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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缺一个口,露出里面的肉馅,外加两个很工整的字,二十九。
罗维看到这个图,却像是被什么夺去了魂魄一样,怎么会是他?罗维错愕地看着卫岚。
“公子?!”卫岚上前一步抱住了罗维,他怀中的罗维已经昏迷了过去。
第155章 罪奴
罗维的昏迷让罗府上下一阵大乱。
有相府中人骑着快马往皇宫赶,去请魏太医来。
就近医馆的大夫也被相府中人先行请了来。
“先将他救醒!”罗知秋对大夫急道,罗维睡在床上人事不醒的样子,让他心慌意乱,怕罗维就此一睡不醒,又觉得他的孩子不会就这么走掉。
“阿丑,”大夫几针扎下去,罗维眼睛还是闭着,但是出了声。
“维儿!”罗知秋忙喊罗维。
“阿丑,”罗维的声音低哑,双手也举起,在空中似是要抓着什么。
“阿丑,”罗知秋问一旁的卫岚道:“谁是阿丑?”
卫岚摇头,他此刻的脸色不比罗维好看多少,罗维这样突然昏倒,几乎是要了他的命。
“谁是阿丑?!”罗知秋大声问屋里屋外的人。
外屋的几个管家互看一眼,都摇头。最后大管家对着内屋道:“相爷,府里没有叫阿丑的人。”
“公了?”卫岚抓住了罗维四下乱抓着的手,“公子!”他连声喊着罗维。
罗维的手反抓住了卫岚的手,死死地抓着,抓得卫岚都感觉到了疼痛。
大夫神情凝重,停了手,只大着胆子对罗知秋说罗维的情形不好。
傅华和许月妙刚走进内屋,就听到了大夫的这句话,傅华当场就腿发软,站立不住。许月妙一边扶着傅华,一边就掉了眼泪,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不管怎样,你先救人,”谢语对这大夫说道:“你不能光站在这里啊。”
大夫说:“公子好像被什么魇住了,在下只能尽力而为。”
罗知秋心急魏太医怎么还不到,还得忍着心下的焦急,对大夫道:“你尽力就是,本相不是不通人情之人。”
半柱香的工夫后,魏太医气喘吁吁地到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太医。
没人疑罗维这次的病发,是因为卫岚的那张画引起的。一阵忙乱下来,也没人再去想罗维喊的那个“阿丑”是谁。
罗维只是不肯松开卫岚的手,罗知秋等人无奈,只得让卫岚守在罗维的床榻边。卫岚也求之不得这样,他只看着罗维,身遭的这些人和事,不该他管,他也不想管,只要面前这人还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阿丑是谁?就算罗维醒来,他也不会跟任何人说阿丑是谁。
这个人,连同上一世那些不堪的往事,甚至连同龙玄那口巨大的棺椁一起,都被罗维藏在了心底,不去想,却一直都在他心里住着,如同他的影子,罗维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哪里,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这世上不光是人分三六九等,就是猫狗骡马,花木宅院,都一样有高低贵贱之分。欢喜院,在上都花街的地位,不上不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欢喜院里的人,也都只是些可怜人,可就是这些可怜人,还是要分个上下。
那一年上都的冬天来的很早,好像秋天还没有过去,雪就迫不及待地将上都遮盖了,真正的一夜入冬。
花街正是最热闹的夜晚,人来人往,歌舞琴乐,寻欢作乐声不绝于耳。
一向生意不算最好的欢喜院前,这日却是围了一大群的人。一个罪奴衣不遮体地被院里的护院扔在了大门前。
“是他啊,”人们看到这个罪奴,马上就有人与左右议论起来。
说来也可笑,这欢喜院里,最出名的不是院里的名角们,反而是这个下肢已经不能行走的罪奴。这罪奴的来历人们已经记不清,只知道这罪奴怕是这条花街上,命最贱,也是最脏的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东西了。
“眼怎么也瞎了?”有人看了这罪奴一眼,就问旁人道。
这罪奴左眼上蒙着一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脏布,细看之下,才能看出,这布是被血浸透了,结了块,沾了灰后,才成了这个样子。
“没想到他还不死,”有人看着这罪奴一脸的厌恶,“真不知道他为何还活着?”
半月之前,从不曾有贵人光临的欢喜院,迎来了几个一看就气度不凡的贵人。当时这罪奴正在伺侯一只獒犬,也是让无聊坐在大堂吃酒寻欢的人图一个乐子。没想到,为首的那个贵人,竟是径直走到了这罪奴的笼前。老板吓得忙就让人把那只獒犬拉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这贵人看了这罪奴好一会儿,突然就发了怒,毫无预料地就出手,将这罪奴的左眼给挖了出来。包括跟着这贵人来的人在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住了。都说不清是罪奴的那一声惨叫,还是这贵人被血染红的手,又或是这罪奴被血糊住了的脸让他们惊恐。
贵人行凶之后,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去。只他的一个随从迟走了一步,给了被吓傻的老板不少银两,吩咐给这罪奴治伤,不能让这罪奴就这么死了。
老板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对这个罪奴,他是心生了同情。这罪奴是官家派给他的,来的时候,就已经残了双脚,手也是残缺,身上的伤层层叠在一起,找不出一块好的地方来,只这张脸,倒是看着漂亮,比他这院里的倌儿们都要漂亮。这罪奴也听话,什么人都肯伺候,弄只畜牲给他,他也乖乖就范,给口吃的就吃,不给他也不要,没客人的时候,就缩在过道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挨打的时候,只有疼狠了,才哼一声,挨骂,就更是低头受着,老板从把这罪奴从官家地牢里领回来起,就没听这罪奴说过一句话。老板也想对这罪奴好一点,只是官家明面上的话就放在那里,这人是得罪了大官,过不得好日子。老板得罪不起大官,也怕官家,就只能收起自己的同情心,下死力折腾这个罪奴。
罪奴在地上躺了半个月,官家还为他送来了好药,只为了让他不死。
这天老板好心,要为这罪奴换药,就问了这罪奴一句,“你究竟得罪了谁?这人要让你活着受罪,连死都不让你死啊。”
这罪奴竟然第一次发了脾气,挥手打翻了老板手中的药碗。
老板被这罪奴的不知好歹弄恼了,当即就让人将这罪奴拖到了大街上。
“今天这人不要钱,谁要玩就玩,”老板站在大门口对围观的人说。
“这么脏的人,我们还怕得病呢!”有人大声说道。
哄笑声中,罪奴侧躺倦缩在雪地上,他没有试图去遮挡祼露在众人眼前的身体,他早已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了。
“让阿丑来啊!”有人这时喊道。
众人都回头,人群外的墙根下,坐着一个全身溃烂,无人敢近身的乞丐,几日前来到花街乞活。这乞丐口不能言,众人都叫他阿丑。
“你过来,”老板冲被叫做阿丑的乞丐招手,一指雪地上的罪奴,说“这人就送你玩几天了!”
第156章 阿丑
阿丑坐着没动,他刚刚替前面的一家乐坊通了阴沟和茅房,得了几个铜板,正想着一会儿去买些什么来吃,对于老板的招呼阿丑是完全没兴趣。
“连阿丑也看不上你家这个脏人啊!”有围观的人又是起哄。
老板自讨了一个没趣,看了两个护院一眼。
“你是死人?”一个护院心领神会,抬腿就踢了地上的罪奴一脚。
罪奴挨了踢,呛咳了两声,想从雪地上跪爬起来,却是无力,挣了几下,就是动不了身。
“下边都烂了,”有人看到了罪奴的身下,嫌弃道。
“阿丑也烂啊,”旁边有人就应声道:“这两人不正好谁也别嫌弃谁?”
众人都哈哈大笑。阿丑只是一个乞丐,这个罪奴连人都算不上,人们对着这两个人,似乎人性中的劣根性就会抬头,这不是同类,所以没必要太在乎。
“让你装死!”护院连踢了罪奴几脚,竟是将这罪奴往阿丑那里踢了过去。
罪奴的嘴里又吐了血出来,还是不吭声,任两个护院当他是一只破麻袋一样在地上踢着。
雪地上留下了点点的血迹,人们有的哄笑,有的叫骂,有心肠软的,终于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你看看你自己吧!”老板让两个护院停了下来,对罪奴说:“你死了连鬼都不肯跟你做邻居啊!千刀万剐都弄不干净,你还能算是个人吗?”
“这奴儿还是个人?”有人大声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几口口水吐在了罪奴的身上,罪奴也没反应。
“把他关狗笼吧,”老板对护院说:“现在也就我那几只狗还愿碰他了。”
罪奴木然地任护院揪着他的头发往欢喜院里拖,他的脸正对着那个叫阿丑的乞丐,罪奴眼神中有一丝哀求,但随即就又变得麻木。不知道为什么,护院拖着他走了几步后,又松开了他的头发不走了。
“阿丑你是要这个罪奴了?”
罪奴听到有人说话,他微微扭了一下头,看到了一双穿着草鞋的脚,前露着脚趾,后露着脚跟,还生着冻疮,流着黄水。
“你要要他,我就送你玩几天,”老板说。
阿丑冲老板点了一下头,他没有去拖着罪奴走,而是抱起了这罪奴。
“阿丑啊,”有在花街上混日子的小混混对阿丑说:“这人连狗都不如,你还真是不嫌脏!”
阿丑低着头,抱着罪奴的膀子有些吃力,脚也不是太灵便,在雪地上拖着走。罪奴闻到阿丑的身上有草药的味道,这味道让这个全身都溃烂,脸上更是烂得看不出原来长相的人,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至少要比罪奴身上的味道让人可以忍受。
“玩过几天要给我送回来啊,”老板在后面喊。
围观的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阿丑吃力地抱着罪奴走过了长长的花街,一直走到一条背街的深巷里。说是深巷,也不准确。这是两个相邻乐坊之间的夹道,两人并排都无法行走。阿丑在上都的安身之处,就在这深巷的尽头,一个不知是谁留下来的破屋,已经塌了一半,还有一半的茅草屋顶在土墙的支撑下,还能让人自欺地感觉能遮一时的风雨。
罪奴坐在了一堆稻草上,他只着了单衣,这屋子四处透风,只是他全身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愣愣地看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阿丑。
阿丑也看着这罪奴,他的嗓子也已经毒发溃烂,说不出话来,只用手对坐着的罪奴比划了几下。
罪奴看不懂阿丑的手势,但已经认命地开始脱自己身上挂着的衣服。
阿丑急忙冲罪奴摇着手,一边替罪奴把脱了一半的衣服拉好。
罪奴还剩下的一只眼睛无神地看着阿丑。
阿丑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抱了些枯树枝进来,生了一堆火。
罪奴坐在火堆旁,身上有了些暖意,但熟悉的疼痛感很快就袭上了全身,附骨之蛆一般,深入他的五脏六腑。
阿丑见罪奴蜷缩在稻草上,又冲罪奴比划了些什么,就又走了出去。
罪奴将身子缩成了一团,能这样躺着,已经是他能过上的最好的日子。如果能这样让他一直过到死的那一天就好了,他其实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就如这次这个老板说的这样,没有鬼愿意跟他做邻居,那他是不是可以去找一个连鬼都没有的地方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