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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算来,苏帆当属离子通道实验室的老人了。
他是杨锐挖小牛的时候,第一批挖到离子通道实验室的,以后就还开了自己的课题组,专门就做克隆相关的研究。
应该说,他的课题组还是有很不错的产出的,在海淀区遗传工程实验室做牛的胚胎移植的时候,就给予了相当大的帮助。
之后,苏帆又加入了G蛋白偶联受体的项目,也承担了不少的工作。
不管是以哪个时期的评价标准来看,苏帆都算是小有成就的科研员。
但是,凡事最怕的是比较。
与苏帆同期加入离子通道实验室的本家苏先凯,开局一条狗,独立开启了G蛋白偶联受体的项目,苏帆后期加入进去,甚至都不是给苏先凯做副手,而是在范振龙和谷强之后,是三把手四把手的存在。
其他人或许能忍,苏帆对此却是一点都不能忍。
从北燕农学院毕业的苏帆,对于差别待遇向来都很敏感。也许是遭受的歧视多了,所以,从很早以前开始,苏帆就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和安排。
学术界的学历歧视,算是最赤裸裸的歧视了,而要打破它的禁锢,就得将学历和能力分开。
强调自己的能力,从而证明学历只是年少无知时贪玩所致,是受到学历歧视时的常用手段。
苏帆也是如此。
直到之前的单位,撕破了能力决定职称的遮羞布,苏帆才跳槽到了离子通道实验室。
在离子通道实验室里,苏帆过了一段时间的舒心日子,但就心理来说,他的压力并没有减轻。
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前缀是北大,因此,苏帆在实验室里见到的最多的就是北大学历的研究员。杨锐、许正平等人不说,后来的焦阳平、王思胜等人又是清华的,再来的满海教授,冯俊明教授和陶学林教授,也是北大出身,这给苏帆很大的触动。
前段时间的工作太紧张,令苏帆没有时间去仔细的思考这一切。
派遣到了遗传工程实验室以后,苏帆的比较之心就怎么压都压不住了。
特别是跟谷强相比,苏帆就更加的不认同后者了。
谷强也不是名校毕业的,凭什么就带一个课题组?
虽然谷强连续完成了多项实验,但是,苏帆还是想要与之较较劲。
当然,文化人不能直接叫板,那太难看了。苏帆就决定学习王良才,先谷强一步,将细胞去核的课题给做出来。
说是学习,其实就是给王良才帮忙。
若不如此,苏帆也没有自信能完成细胞去核的工作。
不像是王良才经久训练,苏帆本身并没有接受过“剥卵”类的练习,北燕农学院不教这个,参加工作以后,他也找不到人去学。所以,独立进行实验,完全是自找苦吃。
苏帆既是抱着偷师的心态,也是抱着帮忙的态度,开始给王良才打下手。他是想先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再考虑是否重启炉灶,或者开辟一条新路子。
然而,王良才掌握的技术,显然大大的超出了苏帆的预计。
大家都是剥卵,谷强的剥卵能力,基本只能说是够用,无非是剥的下来罢了。
王良才的标准手法,却是好些年练成的,能学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跟着王良才跑了几个早上,苏帆起床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
两人的互动,毫不意外的落在了谷强眼里。
要说一点都不着急,那也有点假。同是一个课题组的成员,同样是有竞争的,最起码,日后的论文发表了,大家还得争一个三五七九出来。
但是,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啊。童第周的徒子徒孙,那都是剥卵星人来着,山大出身的谷强,虽然实验能力强悍,可单就剥卵来说,还真是没什么优势。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眼瞅着王良才和苏帆配合的越来越默契,两人也从显核实验,过渡到了去核实验,谷强再也坐不住了。
“杨主任,我想改一个实验思路。”谷强的课题组只能在规定的范围内进行实验操作,更改思路都得要杨锐同意才行。
杨锐对近日的实验室气氛心知肚明,却乐得如此,做科研的,一天三小时也是做,一天八小时也是做,一天十八个小时的也是做,有没有竞争是大大不同的。
实验室内的良性竞争再好不过,杨锐毫不意外的问:“你想怎么改?”
“我想做一条龙的实验,不想一步步的做了。”谷强也是使出杀手锏了。
克隆的步骤,说起来其实是挺简单的,核心的部分,就是把一只羊的卵细胞去核,塞进去新的卵细胞,再塞入另一只羊体内,生下来的小羊,就是克隆羊了。
虽然之前之后的步骤还有很多,比如超数排卵,比如照顾孕期的羊等等,任何一个步骤都是少不了的。但是,核心步骤其实并不多。
一步步的做,既是练习,而是寻找更高成功率的方法。
像是最后一步,你得让母羊生下一只健康的小羊,如果不能想方设法的提高成功率的话,前面的步骤不都是白浪费了。
苏格兰人当年做克隆羊的时候,再最后一步就失败了三次,每次都是大几个月的时间,这份辛苦想想就能体会得到。
然而,正规的方法,其实并不是特别适合谷强。
他不是一个理论水平很好的实验生物学家,更像是外国实验室里的技师们。后者虽然也玩理论,但都是玩具体的操作,两者的区别,就像是汽车工程师和修车工的区别一样。
优秀的修车工做个改装车什么的,有时候比汽车工程师还厉害,但是,你要一步步的开发新技术,提高汽车的每一个部件的技术指标,还是得汽车工程师来做。
谷强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做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在单独的环节已经很难提高正确率了,那不是实验手法的问题,而是小实验的小思路的问题。
所以,谷强干脆提出一条龙的开做。
杨锐不禁沉默起来,他也知道谷强的毛病,但是,一步步的做,之所以是正规方法,就是因为一步步做的时候,总体成功率更高,相比一条龙,花费的资源更少,得到的成果更多,可重复率也更高,更重要的是,还更省时间。
一只羊怀孕都得大几个月,你一条龙的搞过去,失败一次就等于耗费了一年的时间,而失败的情况何其多呢。
但是,考虑到谷强的强运,杨锐又有些犹豫。
真要是按照正规的学术判断标准,谷强这样的水平,根本就是及不上王良才的好吧。
虽然以实验能力来说,谷强也是国内一流了,但王良才在中科院都是顶尖的,就国内范围来说,比他技术好的,年纪都超标了,比他年轻的,理论水平和经验都差得远……
只能说,谷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开口就点了王良才的名,没想到人家的技能是全面覆盖自己的。
除了“强运”。
再一次想到这个词,杨锐不禁抬眼看了看谷强,后者咧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换一条龙的话,经费什么的都要变化了。你有做准备吗?”看在几次科研,谷强都有突破性进展的份上,杨锐还是给松了个口子。
谷强连忙道:“我都写好报告了。”
“哪呢?”杨锐瞪了他一眼,有东西不送上来,干说是什么回事。
谷强赶紧回去拿了,回头递给杨锐,干笑道:“没想到你会同意。”
“意思我不该同意呗?”
“不是不是……”谷强再傻笑两声。他本来想着杨锐会要讨价还价一下,比如把一条龙分解成两条龙什么的,这样能降低成本和风险,哪想到杨锐竟然没有要还价。
“预期经费600万人民币,外加30万美元?”杨锐看到报告最后的数字都笑了。
这也就是在他的实验室了,出了杨锐的实验室,全国能给出这个经费的实验室屈指可数。
当然,杨锐的实验室本身就是国内屈指可数的高端实验室了,但是,这个经费额度还是夸张的很了。
此前,杨锐做一个大的项目,总经费也就是在这个数字上下浮动。
可以说,在中国,1000万元的经费就是天花板了,能达到这个数字的,不是说成果怎么样,声望如何就能得到的,你得出大成果,同时有大声望,受信任,履历好,还得找到恰如其分的项目,才有资格去争夺这样的经费值。
谷强距离这样的资格,那还远到天边呢。
杨锐手一挥,就将600万和30万后面的0给去掉了,道:“60万加三万美元,差不多有100万的经费,用来买耗材肯定够用了。”
“我还想买几台仪器……”
“做出东西来再说。”杨锐是不可能给谷强一个人批更多经费的。
要说的话,100万都超量了。
他只是独领一个课题组,而不是项目组,所有荣誉归于主上,所以,购买仪器这种大项开支,都不能由他来决定。
不过,谷强这次要是能争过王良才,一条龙做出东西,那就不一样了。
在实验室里再开一个项目组,对杨锐来说,其实也是非常好的事。
学者是做不了皇帝的,最多就是做成北洋军阀的状态,阀内有派,不仅正常,而且健康。反而是那些想搞独裁的,最终都身败名裂了。
谷强想的还没杨锐远,得到60万+3万美元的经费也满意的不行了,咬着牙,道:“您看着吧,我这边的进度,肯定得后来居上。”
“这就落后了?”
“没有……还算不上落后。”谷强连忙申辩一声:“我现在的显核的成功率也有快50%了,去核的成功率也不低了,我就是觉得这样一步步的做太没劲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的成功率就是低于王良才,数字的事,争辩不来的。
“杨主任,那我先回去了?”谷强见杨锐还在看自己粗糙烂制的报告书,莫名的有些心虚。
“等等。”杨锐慢悠悠的叫住他,道:“你的注核部分,是准备用囊胚期的胚胎细胞核?”
“是,您觉得囊胚期不合适吗?”谷强虚心请教。
胚胎在发育过程中,有多个阶段,采用囊胚期的细胞,是很常见的。
杨锐却是摇摇头,道:“我对囊胚期没意见,我对胚胎有意见。”
“您想换一种羊?”
杨锐再摇头,道:“我的想法,可以尝试一下非生育细胞,比如说,乳腺细胞之类的体细胞?”
谷强站都站不稳了:“体细胞的细胞核,怎么能用来注核。”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杨锐道:“我在项目说明会上,不是有提过吗?”
“我以为那是远景规划。”谷强心有余悸,更多的是在抵赖。
杨锐道:“既然你都决定要做一条龙式的实验了,那就不要等了。”
“这个……”谷强心里后悔不迭。
在克隆羊诞生之前,包括中国的生物课本上,都将生物细胞的专一性和全能性列为重要理论。
简单来说,按照目前的认知,一种细胞在胚胎期间,是具有全能性的,就是未来做什么都行。
而分化成了皮肤组织、血液,心脏的细胞,是具有专一性的,理论上认为它不能逆生长,不像是胚胎那样,想分化什么就分化什么。
以生育为例的话,就是说具有生育能力的总共就那么几个,其他的都不能用来生育。
克隆羊多莉,真正打破的禁锢,正是此点。
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注什么细胞的核不是注呢?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