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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从后抱住了他,叩得紧紧的。刹那之间,远处的山岚似乎都变了模样。“你……”石秋夜说不出话来。
红儿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些微的哭腔,从背后传过来:“我阿娘说了,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认定他,不管他死也好,活也好,一辈子心里只有他。”当她说前半句的时候,声音仿佛是空心的,然而后半句却突然一下下敲打在石秋夜心上。
死也好,活也好,一辈子心里只有他。雪湖之畔,远远的有几个素衣弟子看见他们的身影,驻足了片刻,也就离去。脸上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石秋夜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忽然变得很清晰。然而他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任那呼吸之声渐渐淡去。
良久,他轻轻拉开红儿的手,不太用力,但不容反抗。他慢慢的,却是坚定地向前走去。
画屏之后,侍儿思召正坐在椅上打磕睡,石秋夜轻轻敲了敲画屏之框,思召一惊,睁眼见是他,吐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画屏边:“石公子,有事吗?”
“苏楼主在不在?”石秋夜道。
思召道:“我在这儿等了她一个晚上了,自昨日被宫主唤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是吗?……”石秋夜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思召见他如此,便道:“姑娘这阵子为了剑湖宫的安全,也常常有这样的事儿,公子若有急事,不如去大殿找她,这个时辰她或许会在那儿。”
“多谢。”石秋夜道。走出霜云楼,他向着湖畔登船处而去。这银镜楼中铸剑有成,也是件大事,想必自有她忙碌之处,但此一去,试剑之事便迫在眉睫,他一步一步走着,忽然想回头再看看那片方才站过的地方,红儿是不是还没有离去,又或是,她还要再停留多久,才能离开?
但他只是向前走着,虽然长桥试剑已在心中反复思量过无数遍,但他竟有些微的紧张。脑中片影掠过,是卫庄主殚精竭虑地铸剑,日夜督促他勤奋练习,却终是逾越不过那冥冥中设于他们头顶的天堑。鸣风山庄弟子的身份抵不过寒夜一杯残羹,可是就算他拼尽全力,又能如何?
石秋夜摇摇头,船行摇曳,沿着离湖岸二三十丈远的线路向着东岸而去。自他成为试剑之人后,本应受到囚禁,但苏婉云并没有命人看管他,因此雪湖北岸他仍可以自由行动。只是今日登船向东,竟也无人阻止,湖心之中,仍然是大雾弥漫。
几个人影匆匆地自大殿而出,向着北岸与东岸之间的一个什么所在疾行而去。石秋夜登上岸来,望着这几个人的身影,却不便询问,只跟着接应的弟子去往剑湖宫大殿。深入湖心的试剑桥上并无一人,清幽之气笼罩着宽阔的桥身。
又是几个弟子自侧殿中出来,却并没有进入大殿,而是向外走去。神色都有些焦急与紧张,脚步更是快得如行云一般。石秋夜看在眼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莫非是那铸成之剑出了什么差错?他心中不觉一动。
大殿中仿佛有些阴暗,但也并非没有光线,石秋夜直至走到殿中,才发觉那是因为剑湖宫主不在。百足香炉之中依旧有袅袅青烟升起,玉座上却是空空的,一尘不染。没有了任奇的宏伟宫殿,似乎缺了些什么。
石秋夜望着背身站在玉座边的陆青,道:“陆楼主,好久不见了。”
陆青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时没有回答他。石秋夜又说了一遍,陆青才半转过身,他惊讶地发现陆青脸上竟有疲惫至极的神色,就如三天三夜未曾着枕一般。那素来浮在他嘴角的和煦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事?”陆青看着他,声音淡漠。
“陆楼主,你可知道苏楼主在哪儿?”石秋夜有些奇怪他竟没有提起铸剑之事。
陆青眼中掠过一阵模糊不清的神色:“她不在这儿。”
“那么她……”
“……你有何事?”两人视线相遇,石秋夜心中打了个突。
“试剑之期将近,我想拜托苏楼主一事。”石秋夜本意要请苏婉云关照红儿,但不知怎的,在他踏进大殿之时那隐隐不安的感觉便盖没了这件事。
陆青的脸色仿佛缓和了些,道:“剑已铸成,就在侧殿之中。”
石秋夜感觉到他试探之意,不动声色:“是否今日便要试剑?”
陆青不答,脸被一片阴影半遮着,大殿似乎愈加沉暗,如梅雨季节的天色。石秋夜等待着,只见陆青极慢极慢地踱了两步,双眼掠过空空的玉座,似神游物外。过了很久,他才终于用雷雨之云般沉在地面的声音道:“不用试剑了。”
石秋夜心中猛然如被人用绸带抽了一下:“不用?”
陆青沉着声:“不是今日不用,是再也不用了。”
石秋夜吃惊地望着他,片刻才反应过来,霎时一阵自深心涌出的喜悦充溢心间,然而卫彦之的面影又如鬼魅般掠过脑海,一片阴冷。
“自今日起,剑湖宫试剑之规便不存在了。”陆青道,但却字字虚浮,未及传出殿外,便飘落在地上。
石秋夜站在那儿,陆青的目光跃过他望向殿外,一个什么虚无的地方。然而石秋夜却有一种感觉,似乎一直存在于这宫殿里的什么力量已经消失了,那将他永留于此的力量。
“陆楼主……”他想询问。
“寒影剑,仍然以你为主。”陆青截断了他,向殿外道,“取剑。”
有人在外相应,脚步声向侧殿而去。石秋夜看着陆青:“为何将剑给我?”
陆青向他凝视了一会儿:“因你是爱剑之人。”
石秋夜默然不语,心里蓦的泛起一片汹涌的浪花。两人相对而立,但一直过了好一阵,那个取剑的人也没有回来。侧殿之中,响起一阵不甚清晰的喧哗之声。陆青凝眉望向殿外,便在此时,飞奔的脚步声向大殿而来。那取剑侍卫奔到殿中,满脸惶恐:“陆楼主,寒影剑……寒影剑不见了!”
“什么?”陆青惊怒,“怎会不见?”
那侍卫道:“方才石公子进殿之前那剑尚好端端的在侧殿中,可属下去取时已……已没有了。”
陆青不再理他,疾步而出,向侧殿走去。石秋夜也跟在他身后,方走到侧殿之前,只见一个守殿侍卫跑来道:“陆楼主,有个女弟子取了寒影剑,擅自上了试剑桥!”话如利箭一般,直刺向二人。
陆青更不多话,拂袖向大殿之后赶去。石秋夜于那侍卫说出“女弟子”三字时,心头没来由的一震,他的手掌如同按在冰冷的岩石上,那冷意直向心头侵袭。他在陆青举步后又怔愣了一下,突然全力向试剑桥跑去。
“我阿娘说了,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认定他,不管他死也好,活也好,一辈子心里只有他。”
她的话不知怎么的突然在如闪电般穿过心脏的时候,幻化出了全新的意味,凝结在耳中,因为奔跑的迅速而挥散全身。石秋夜脸色发白。大殿之后,十几个侍卫与素衣弟子跑上了试剑桥,但又在二三十丈处便停住了。石秋夜穿过他们,向那个纤小的女子身影跑去。他觉得自己竟跑得这样慢,薄雾灌入咽喉,风声在耳边啸响,那个向前奔跑的身影却还是遥远如逝落的流星。
幽光荧荧的寒影剑在她的手中似乎太过沉重,剑尖拖在地上,发出磨擦的声响,在试剑桥深处,这声响渐渐为迷雾狂风所裹卷,落向深幽无底的神罚之境。云一般轻盈的衣裙渐渐与白雾不可区分,消逝。石秋夜向那幽境中用尽平生的力气叫了一声:“红儿!”可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如那一天,他听不到女使明绡的声音一样。
那一天,他在那跨向逝落的界限之前停下了,今天,他也还是要停下。
“死也好,活也好,一辈子心里只有他。”这句话在他耳边不断地震荡回响,不可止歇。前一刻,他还如风一般地向前奔跑,可在那越过界限则不可回头的一点,他停下了。一股悲怆之意如重拳击打他的意识,咆哮如雷的风声,而又无声。一刹那他记起了任奇在这里停下的脚步,准确的,白袍宫主的背影倏然鲜明异常,覆盖一切。
回过头来,是陆青的怒气与惋惜,一个携剑女子正向他说着什么,她的面目有些模糊,但石秋夜还是想起来,她叫龙雀。些微惶恐,她的嘴仿佛在说着“红儿”两个字,堙没在一片解释与惊谔之中,再也听不见。石秋夜忽然觉得身边一片寂静,连那萦绕耳边的低语也随着幻念的消失而渐渐弥散。
不是最初,就是最后。他曾经从来不信,也不说,却在这凝步之时也将另一个人永远甩向了幽冥之境。譬如那画舫红装女子柔软的长发,他竟一直以为,一生一世是到死才能轻言的谶语。
陆青的目光看向他,停住了。试剑桥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如同隔着遥远的银河。石秋夜举步。他向雪湖的东岸一步步走去。风声渐息,啸声隐去。
直到他真正离开剑湖宫,也没有再见到苏婉云,也没有任何人想起追究他来到雪湖的目的。寒影剑的失却,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喧哗。就连陆青都是如此。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整座剑湖宫沉浸在另外一种气氛的冲击之中。然而石秋夜已无心去想这些。
一切都由陆青代为主持,在石秋夜离开的那一天,他将修补好的辰幽剑交给了他。断裂之处接合得天衣无缝,甚至整把剑都隐隐耀出属于名剑的光泽。看来不会再有人知道它曾经被人一掌击断过,正如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九天玄女剑一样。
一月之后,正是月明之夜,玄武湖上画舫缓行,清辉淡淡。船上女子盛妆娇媚,长堤之上偶能瞥见她们袅娜的身影。入夜时分,应天府街道上人烟渐稀,唯有晚鸦数声,有些刺耳。石秋夜再次走到苦竹居后巷。他的背影警惕,辰幽剑握在左手,保持在离右手最近的位置。在那握剑的手上,清晰可见一道深深的疤痕,尚未好透,泛着微红。
他轻轻跃上墙头,向内查探。竹影微动,几间房中寂无灯火。正当他要涌身跃下时,“吱呀”一声,一扇门被推了开来。
石秋夜收住身形,屏息不动,只见两个身穿黑裙的女子走到庭院之中,其中一个道:“我瞧这霍明珠多半是怕事,见咱们有人死在她这儿,便连夜逃得无影无踪。”
另一人道:“舫主派人监视了她十几年,从没见她离开过这里,我瞧这事有些蹊跷。”
一阵风来,竹影发出一阵响动,石秋夜一凝神,只听那第一个女子又道:“也是,霍明珠是鸣风山庄的人,就算真是她杀了咱们姐妹,舫主也会念在大局放她一马……莫非,是鸣风山庄有什么动作?”
第二个女子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霍明珠与卫庄主已有十几年没有来往,这事也说不准,先回去禀报吧。”
第一个女子点了点头,两人自西面墙头跃出,轻盈的脚步声消失在暗夜之中。又过片刻,石秋夜确信她二人已经走远,才跃入苦竹居中。他借着月光四处看了看,走到霍明珠房门前时,却犹豫了一下。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房中有空寂的感觉,不用进入也可以知道是没有人的。可是石秋夜还是推门看了一眼,他的影子被月光投到房中地面上,一片冰泠泠的。霍明珠不在,她的剑也不在。连那素来淡淡流动的墨香也变得几不可闻,“扑啦啦”一声,一只鸟飞到屋檐下。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