扮了几个假名星来演唱,给识破了。
数额特别巨大,十年。
再一位,贩毒,已经超期羁押了,从抓捕到羁押到庭审,各方对于这种重刑肯定是慎之又慎,不过大兵发现似乎根本没必要,这个留着胡子的西北汉,像只冷血动物一样,听到自己的刑期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你说不清是冷漠还是麻木,那怕你用心理学也无法解释他们的心态。
判决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毒贩回仓了,拿着签本的大兵还愣着,林管教走了两步,又好奇回头,没有说话,似乎等着大兵消化惊讶,半晌大兵才省过神来,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总是恍惚,又莫名地忆起了刑场,可却找不出那种紧张、刺激、浑身血脉贲张的感觉了。
其实那种感觉很好,最起码不像现在,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
“你刚来?”林管教好奇问。
“对。”大兵道。
“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这里面的人,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林管教道,此时,一行狱警已经匆匆来了,大兵知道是所为何来,判决死刑的人,会享受到特殊待遇的,包括死缓,他看到那位接受判决被带了出来,打上了戒具,抱着一个小包袱,那可能是所有的家当了,被狱警带着,要换去一个单独看押的地方了,林管教好奇问他:“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现在对于死刑的判决太过谨慎了,应该多处决几个这样的。”大兵道。
一面是看得见的同情,一面又是看得清的冷血,林管教倒看不懂大兵了,他前行着道着:“看来你能接受,那就好……很多法警都嫌我们这儿晦气,进都不愿意进来,以前送判决都是我们代劳的。”
“挺有意思的,在这里能看到人性的挣扎。”大兵道。
“你确定,你在这里能看到人性?可都是些没人性的货色。”管教道。
“多少还是有点的,当他真走上的刑场的一刹那,会有无限留恋的,恐惧、紧张、痉挛、情绪失控,甚至大小便失禁,恰恰能证明,他们不是无知无觉的。”大兵道,林管教身形一滞,好奇看了大兵一眼,大兵省得失言了,他转着话题道:“我业余时间学犯罪心理学,对死刑有自己的看法。”
“那恭喜你,犯罪和研究犯罪,都容易让人沉迷的,法律底线、道德底线、心理底线……所有的底线都会突破,这是正常社会独一无二的事。”林管教道。
“看样子,你好像也在学?”大兵问。
前行的林管教却是没有回答,答非所问地道:“下一位……是董魁强?”
大兵拿着最后一份判决,扫了眼,果真是董魁强,不出示管教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好奇问着:“是啊,您怎么知道?”
“董魁强就关在B113仓,判决都等了两个月了。”林管教头也不回地道。
“又是一个奇人?”大兵拿起判决书看看,伤害罪,判处一年零六个月,而羁押时间,已经一年零五个月了,早超得不像样了,他纳闷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法院判的,你问我?”林管教不屑地一句,轻蔑,似乎是对大兵身上制服的轻蔑,轻蔑到他都懒得再说话了。
仓前,敲门,开门时,董魁强就坐在第一排,那属于监狱里犯人群体领导班子的位置,而居中,肯定是一把手,出来时穿着皮棉拖,一身西装,那扮相让大兵愣了下,居然是一身金利来,这牌子不算顶级,可也不是大多数工薪能奢侈消费的。
出来,蹲下,他的蹲姿和畏缩的、恐惧的、梗脖子的、仇视以及谄媚的都不一样……对,那是轻松的,轻松到根本不怎么在乎,看大兵的眼神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人。
大兵狐疑地开念判决书,案情并不复杂,因为栗某某欠债,于是嫌疑人董魁强纠集了一帮社会闲散人员,对栗某某实施非法拘禁,殴打,经伤情鉴定为轻伤二级,鉴于案发后董魁强有自首情节,并积极交待犯罪事实,且对受害人进行赔偿,合议庭经庭审,判决如下:
大兵停住了,在这一刹那,语音撩拔着的心态应该是抬眼,期待揭晓的答案,而董魁强却没有动,是不在乎,或者是,根本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结果你知道了,签字吧。”大兵不念结果了,直接递给嫌疑人,董魁强笑笑,接到手里,签了字,笑着递给大兵,好像是真的知道了,他看都没看判决书。
这一刹那的眼神交流,大兵甚至对这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男子产生好感了,他不知道那根神经错乱了,笑着告诉对方:“我们院里有位姓王的领导,专门安排我来送判决书……外面一切安好,就等您出来。”
董魁强微微一怔,不过马上笑了,点头示意道:“谢谢。”
“回去吧。”林管教喝了一声,这位嫌疑人懒洋洋起身,回去了,门闭的一刹那,还向着大兵招手,送给了他一个飞吻,那微笑得,似乎对大兵也同样有好感了。
黑幕……有黑幕,林管教怒容满面瞪着大兵。
黑幕……有黑幕,大兵同样怒容满面瞪着林管教。
有黑幕又能如何?瞪着眼的两人,突然间又同时收回眼光了,气泄了。
嫉恶如仇和明哲保身的本能几乎在同时起效,这是体制内人的通病,总是在小心翼翼地遵守规则,避开潜规则,而且忽略那些凌驾于规则之上的人和事。
“你不是新来的。”出了铁门,林管教面如覆霜道。
“你也不像表面上这么冷。”大兵道。
“这个判决,你们会被戳脊梁骨的。”林管教怒道。
“那又如何?如果知道他在号子里是这种待遇,你们也会被戳脊梁骨的。”大兵道。
“请吧,不送。”林管教带到监区门口,厌恶地看了眼,径自走了。
“别客气,我会找你的。”大兵道。
不过再没有回音了,林管教重重地关上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那种愤怒,那种被压抑着的愤怒,全化做已经形同陌路的回头一瞥。
呸林管教重重地朝着大兵唾了一口。
“不能这样吧?我又不是法官。”大兵郁闷地道,他心思重重往外走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莫名地牵动着他慵懒的心思、迟钝的感觉,让那位刚刚见面的人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皮棉拖、高档西服、牢头待遇,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可不是简单地有经济实力就能达到的层面。
眼光微笑、表情亲和、手形宽大保养且好……这不是一个耍勇斗狠的货色,以他的经验看,纹身的、带伤的、指节粗糙变形干过活的、眼光见人就凶相外露的,其实都不足惧。真正狠辣的,能做大事的,都是些根本不显山不露水的。
“难道这会是条大鱼?”
他拿起了签本,看了看这个龙飞凤舞,霸气测漏的名字:董魁强。
这个名字让他莫名地有点兴奋,定论的判决、极轻的量刑,与事实相反的表像,这一切的合乎程序,却不合乎情理的事让他兴奋了……
第074章 假戏真唱
“这个人有问题啊?”大兵交回了送达签本,随口问了科长王文纪一句。
“哪个?”王文纪好奇问,看大兵表情郑重,他吓了一跳问着:“怎么了?不会是看守所出事了吧?”
“没事,我是问那个董魁强。”大兵道。
王文纪眉头一皱,像是警惕地道:“你问他干什么?”
“很牛气啊,蹲号子里还是老大,一身行头得几万,不是个简单人物啊。”大兵道。
王文纪一听,笑着道着:“法律又不剥夺人家炫富的权力嘛。”
“炫富我管不着,不过我觉得不是个简单人物啊,超期羁押一年零五个月,等判决下来,就剩一个月出看守所了,都不用去监狱了,我觉乎着这人不会是那么个简单的罪名啊。”大兵道,想起了狱警林管教那愤怒的表情,潜台词太多了。
也像王文纪此时欲说还休的表情,他讪笑着,收起了签本,对拿了一摞准备寄出邮件的大兵道着:“南征,你记得你是谁吗?”
没想到这么一问,大兵愣了,看看臂章,臊眉耷眼了。
“咱们以前同事,难听话我就不说了啊,检察院没来挑毛病,你倒挑毛病了,别说不定有问题,就有问题,那家丑还不外扬呢?你这是准备把咱们院给吊打一通?当警察办事,首先你得程序合法,这是你掺合的事吗?”王文纪瞪着眼道。
大兵糗了,糊里糊涂想了一路,才省得自己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拿起邮寄的信件道着:“王科,您说的对。”
“当然对,那是为你好。”王文纪不客气地道了句。
大兵悻悻出门,人一走,王文纪的表情这才放松了,却不料他一放松,大兵脑袋又从门外伸进来了,戏谑地看着他,他瞪眼,大兵笑着道:“别吓唬我,您的态度已经告诉我……有问题了。”
“嗨,你站住。”王文纪吧唧气得一拍桌嚷着。
不料这个人可真不好领导,早溜了,等他出来,骑着自行车的大兵早拐过弯出大门了。
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像毒草一样蔓延在大兵的心里,那张微笑的脸庞,那个董魁强的名字,还有所见不合情理却合乎程序的判决,让他前后想得无法衔接,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也许是多疑了,可也不止一次,那股子怪异的念头冒出来。
林教官的愤怒,王科长的诲言,越让这份怀疑加重了。
咚……咚……两脚一踹车轮,车报警叽叽乱响,大兵骑着车飞快驶过,然后车主听到声音往外跑,正好迎接大兵到来了。
来战友这块了,特马德汽车文化园,于磊一瞅是大兵来了,气愤道着:“来就来,你特么踹我车干嘛?”
“不提醒,你趴在桌上和那个妞聊呢,顾得上看谁来了……哎你这名字谁起的?特马德汽车文化园,这怎么每回想起来都让我牙痒痒。”大兵随口问。
于磊带着他进店,笑着道:“店名店名,首先你得出名,就这特马德名字,特么的谁看着一回,想忘都难,哈哈,又像洋文又像骂人,有才吧……你猜是谁起的?”
“你不应该有这本事啊?”大兵好奇问。
“狗眼看人低呢,还就是我起的,到现在已经成岚海的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