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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立场,不能直接去找叶听涛,被人知道了,可要完蛋大吉。”楚玉声脑中忽然闪过孟晓天挥扇微笑的样子,她微一思量,道:“关于那个契约,你有多少把握?”
这时两人已走到东街僻静处,叶听涛道:“你为何不问我那个契约是什么?”楚玉声看了他一眼:“我这样问你,你会说吗?”
叶听涛一时语塞。楚玉声道:“不过我瞧那个腊丸中字条和瀚海族人留下的,到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闻得此话,叶听涛忽地一怔。
“两者并非出自一方之手,但目的或许相似,或可有所联系,你说呢?”楚玉声伸手掠了掠鬓边的发丝。
“我接受那个契约,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但三年以来,我并没有去过剑湖宫,也没有去找那件东西,所以才会有人来索我性命。”叶听涛道。
“你为什么不去?是因为剑湖宫难入吗?”楚玉声望着他。虽然她少涉江湖之事,但剑湖宫的声名早已遍布五湖四海,不仅因为那滇南之地的僻远出尘,以及宫中铸剑之术的卓绝,更因其所守护的浩渺雪湖之中那个盛传已久的秘密,而成为最好的谈资。
叶听涛神色有些凝重:“不,剑湖宫虽防守严密,但要进入也不困难。只是因为不能确定那件东西在宫中哪个角落,况且,当初与灵舟相识,他与人结伴全然不查对方底细,身边有图谋不轨之人,此人恰好又同属定下契约的六个人之一,是以互相牵制,变故多生,以至于未及完成。”
楚玉声听他提及薛灵舟,心中不禁有些触动,叶听涛又道:“如今只能见机行事,三年以来变故太多,许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了原先的目的。你是灵舟的妹妹,待找到他,便与他一同离开吧。久留于此旋涡中,必受其害。”
“那你呢?”楚玉声道,“就一直在旋涡中这样下去?”
叶听涛沉默。东街有些异样的安静,尽头的院落里没有一丝声息。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陈家了。
这一日玉姑回到方宅,已经是午后。她走到东厢,见房门没关,仍是敲了敲。楚玉声正用一块丝帕擦拭琴弦,若有所思,见玉姑回来,仍是有些怔怔:“玉姑……陈家姑娘怎样了?”
玉姑不禁黯然:“你们也听说了?……唉,终归是苦命人,她娘已经不会说什么了,我便作了主,明天就下葬。”
“明天?”楚玉声将丝帕捏在手里,“不停灵吗?”玉姑道:“……陈家娘子说,后天晚上又是要出事的日子,与其冒险停灵,不如早些下葬也好。看着也伤心。”
楚玉声瞧着玉姑神情,那丝奇怪的感觉又盘旋而上:“这事都是天意,玉姑也不必过于伤怀。”她幽幽地道。
玉姑似乎对她话中之意有些微的犹疑,爽然一笑道:“生离死别,我早见多了,早晚都是一死,只是那般年纪便赴黄泉,让人有些叹惋。”
楚玉声听了这话心中倒是一震。那般年纪……她眸中浮过一个少女的笑颜,又瞬间破碎。玉姑并没发现她神色的异样,走到她身边坐下,微笑道:“已经劳烦你们二位留下,就别再听咱们村子里的烦心事了。我瞧叶公子整日带剑,想必那剑也是神兵利器吧?”
楚玉声眉间一动:“他事事神秘得很,是神兵还是烂铁,我也并不知道。”她眼望着玉姑,想从她眼中寻出些刺探之意。
玉姑滴水不漏:“嗳,这世上好的兵器多得是,却是武人用来争命的,争来争去,多半活得还不如常人久,不去在意也罢。”话音未落,只听正房之中传来“嘎,嘎”两声,僵硬尖利。楚玉声一惊,看着玉姑:“……这是什么声音?”玉姑神色微变,但仍笑道:“我这宅子里耗子不少,姑娘别见怪。”“是吗?”楚玉声狐疑。玉姑不等她下一句话出口,截断道:“听这声音是我房里出来的,我回去瞧瞧,别吵着姑娘。”说着一笑起身,出门而去。
楚玉声看着她闪身进了正房,又将门带上。不一会儿,那声音便即消失,只是玉姑也没有再出来。一时院落寂寂,叶听涛在房中亦无声响,但他或也在凝神倾听。楚玉声以手按弦,一音悠悠,在宅间回荡。
陈家鸢儿在死后第二天便即匆匆下葬,陈家相公本就已伤重,女儿一死,家中更是乱成一团,陈家娘子阿秀央求玉姑前去相帮处理丧事,玉姑推不过,便答应了。村中闲人一时又起议论,鸢儿虽是早夭,丧事又从简,但玉姑仍是处理得稳稳当当,抬棺“八仙”一个不少,因陈家无钱购买坟地,便随陈家太爷一道落葬在清溪村北的棋盘山脚。此处虽遍有枫香古树,野渡风致极佳,但因墓葬忌讳“穴前去水”之势,故不为富贵人家所青睐,便常有贫家之人下葬于此。
那陈家因惧白面罗刹来犯,一时也未报丧,消息却早传得整个村子人尽皆知,陈家相公因伤挣扎几番,终于还是没有前来,娘子阿秀与同了玉姑,凄凄惶惶地走在抬棺八人旁。亦有一些与陈家相熟之人前来相送,同往清溪村外而去。
稀稀落落的送葬之人中,只见日前酒铺里那汉子张五跟在玉姑身后,一凑一凑地想与她搭话:“玉姑啊,前阵子我家翻修屋子,又请了那风水先生来看宅,我替你问过了,先生说……”玉姑走在陈家娘子身后,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张五那下半句话便说不出来,陪笑道:“我还想让先生替陈家看看风水来着,但先生尚有要事,急急地便走了……”玉姑脸色如冰,道:“有这么多道法,他怎不替自己谋谋财路,这么多年了还只能给人看宅相?”张五一脸讪笑,被玉姑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仍是跟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寻些话让她接腔。
送葬队伍落后十余丈处,楚玉声和叶听涛慢慢向前走,小道之侧枫香树树干笔挺,高大茂密,重重草木的清香之气萦绕鼻端。野渡流水微闻,本是雅境,楚玉声却微微蹙着眉,一路沉默无话。过了片刻,她忽然轻声向叶听涛道:“你让我听前面这些人的脚步声,以目前来看,不算我们,数人头一共是三十七人。”叶听涛道:“听声音呢?”
楚玉声道:“四十有余。”“有余?”叶听涛并不转首,步履如常。楚玉声双眼掠过小道两侧的树影,道:“附近林木长草之中,有一人脚步轻捷,但尚可听得清晰,辨其步眼只是身量较轻,足下工夫并不如何。但其余几人却都是若有若无,虚实难辨。”
叶听涛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么我所料不错,先前村中人杂,为避事端不能细辨。这几个月以来,也着实是过于安静了一些。”他语气并不如何凝重,但神色却是丝毫也不放松。
楚玉声听了他这话,不由想起那华衣公子孟晓天来,心中打了个突。她随意向左侧树影后一扫,却突见那曾于朝阳下向她微笑的脸在绿叶山木后一闪而过,目光瞬间停留,向她投以一顾,如一个促狭的招呼。脚步几乎无声,但这步眼却是她熟悉的。楚玉声一时僵住,步子缓了一缓。
“别停下。”叶听涛提醒道,“看来我留下除白面罗刹,到是给这清溪村添了不少热闹。”
“你知道是谁吗?”楚玉声略微有些紧张。“不能肯定是哪一方,但我一走,他们便也跟着出了村子,想必是冲我来的。我留意观察过,这清溪村中除了我们,并没有别的外人。”叶听涛道,怒灵剑负在背后,感应微生,隐隐鸣动。
“那他们怎么办?”楚玉声以目光指指前方的送葬队伍。“有玉姑在,误不了事。”叶听涛道。他向玉姑的背影隐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目中却有微微的寒冷,似霜花凝结。
送葬队伍之中,忽然一阵骚动。一个身着绣衣的少女从树丛后跑了出来,跑向陈家娘子阿秀。树丛响动之间,一行人附近的气息便是一紧,无形的戾气在树梢凝结。楚玉声与叶听涛朝前看去,只见阿秀见了那少女神色大变,眼神颤抖着躲向一边,险些撞着了棺木。那少女见状,拉住身边玉姑的袖摆,边哭边道:“玉姑,让我送送鸢儿吧!我知道是我不好,明知她淹了水还让她住到我家,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玉姑拍拍她的手臂,却知此时劝解无用,又当着村中人的面,亦不便多言,只将青儿拉到自己身后,温言安慰了几句。那陈家娘子仍是恍恍惚惚,时不时用手轻抚棺木,随行之人不由得互相看看,各自一叹,都是无话。
楚玉声向叶听涛低声道:“看来,她就是方才那脚步轻捷之人,被她一动惊扰,可知我们身后草木遮掩处约有五人,左右两侧仍是难辨。”此时送葬诸人已行过一处凉亭,往前便是折转,叶听涛眺望一眼,点点头道:“到此离清溪村也足够远了,你继续向前走,我停下。”楚玉声一怔:“这便开始了?”叶听涛道:“难说,你且向前吧,过后随玉姑回方家,这里了结我自会回来。”楚玉声道:“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叶听涛看了看她:“你若在此,于事无补。”楚玉声撇了撇嘴:“你瞧我没带琴,便是动不得手?”叶听涛道:“正是。”
楚玉声闻言不禁一怔,刚要回答,也不知是风动还是叶摇,一阵簌簌微响,她道:“有人来了。”叶听涛也已察觉,凝眉道:“向前走。”楚玉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觉他在背后轻轻一推,身不由己地向前快走了几步,她心中正有些着恼,却见前面送葬队伍之侧闪出一人,佯作缓步行走,借村民以蔽己,却侧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玉冠浣尘,双眼如静湖之水般明澈莹亮。送葬队伍行速甚慢,楚玉声瞧着他,便不回头,脚下加了些力,待走过那山路折转处后,那人落后几步来到楚玉声身旁,一把折扇握在手中,向她笑道:“一日不见,姑娘可好?”声如冰绡,笑容却温暖如西杭五月的微风。流水之声忽响,却是那无舟野渡已在眼前,楚玉声望着他的脸,竟有一刹那的错觉交叠而过。
第四章:梳镜钗粉
枫香树叶影萧萧,叶听涛缓步走到凉亭之中,风动,空气里飘来微微的甜香,裙衫翩翩,踏在一夜细雨后新鲜的泥土上,有些像竹笋拔节的声音。落霞山一行,五音盈耳,竟似比往常耳目更敏锐了些。或许是楚玉声对那些细小声音的常常注意,让他也不觉受了影响?
一声极柔极媚的轻笑,如蝴蝶掠过水面,送入他耳中。叶听涛眼望着楚玉声背影消失的小道折转处,却知有人从重重树影后走了出来。此时已没有那三十七个送葬之人脚步声的干扰,可他竟仍不能分清这走出来的究竟有几人。甜香之气忽然迫近,他向左一避,转过身来,只见人影向后轻闪,钗裙女子立在小道旁,红裙粉妆,手中并无兵刃。那女子盈盈笑意,身影妖娆,走近凉亭,向叶听涛道:“见过叶公子。”
叶听涛的目光在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下,道:“姑娘一路跟踪,想必也是辛苦,不知所为何事?”那人笑道:“叶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何必如此客气呢?”叶听涛本因男女有别,未曾细瞧她装束,此时见到她腰封上系着的金色丝绦,顿时想起,道:“莫非……是易楼八煞?”
那女子脸上露出完美无瑕的惊喜之色:“三年之期已渺,还能让叶公子记得,可真是有幸。”说此话时,眼中却有隐隐的煞气暗生,映衬着红颜如花,分外诡异。叶听涛凝神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