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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锐撇撇嘴,问:“你们这个公司,能解决大学指标吗?”
“大学指标?你想做委培生?”委培生就是委托培养,由有资格的单位直接提出并派遣人员去大学里读书,经费也由该单位支付。学生毕业以后,回本单位工作五年或十年以上不允许离职。
杨锐哑然失笑:“我说的是正常指标,委培生不在考虑范围内。”
“不做委培生,国药外贸也没有名额。”
“这样啊,国药外贸也没有大学指标呢,对了,你刚才要我配合什么?”杨锐突然问了一句。
陆成才愣了一下才意识过来,杨锐是讽刺他拿不出东西,还影响自己考大学。
在82年,考大学真是比考秀才还重要的事。要是不能让人家直升大学,说破天去,都不可能让人家无条件配合的。
国药外贸再牛也伸不出手到地方来,陆成才缓了一口气,换了表情,再次道:“杨同学,你看这样如何,你请你父母到学校来,咱们一起谈一谈。捷利康是一家大公司,如果确定要买你的技术的话,估计会开出一个好价钱,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谈。”
“我找我老爹到学校,说不定事情更复杂。”杨锐挑眉笑着,说:“我老爹是西寨子乡的乡党委书记,脾气大的很,不爱讲道理,你要是代表中国医药对外贸易公司这种大国企问他要什么,他敢跟你要投资1000万,你信不信?”
陆成才一呆,他是真信了。
别说是1982年了,到30年后,乡镇书记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不可以常理度之。
其实,即便不是奇葩的乡镇书记,陆成才也不想联络。他原本希望的是杨锐有一个农门背景,这样随便给点好处,说不定就是一箱子药,或者一拖拉机化肥,就能把事定下来。
真去和乡镇书记打交道,代价就大了。
陆成才的思路不得不扭过来,问杨锐:“那你怎么想的?这个专利你想怎么处理?我先申明,我这次过来并不知道弗兰奇先生是要来购买技术的,原来以为他只是想见见你,说实话,我也有点好奇能在外国期刊上发表文章的人。不过,国内是否允许个人出售技术,怎么出售,具体是怎么个章程,我也不清楚。”
“我也无所谓啊,爱咋滴咋地。”杨锐心情安定的很,回答也出乎陆成才的预料。
他才不想不参与陆成才乱七八糟的思想工作呢。反正,只有对方的开价满意,他才会给技术,其他说的再多也是闲的。
国药外贸说破天了也就是一个央企,说有实力是有实力,那也不能为了这么个东西就什么都不管了。他们要是和老外谈出了好结果,杨锐直接去蹭也就是了,否则,他不给技术,这个结果也无法实现。
对有底气的杨锐来说,目前最适合的方案就应该是顺风车。
做技术就有此等好处,你掌握了技术,别人没掌握,你就能吃死他。
真正害怕的是无人关心,无人在乎,那再好的技术也是没用的。但是,好的技术一旦被人看重了,就不用怕了。
制药公司这种秃鹫,可不会因为你说两句话,就把到嘴的肉给吐出来的。
即使这一次谈不拢,杨锐也可以继续发表论文,继续吸引更多公司的瞩目。
有弗兰奇的前车之鉴,想来会有更多感兴趣的公司。
弗兰奇也不会在乎陆成才说的什么国家还是私人的问题,他就是个英国公司的中层干部,级别没到要和中国人讨论社会制度的程度。
在陆成才绕圈子的情况下,弗兰奇终于忍耐不住,直接向杨锐开价,道:“全套技术如果确实能够达到你论文中所描写的产率,我们愿意支付1000元的技术转让费。1000元!”
说到金额,他用了中文,又担心自己说错,还找了纸笔,写了“1000”,并在下方划线。
红果果的现金,对围观者产生了直接刺激。1000元可不是个小数字,国内的技术奖励一般都是五十一百,就是给南方的企业做私活,也很少研究人员拿到这个数字的。
教育局拿死工资的小科员们更不用说了,陆成才参加工作这么久,都没存到1000元呢。
然而,这个数字却是完全不放在杨锐眼里,他未答先问:“弗兰奇先生来中国多久了?”
“将近两个月了。”
“弗兰奇先生对中国的经济状况了解不少吧。”
“有所了解。”
“1000元对中国人来说,的确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杨锐叹了口气,露出沉重的表情,道:“我对贵国的经济状况也有所了解,如果是在英国,弗兰奇先生认为,技术转让费应该是多少呢?”
弗兰奇尴尬的道:“我说的正是1000英镑,作为未经验证的技术,1000英镑也是符合惯例的。”
“这项技术验证是很容易的,贵公司无须承担验证的风险。”杨锐说到这里,英文说的已非常缓慢,他尽量让陆成才听懂,道:“辅酶Q10在目前的国际市场上供不应求,是纯粹的卖方市场。采取脏器生化提取的方式,普通公司也能获得极大的利润。国内目前生产辅酶Q10是采取提取了细胞色素C的猪心残渣做原料,用醇碱皂化法,生产中要用到大量的焦性没食子酸,这是一种非常昂贵的抗氧化剂,比1000英镑贵的多。我觉得,还需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后面一段话,他是说给陆成才听的。
作为必不可少的中介,他倒是不在乎国药外贸获取一些经济利益以外的好处,所以,在听了弗兰奇的报价以后,他觉得还是说明此技术的价值比较好。
第94章 进退
考察、采访和谈判,都在混乱中结束了。
全然不知实验室里的纠结的赵丹年校长,在学校食堂里请大家吃了一餐野味,除了猪和鱼以外,特意增加了兔子和蛇,还有一只少见的鹰,算是相当丰富了。从教育局来的干部吃的很香,弗兰奇的表情有点怪,但还是每样都尝了尝。
老外也有愿意遍尝世界美味者,圆圆胖胖的弗兰奇显然是不忌口的类型。
客人们都吃了饭,赵丹年就当他们满意了,一个个准备送归。
蒋德先拍着肚子上车,还开着车窗赞道:“今天的鹰炖的好,汤鲜,尤其是鹰眼配猪肝酱,绝了,最适合我们这种读书读近视的了。对了,以前没听说西堡镇产鹰啊。”
“县武装部的小年轻前几天拿着半自动去西山,运气好碰见一只要抓兔子的,给打下来了。”赵丹年做了个拿枪的姿势,笑道:“我老战友听说我今天待客,特意用车给我送来的,可惜各位领导来的急,也不能多住两天,只攒了一只鹰,野猪也没遇到。不过,风干的野鸡和野兔还剩下几只,给你们装后备箱里了,大家带回去给亲戚朋友尝尝鲜。”
这下子不止是蒋德,同车的省局干部都高兴了,坐一天的车到下面出公差,要是不拿点东西回去,人家还当你不被人看得起呢。而今市场上买肉票,吃顿酒席再拿只鸡回去,对这些普通科室的小干部来说,算是绝高的待遇了。蒋德毫不吝啬的翘着拇指说:“赵校长太敞亮了,等我回去,一定得好好宣传西山的美食。”
“一定要好好宣传。”两嘴油亮的干部隔着车窗赞扬赵丹年。
“那先谢谢蒋科长了,谢谢各位了。下次打到了野猪,我一定先留着,专程请大家前来平常。”赵丹年哈哈的笑,一点都不因为自己年长人家30岁而拍马屁有丝毫的羞涩。
杨锐看着都佩服,不愧是老运动员出身,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是说学就学得来的,多少人瞅着呢,人家连汗毛都不红一根。
蒋德觉得里子面子都有了,前面在杨锐那里碰到的壁,似乎也烟消云散了,转而高兴的向丁亚琴说:“红烧野猪可是好东西,尤其是蹄髈,强筋健骨。就是前些年砍林子砍的太厉害,要进山遇到一只不容易了,现在至少得钻十几里地的老林子吧。”
和许多人幻想的不同,国内未等到改革开放,有人居住地区的生态环境就已经破坏的很厉害了,建国以后的历次运动,尤其是涉及农村的运动,最终都会殃及到这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地方,地方政府在上马新工厂的时候,领导也不会比私人企业主更有品德。对本乡本土的农民来说,家里小孩哭,老婆没奶水的年代里,封山育林或者环境保护又有什么意义?燃料的价格也很昂贵,一吨煤要卖几十上百元,很少有农村的人家舍得做饭烧水用煤的,为了砍到足够多的柴火,山林的界限也在不断的退后。
丁亚琴虽然对野味不感兴趣,却是趁机道:“既然这么好,我不如在西堡镇在留两天,说不定能等到野猪。”
蒋德“啊”的一声,问:“你不回去了?”
他还指望着回程的路上再谈谈心,赶明儿约会一番呢。
“我的采访任务还没完成呢,你们先回去吧,小徐留着陪我就行了。”小徐是丁亚琴的摄像师,虽然总共连半张胶卷都没照出来,这个职位却是不能少的。
“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回平江?”
“这就说不上了,如果采访任务完成的快的话,几天时间吧。”丁亚琴瞄了一眼杨锐,笑道:“我总觉得,要耽搁一阵子。”
蒋德进退失据:“回去的车就不好坐了,要不然,我也留两天算了……”
他旁边的干部拦住了:“蒋科,明天早上还有会呢,局长亲自主持。”
“那……等到了平江,我再联络你。”
“好啊,要是来不及的话,到北京也可以来找我。我在平江分社的挂职时间快到了,该回去了。”丁亚琴大大方方的给了这个追求者一个机会,虽然渺茫的不得了。
蒋德望着她婀娜的身姿,怎么想怎么舍不得,想要毅然下车,又做不到。除了见面聊天了两天,自个剃头担子一头热,双方也拿不出什么关系了。
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下车呢。
“好吧,有机会……再见。”蒋德缓缓的靠回车椅,慢慢将玻璃窗给升了起来。
丁亚琴回以微笑,摇摆着来到赵丹年面前,笑道:“赵校长,不会不欢迎我吧。”
赵丹年不吃她的美人计,说:“学校的环境可不怎么样。”
“我住镇里也行。”
“镇招待所也是平房,也不知道够不够,怕你们住不惯,我没安排,丁记者,今天的采访还不够吗?”言下之意,转载用不着继续采访了吧。
“平房也没关系。”丁亚琴回了一句,转身问:“陆处长,您和弗兰奇先生今天不急着回去吧?”
“估计要逗留一两天。”陆成才和弗兰奇小声说了几句,回答了一句。
丁亚琴立刻道:“学校里不方便住宿,咱们一起住到下面如何?如果镇里不方便的话,开两个小时的车就能到县里。明天一早出发回来,也不算太费事。”
陆成才和弗兰奇商量片刻说好,一行人坐了弗兰奇的轿车,去了县里。
杨锐知道他们没放弃,等人走远了,自己也骑上自行车下山了。
不做准备不是他的风格,全部自己扛也不符合他的能力。
长远而广阔的视野是杨锐的优势,近乎无限的资料也是如此,但是,单论解决问题,特别是这种官场问题,杨锐的经验实在太少。
从大方向,他知道1000英镑太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要到合适的价格,在目前的环境下,一个高的现金价格也许并不是最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