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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宪作为北京钢铁学院的讲师,相当于一名刚入门的科学魔法师,南湖市科委的人不见得现在能用得上他,可也不必吝啬笑容。
一名年轻的办公室文员被派了出来,不光给涂宪介绍当地情况和注意事项,还专门陪着涂宪上车,帮他买票,并给司机嘱咐了之后,才最后离开。
涂宪舒舒服服的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就等着发车。
旁边的老汉既是无聊,也是好奇的问:“你是省里的干部吧,是去西堡中学的?”
这次轮到涂宪好奇了,问:“您怎么知道?”
“你这衣服,我在南湖市就没见过,鞋也是,新崭崭的,在咱们南湖市,可没人这么穿。”老汉很有福尔摩斯的潜质,倒也是现在的商品少。
不止是南湖市,平江市也没有什么成规模的衣服市场,普通人买衣服都是去百货公司,而百货公司的商品,都是放在那里很多年了,有的型号,从60年代开始卖,卖到80年代末还在卖,工厂也毫不放弃的继续生产,连生产线都不用换,省钱是真的省钱。
相比之下,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就不同了,虽然不至于像二三十年后那样色彩缤纷,人们的选择总是要多一些,百货公司也不至于只有一个。
涂宪尽管是一般教师,但他或者老婆排排队,总能买到不错的物件,这是河东省人比不了的。
涂宪看看周围来往的人,不由笑了,说:“我是外地来的,不过,您怎么知道我要去西堡中学?”
“你这样的知识分子,老有去我们西堡镇的。”老汉说着得意一笑,说:“你现在坐的班车,就是新开的,知道不?”
涂宪讶然,坐起来道:“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咱们镇的西堡肉联厂,和外国人合建了一个新厂子,知道不?好多人来考察,咱们西堡镇是出人才的地方呢……”
“和外国人合建的工厂?”涂宪平日里的信息获取渠道就是广播和报纸了,身在北京,很难知道河东省发生了什么事,他倒是知道捷利康在天津的建厂计划,对西堡肉联厂却是一点了解都无。
老汉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点头说是,又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大学里的教师。”
“刚那人呢?”
“南湖科委的,我不认识路,请他们介绍一下。”
“是怕去乡镇出事吧?”
涂宪颇有尴尬的笑笑。
老汉也笑,说:“没啥,现在的车匪路霸确实多,我上次去亲戚家,坐的也是大班车,路上直接让人抢了,说起来丢人,一车的人都看着,让人家把售票员的钱都拿走了。”
“没抢乘客的钱?”
“他们敢!”老汉瞪起了眼:“要乘客的钱,那不是让人拼命吗?”
涂宪笑着称“是”。
老汉得意了,说:“你们大城市里来的不知道,有些地方乱的呀……不对,你知道嘛,咱怎么说着说着说拧了。”
接着,老汉就念叨起来了:“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看你是怕的嘛。”
“是,肯定要怕。”
“你怕了能找市委,咱们小老百姓就不行喽。”
“是市科委,不是市委。再说了,我也是小老百姓。”
“你是干部,不一样。”老汉挪了挪屁股,又道:“我孙子今年上中学了,就报西堡中学,以后也做干部。”
涂宪本来不准备聊天了,听他说到西堡中学,不由继续打问起来。
老汉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从腰里抓起旱烟杆,搓上烟叶子,一边抽,一边念叨了起来。
对镇里的居民来说,今年的西堡中学,委实有不少能念叨的东西。
中巴车一摇三晃的,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西堡镇,但这也比以前快多了。就在两个月前,从西堡镇到南湖市,还得先到溪县,再从溪县往南湖市去,现如今,路虽然没变,中间换车的等待却省下了,要是算平均时间的话,能缩减两个小时都不止。
涂宪在车上就问好了去西堡中学的路,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奔着西面的小山而去。
不多久,就见写着“西堡中学”的大门了。
涂宪给门房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得以进入,转过拐角,就见一大片空地被围了起来,一辆解放卡车正在十几名学生的注目礼下,缓慢的行驶。
“这就是学校买来学车的卡车?”涂宪问路边的学生。
学生撇撇嘴:“学校?人家杨锐用稿费买的,白给大家开。”
“杨锐?哎,杨锐在哪里?”涂宪再顾不得其他了。
学生指了指空地,道:“站那里,穿运动服的就是。”
涂宪看了半天,表情怪异的道:“那个是学生吧?”
“是呀。”
“我问的不是这个杨锐,我问的是杨锐教授,或者是个副教授,总之,应该是大学和研究所里工作的。”涂宪此时回忆起来,自己竟然没有认真的问过杨锐工作单位,也是两人的来往信件太严肃,以至于他都没有时间聊些私事,他现在倒是准备来谈些私事,可总得先找到人吧。
学生摇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杨锐是有个研究室的。”
“研究室?什么样的研究室?”
“就是好多仪器,烧瓶什么的实验室,你要叫研究室就是研究室了,反正比我们的学生实验室复杂的多。”
“好吧,我知道了。”涂宪决定先找这个学生杨锐谈一谈,同名同姓同在一个学校,想来应该会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吧。
涂宪报着此等想法,进入尘土飞扬的练习场,和杨锐打了个招呼,道:“你好,我是北京钢铁学院的涂宪……”
“呀,我刚收到信,你就到了?你好你好,我是杨锐,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毒出心裁的涂老师长的很大众呐。”杨锐和涂宪亲切握手,一点都不因为自己年轻而有所迟疑,倒是多了些见“信友”的兴奋。
涂宪呆若木鸡。
毒出心裁出自独出心裁,是杨锐给他取的绰号,由于涂宪选定的多个植物,都是著名的有毒植物,包括了水仙、马蹄莲、郁金香、紫荆花等等。
涂宪当时是欣然接受,能被杨教授称作独出心裁,他心里是非常高兴的,说明自己入了他的眼帘。
然而,当杨教授变成了杨同学的时候,涂宪的感觉实在怪异。
一个中学生!这怎么请到钢铁学院任教?
杨锐笑眯眯的,继续和涂宪握手。
涂宪的确入了他的眼帘。
对科研工作者来说,重要的不是给出了什么答案,重要的是他会提出什么问题。
在杨锐看来,涂宪写信问的问题,是非常好的问题,如果解决了,就等于说是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更难得的是,涂宪身在北京,方便杨锐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杨锐因此而积极回答涂宪的问题,至于涂宪目前的发傻,杨锐不怎么关心。
19岁的天才科学家多了去了,比如拉格朗日在19岁的时候,就与欧拉通信讨论“等周问题”,进而为变分法奠定了理论基础,同年,拉格朗日成为都灵皇家炮兵学校的教授,20岁,拉格朗日在欧拉的推荐下,被任命为普鲁士科学院通讯院士,无论是同时代的欧洲学者,还是所有在200年后读理工科,被拉格朗日定理虐的死去活来的学生,面对19岁的拉格朗日,都得乖乖的献出膝盖。
杨锐掌握着超出时代的技术知识,他的年纪和身份,就已经被知识所覆盖了。
不管涂宪愿意还是不愿意,他总得自己拐弯。
……
第215章 实验室在哪
“杨锐,来练车了。”牛安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大喊了一声。
牛安同样是卧推组的出身,喜欢运动多过学习,预考时,他的成绩是320分,有很大的希望上大中专,不过,相比这个,牛安显然更中意当司机。
这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在社会上,大中专的价值比不上小中专,而且热门专业的分数并不低,若是想进供电局当个电工,总得有三百三四十分,外加不错的运气或家底才行。
相比之下,司机比做电工要好的多,首先是更自由,工作环境更好,其次是收入更高,第三是更受丈母娘的待见。
如果拿到了驾驶证,再有一个高中文凭,想进供电局的难度,比大中专的学生还要简单。
所以,牛安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学驾驶。
过去一个月,许多成绩与之相仿的鸿睿班学生都和他一样报名学驾驶,经过一个月的理论学习,最近一个星期,大家才陆陆续续的上车练习。
杨锐没有学习上的压力,也加入了进来。
司机和解放车一样,都是市运输公司的。
老解放用了快20年,早就破烂不堪,但保养的还算得力,就此也花了杨锐3200块。
更令杨锐吃惊的是它的油耗,标称是百公里耗油29升,实际上空车都要35升不止,也就是跑三公里妥妥的一升油,而三公里还不够一名学生每天练手的距离。
也怪不得现在学车的人少,能当司机的人更少。
随便算算,若是按照半年的学习程序来做,一名学生光是消耗的柴油就不是个小数目。
而且,现在的柴油还不好买,虽然不至于用外汇,但那实际上是因为国家补贴,而国家把补贴买来的原油,又分给了各个单位。
每个单位每月都有固定数量的油票到固定的地方去加油,厉害点的单位,还为此自建加油站,或者自建储油设备。
作为私人,想加油就必须走后门,用公家分配的油料,全社会就没有给私人提供加油服务的地方。
杨锐还好有许多的亲戚在不同的单位,今天从大舅家弄两张油票,明天从二舅家弄两张油票,才能把这个小小的“驾驶站”给支撑下来。
也是他有关系,才能从市运输公司弄来挂靠,以后方便学生们考取驾照。
这一系列的工作弄下来,说难不难,但绝对不能说是简单了。
换其他人来做,多半是坚持不下来的,无论是人情还是花钱,都得有些分量才行。最难的是不赚钱。
因为平摊到每个人头的成本很高,总得大几百块,而就现在人的收入来说,肯自己拿出大几百块学车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至少,西堡中学的学生们,没有一个能出得起这份钱。
当然,80年代的学生永远都明白学习的可贵,光看那一桶又一桶的柴油倒进油箱里,就足以令他们珍惜可贵的驾驶时间了。
教练张全也教的非常认真,按部就班且严厉非常,尤其是杨锐上车的时候,要求更高,讲解的时间也更长,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负责。
为了以后能开车,杨锐苦笑着受了。
没办法,80年代的汽车与后世的太不同了,别说没有自动档了,升档还要双脚离合,完全是一份体力活,但你要是不学,整个80年代都别想开车了。
杨锐乖乖的爬上车,在教练的指导下,开着车溜圈子。
他们现在练车的地方是以前的煤仓杂物藏和垃圾堆,三者都被挪到了边角旮旯,再兼并以前的花坛草地,从而腾出了大片的地方。
杨锐把着无助力的方向盘,咬牙切齿的踩下油门,将老解放的速度提升到30公里每小时。
他尽力了,它也尽力了。
涂宪依旧傻站着,要不还能怎么样呢?
他知道,天底下会有那种19岁就牛爆天的天才,但是,一名乡镇中学,红唇齿白,长的比电影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