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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放任态度让八卦传的如火如荼,然而,单薄的八卦总有聊到无聊的时候,到了晚上,学生们已经没有什么新消息可以传播了。
杨锐继续召集学习小组的成员讲课,做题,最后检查作业。
等到快休息的时候,他才拍拍手笑道:“我们开个会吧。”
众人纷纷鼓掌,曹宝明更是高喊:“早该开会了。”
如今自称“锐学组”的小组成员已有32人,比一周前增加了14人,但还都是后备组员,随着他们对杨锐和小组的了解,自然而然的会产生归属感。对大家来说,开会就是很有归属感的事。
杨锐笑着摇头,然后说了兼职油印的事,道:“这是自愿行为,不要求所有人参加,愿意参加的人会有一定的报酬。最后,如果卖了卷子有剩余的钱,就作为咱们锐学组的组费,用于有关学习和研究的必要支出。”
他特意隐去了利润之类的词语。
话音刚落,学生们就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这么多人吵起来,声音大的像是KTV包厢。但杨锐还是安静的坐着,让他们先讨论个痛快。他对这个时代还不够熟悉,而危险往往就隐藏在陌生的角落里。
82年并不是一个很适合创业的年代,若是从安全谨慎的角度来看,以中国公民的身份进行商业活动,至少要等到83年才好一些,创办私人公司至少应该等到84年。
1982年,是中国经济整肃运动年,国务院两次下发文件,要求对严重破坏经济的罪犯,追究责任。实际上,是否严重并没有严格的界定,这才是真正严重的事。最终,到了82年底,全国立案16。4万件经济案,结案8。4万,判刑3万人。在今人看来应当是优秀乡镇企业家的著名柳市“八大王”,最倒霉的坐了四年牢,潜逃最久的翻了三年的垃圾箱,最终八大王因为政治因素翻案,结论是“除了轻微的偷漏税以外,符合中央精神”。
换一个方向来理解,即使你吃透了中央精神,但要是没背景没运气,照样有可能倒在82年的经济整肃运动里,而且,名气越大的倒的越快。运气若是再糟些,没人翻案的话,坐牢到90年代乃至21世纪都不稀罕。
因此,杨锐虽然和史贵说了股份的事儿,却提都没提建公司之类的话。
至于油印考卷的利润,他都不准备揣到自己口袋里,而是要以“组费”的名义存放支取,用于购买教学和科研设备,化学和生物试剂,甚至给锐学组的学员发放奖学金,帮助家庭困难的学生,收集现有的科研资料,做一些验证性的实验等等。
总而言之,这些钱,杨锐是一毛钱都不会要的。最好是有多少花多少。不仅如此,他还一定要做到账目清晰,免得“污染”了自己干干净净的稿费。
这可不是他杞人忧天。所谓有计划的商品经济,是84年方有的提法,在这个比“市场经济”还保守的提法都未出现的年代,安分守己的做生意,和安安稳稳可是没有丝毫的关系。
锐学组显然也有谨慎的同学,连喊带叫的提出反对意见。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杨锐计划中的教材规模,一些人在讨论会不会耽误时间,一些人在讨论投入能不能赚回来,还有一些人担心学校会不会反对……
杨锐的小同乡兼同班同学黄仁思考了一会,凑到杨锐身边,手卷成筒,大声问:“咱们油印教材出售,用什么名义?”
“就是锐学组的名义,要是剩了钱,就当锐学组的经费,亏了钱,我填上。”杨锐说话的时候,周围自然而然的静了下来,从而让大家听的清清楚楚。这也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积威所致。
“这怎么行,亏了钱应该大家补吧。”王国华连忙站了出来。他父亲做邮政所所长,不穷不富,但也不算缺钱。
然而,乡中的学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底,尤其是家里有多个孩子,或者有病人的,能接着读高中已相当不易,再拿钱出来,那是非常困难的。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面露难色。
只是大家年纪相仿,都不好意思站出来罢了。
杨锐果断摆摆手,道:“大家都知道我有稿费收入,暂时呢,我也没有多少要花钱的地方,锐学组就是为了帮助大家学习而组织的,不能反过来增加大家的负担。所以,亏了钱还是由我来补。不过,我觉得咱们还是能有点剩余的。”
“那咱们算是什么……小集体吗?”一名学生举手问道。
“什么都不算,就是一群学生勤工俭学。”杨锐果断的道:“我们是为了更好的学习,同时帮助同乡的学生,所以在给自己印卷子的时候,多印一些出来,并收取一个成本费。当然,因为很多成本是不容易计算的,我们在计算成本的时候,会稍微多留一些余量,这样一来,若是有余钱的话,我们就把它用于购买学习用具,帮助同学等等……大家注意,余钱不会用于扩大生产,也不会有人独自享有它们。”
现在的学生政治敏感度极高,听他这么一说,纷纷点头。不过,还是有人面露疑虑。
杨锐摸摸下巴,道:“这对大家都有好处。首先,我们能有更多的题来做,集中油印也能省下大家大把的时间。其次,根据其他地方学生对试卷的回馈,我们能更合理的安排复习。第三,组费能用来购买一些如黑板,化学试剂这样的必备品。第四,帮忙油印的同学可以拿钱回去补贴家用,减轻大家的经济压力。”
非常充分的理由,立刻打消了大家的迟疑。
杨锐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当天晚上,就先组织人员开始刻蜡纸,这是油印的第一步,也是最费时间的地方。
第二天,杨锐下到镇子里,取了自己的汇款,将整整两叠,共200多张的大团结装好,又在供销社买了油印机、油墨、纸张和铁笔等必须物,返回学校。
到了中午,他们就在整理出来的体育器材室,开始了油印工作。
三十多个人总共忙活了3小时,就弄出了数千张的卷子,最终装订成了180套习题册,去掉其中的三十多套,剩下的装上了封皮,取名《锐学秘卷》,杨锐还在下面特意注明:仅供锐学组内部参考。
看着比人还高的习题册,杨锐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万事开头难,只要把名声打出去了,他自然有的是源源不断的习题供应,每天花点时间口述,根本不费事。
等到第一笔货款回笼,再给学生们发放了报酬,以后要找学生兼职也容易的很,如此一来,锐学组向高考冲刺的路上,再无障碍。
……
第22章 桃花源
史贵回家和老婆商量了半宿,决定将小舅子梁伟叫到店里来帮忙。
和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乡镇青年一样,史贵的小舅子已待业好几年了。
西堡镇的国企虽然挺多,但它们大多是属于市里或县里管辖的,只是因为地理的原因,才将厂子建在了这里,在全国失业率飙升的年月里,它们连本厂子弟都难以全部吸纳,更别说是地方上的青年了。
像是西堡罐头厂,就可能给杨锐留一个位置,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公开招聘的。
史贵的小饭馆说好不好,说差不差,混一肚子的油水总是简单的,他们给梁伟一说,后者就连忙同意了。
第二天,史贵将掌勺的工作交给了老婆,把打杂送外卖的活计交给了梁伟,自己骑着自行车去了修理铺,给后轮装了一个大大的竹筐,又刷了桐油和黑漆,就此有了“货车”。
他估计着,杨锐既然要卖卷子,那平均每天怎么都要五十套以上才有意思,要是顺利的都卖掉的话,自己的两成赚一户双职工的钱还是有希望的。
考虑到卖的越多赚的越多,史贵还是给予了充分的信心。毕竟,这样一个靠发表文章就能赚2000多块钱稿费的年轻人,不可能为了几块累死累活吧。
到了校外,史贵才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杨锐果然准备了超过50套的卷子,看那厚厚的一大堆,再看自己做的竹筐……
“装不下怎么办?”史贵晕了。
“我让人陪你一起去客运站,直接去县城,到了以后,打一辆三轮车就行了。”杨锐从传达室后面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后面也捆扎着满满的一堆卷子。
“这么多!”史贵不用数也看得出来,这比他想象的五十套多太多了。
杨锐微微点头,将其中的一套卷子抽了出来,递给史贵道:“每套卷子里面是12张试卷,配一张答案。每套卷子卖2毛钱,我也按照这个价格给你提成。这里一共是150套卷子,你要给我带24块回来,剩下的6块钱,就是你的提成。”
他现在其实是把史贵当经销商在处理,卖的多还是少,杨锐并不很关心。
史贵翻来覆去的看卷子。
每套卷子都装在一个硬壳纸盒里面,外观好看不说,还写着《锐学秘卷》几个字,相当有吸引力。
不过,白送一个硬壳纸盒,还是让史贵觉得浪费,问道:“我看县里卖的卷子,直接一订就行了……”
“要是什么都一样,咱们的油印卷子,能卖出两毛吗?”杨锐也是看过其他教辅材料才定价两毛的。这个价位,比相对便宜的习题册还要便宜几分钱,和少年文艺这种杂志差不多。80年代的文青们既然消费得起几毛钱的杂志,消费得起一块钱的《收获》,花两毛钱买一套卷子,也不是太难。
另一方面,《锐学秘卷》卖的太便宜也不行。周边的消费能力是有限的,尤其是有钱玩题海战术的学生少之又少,较高的利润比例是赚钱的基础。此外,纸张和油墨虽然能够买到,可要想搞低价倾销,原料供应肯定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卖房市场的80年代,天然是追求高利润的时代。
史贵不知道一套卷子的成本是多少,但对自己能赚到6块钱还是满意的。他暗自思忖片刻,道:“我在县里有熟人,先到胜利中学试试看,要是能卖掉的话,我就回来再拿一批卷子,三天怎么样?”
“三天卖150套卷子?”杨锐无奈的看着他。
油印卷子的成本其实很低,算上人工也不超过一半,也就是说,150分卷子能赚15元。
如果是每天卖掉这么多,一个月就该有450元的利润,用来买生物显微镜都够了。但如果三天才卖掉150张卷子,收入就会降低到150元每月,只能买黑板什么的讲大课了。
这和杨锐的预期可是严重不符。
他还想逐渐增加出货量呢。
史贵不明所以的看着杨锐。他觉得三天卖150套卷子不少了,县里的新华书店一天才卖多少教材啊。
这种理念上的差距最难沟通的,某些时候,做有用,说无用。
杨锐叹了口气,心想“还好我提前做了准备”。
他招招手,从门外的文青树荫下召唤了一只男生过来,又对史贵道:“我建议你从县一种卖起,有示范效应。这位王蒙同学是县一中的,还是他们班里的数学课代表,这一次,他本来是代表同学来抄题的,我说服他陪你一起过去销售试卷,有他介绍,你最好直接和老师打交道,150份卷子,应该一天就能卖掉。嗯,多出来的零头,就送给他的同学了,以后也是这样。”
史贵是开小饭馆的,人情世故都懂,恍然道:“我明白了,放心吧。王蒙同学,这次要多拜托你了,抽烟吗?”
他掏出一盒宝城烟,熟练的捣出一支来。
王蒙是个瘦高个儿,有点拘谨的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