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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华的生日在初夏。他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柯祺却一直记得谢瑾华当初为他煮的那一碗寿面,于是不愿意叫谢瑾华的生日再平平淡淡过去。但柯祺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什么浪漫的方案,毕竟这一日也是谢瑾华生母的忌日,肯定是不能宴乐的。
最后,他们决定去崇灵寺中吃素斋。
崇灵寺的素斋一直叫柯祺念念不忘。等到了寺里,谢瑾华能和僧侣一起为他生母念一日往生咒。柯祺也能再为谢瑾华点个长明灯。上回来寺里时,柯祺没有点灯,只是给谢瑾华求了个平安牌而已。
时间上却有点不赶巧,休沐日并非是谢瑾华的生日,而是比他生日早几天。
厉阳按照谢瑾华的出行习惯早早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他是陪着谢瑾华一起长大的,很了解谢瑾华,总能把谢瑾华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自从谢瑾华去了秋林书院,这位忠心耿耿的小厮在大多数时候就闲着无事了。因此,每到休沐日时,厉阳都会精神焕发,恨不得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谢瑾华身上。
要是放在平时,柯祺就带上厉阳这个特级生活助理了,但这回是为了给谢瑾华过生日啊!
柯祺便对谢瑾华说:“我们不带厉阳吧?你难道还不信我能照顾好你吗?在书院里念书时不也没有带上厉阳,你该习惯没他在身边伺候了。”他表现得很坦荡,一点都不像是打压通房丫头的恶毒大房。
谢瑾华倒是待厉阳不一般,闻言有些犹豫地说:“可是……”
“谢哥哥!”柯祺这根刷了绿漆的老黄瓜再一次毫无压力地装起了少年,“不带厉阳吧,就我们俩。”
谢瑾华憋着笑,什么都没说。
柯祺眼珠子一转,把谢瑾华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戳着谢瑾华腰上的痒痒肉,说:“谢哥哥?”
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谢瑾华在心里大喊。一边被以下犯上,一边被叫哥哥什么的,谢瑾华很快就认输了。谢哥哥努力压抑着笑声,拼命地点着头,说:“好好好,不带他了。哈哈,你快松开我!”
两个人只带着一个车夫就出门了。等到厉阳知道这事时,他追出大门,只看到了马车的背影。
厉阳有些难过,胃口都受到了影响,接下来那顿就只吃了六碗饭。
79、第七十九章
谢纯英本在看书; 忽然抬起头看向在一旁伺候的角三,问:“小四这几天该休沐了吧?”
角三恭恭敬敬地说:“今日就是四爷休沐的日子。”
谢纯英面色一僵,问:“他去哪儿了?柯祺呢?”很好; 休沐日竟然都不回家看望家长!正月里是去落泉村过得也就算了,小四上上回休沐时说慕老那边有安排; 于是没回来。好吧; 跟着慕老还算是件正经事; 可上回呢?小四忽然就起兴要去河上泛舟游玩。再算上这一回; 这都几个月不见人影了。
角三回答说:“四爷前几日送了信回来; 这几日应该是去了崇灵寺吧。”
谢纯英猛然想起自己确实收到过这样的一封信; 只是他忙着忙着就忙忘记了。孩子不养在自己跟前就这样,养着养着就飞远了。正值壮年的谢大哥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竟然有了些空巢老鸟的体会。
可话又说回来了; 谢瑾华到底是已经从谢府中搬出去住的人,谢府不完全算是他的家了。
谢小鸟儿和柯祺一起上了崇灵寺。柯祺特意领着谢瑾华去了观音殿; 寻了那块和谢瑾华很有缘分的平安牌。要不是上回他们忽然就遇到了德亲王府的两位兄弟,柯祺那时就想要领谢瑾华过来看了。
无数的平安牌挤在一起。
柯祺上回无心; 很快就发现了那块平安牌;这回是有意,却耗时间找了很久。谢瑾华见他额头上都出了汗,有心想说就这么算了吧。他正要说出口时; 柯祺终于从开瑞二年的平安牌中找到了那块。
谢瑾华摩挲着平安牌上已经开始褪色的墨痕; 道:“真是一模一样啊。”
“愿大郎长乐无忧,这位母亲……应该是母亲吧?她的所求倒是和其他人不一样。”柯祺颇为感慨地说,“比起供长明灯; 选择立平安牌的人一般都没什么钱。越是没有钱,就越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福禄双全,能够加官进爵成为人上人,再不济也要财运亨通。结果,这位母亲只求孩子能够无忧而已。”
“确实是一番慈母心肠。”谢瑾华微笑着说。他看向平安牌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点不自知的羡慕。
谢瑾华的指尖划过平安牌上的生辰八字,并且来回摸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触摸“信女青留”这四字的落款。他总觉得自己的触碰或许是对这位母亲的唐突。于是,他把平安牌倒扣着重新放了回去。
柯祺领着谢瑾华继续往前走,说:“我上回来时还给你弄了个平安牌,看看这回能找到不!”
“咦?”谢瑾华之前从未听柯祺说过。
柯祺笑着说:“所以,你完全不用羡慕那位大郎啊,他有亲娘给他挂的平安牌,你也有亲夫……轻点,亲弟弟行了吧?你也有亲弟弟我给你挂的平安牌啊。再说了,我觉得大哥肯定给你点过长明灯。”
当谢瑾华病得快要死时,估计谢府把京城附近的寺庙、道观都拜过一遍了。
开瑞十六年的平安牌还新着,柯祺上回一共立了五块,五块系在一起很容易就找到了。谢瑾华见自己的八字和柯祺舅舅家四人的名字摆在一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一时间花都开了。
柯祺在那一瞬间仿佛从谢瑾华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数的星星。他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真是的,金花花真是太容易满足了,不就是一块平安牌嘛……他还觉得有点拿不出手,然而谢瑾华却如此喜欢。所以,果然还是要把金花花看紧一点!可不能让他被外头的怪蜀黍用一根棒棒糖骗走了。
谢瑾华知道柯祺在某方面有些闷骚。
闷骚这词还是从柯祺那里学来的。谢瑾华知道柯祺的“你也太容易讨好了”其实意味着“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当谢瑾华用自认成熟的心态面对柯祺时,他把柯祺的嘴硬心软都当作了叫人喜欢的地方。
观音大殿,清净之地。小沙弥还未修成十全的定心,总忍不住朝那对小夫夫看去。
待两人回到住处,便见厉阳在门口守着。
没错,就是厉阳!本该被留在问草园中的厉阳!
那么魁梧雄壮的身材,那么朴素无华的气质,柯祺绝对不会漏看了!
厉阳憨笑着迎了上来,无辜地说:“少爷,柯家少爷来了。他原是来问草园寻少爷的,结果听说少爷和少爷一起来了崇灵寺,他便也来了。小的给柯家少爷领了路。柯家少爷现在正坐在屋里喝茶呢。”
柯家少爷就是柯祐。柯家如今还和柯祺联系紧密的就只有柯祐而已。
“……”柯祺觉得柯祐简直是在实力坑兄弟。
谢瑾华说:“难得柯家来人,我们先一起喝喝茶,等会儿我去抄经,你就陪着他在寺里走走,再让他为你嫡母求个平安,才不枉来寺里走了一趟。”谢瑾华打算明日给生母诵经,因此今天要先抄一些。
柯祐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柯祺了,差点没敢认。过去的一年中,柯祐本人没什么变化,柯祺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了,眼界心境都更上一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再压抑本性。如今的柯祺就像是蒙尘的珍珠终于擦去了表面的尘土,恢复了温润的模样。
好在柯祐是个糙汉子,没那么多敏感的心思,面对柯祺时不会忽然自惭形秽了。他却有点怕谢瑾华。当谢瑾华陪着柯祐一起喝茶时,柯祐非常拘谨。等谢瑾华起身去抄经了,柯祐一下子跳了起来。
“出去走走,再喝下去,等会儿都不够跑茅厕的。”柯祐已经不想再喝茶了。
崇灵寺的后山风景还是很不错的,正值万物生发的季节,放眼望去便是层层叠叠的绿意。柯祐和柯祺俩算是一起长大的,两人忽然相视一笑,那种因为长时间没有见面而形成的隔阂就渐渐消失了。
柯祐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子,递给柯祺,说:“好东西,送给你了。”
柯祺低头细看,似乎是某种植物的种子经过特别处理后串成的珠子。他以为这是柯祐自己做的。礼轻情意重嘛!柯祺觉得柯祐送这个,比送金银更叫他开心。他笑着说:“这什么珠子?挺漂亮的。”
“我哪知道是什么珠子!舅舅、舅母说了一堆,我都没记住。”柯祐大大咧咧地说,“不过肯定是好东西了。就这么一串不金不银的,你猜值多少钱?据说是花了整整十八两银子才顺利求来的,啧啧。”
柯祐口中的舅舅是指宋氏的兄弟,这些年一直待在老家做生意。柯主簿发达后,不屑认这门商户亲戚,于是他们从未来过京城,倒是年年托人暗中给宋氏送点钱。现在柯主簿死了,他们终于来了。
嫡母家的亲戚如何,其实和柯祺这个已经被分家的庶子毫无关系。
柯祐却一个劲地对着柯祺感慨:“真是和疯了一样。我舅母送给娘一整套这样的首饰,你猜花了多少钱?因为是成套的所以更贵,花了一百六十八两!不过,据说这些首饰都被圣女用法力加持过……”
“你说什么?什么圣女?”柯祺追问道。
“就是白莲教、青莲教之类的,据说是南边刚兴起没几年的一个教派。”柯祐的脑子里真装不了太多的东西,“我舅舅他们都信这个,还竭力地给我娘推荐。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我娘的福分到了。”
宋氏的兄嫂在私底下是这么对宋氏说的:“……要不然你家那个没良心的好端端能跌水里淹死了?都是圣女怜你过得苦,又见咱们家诚意供奉,于是遣了水鬼将他的魂捉去,你才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不管宋氏信不信,反正宋氏的兄嫂把柯主簿的意外死亡都看作了是圣女的功劳。
“你再仔细说说。”柯祺貌似很感兴趣地问。
柯祐知道的也不多,只好绞尽脑汁回忆他舅舅都说了些什么。那个教派名为青莲教,说什么佛祖坐白色莲花传教,他们圣女则坐青色莲花涅槃等等,教义中杂糅了很多原本属于佛教、道教的东西。
青莲教中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圣女,圣女临世为要洗净世间的一切苦难。穷人们很吃这一套。
“……信则有,不信则无。这手串你就带着,说不定真能让你趋吉避凶呢?”柯祐拍了拍柯祺的肩膀。柯祐原本不怎么信那位圣女的本事,但这些天听他舅舅说得多了,已经不敢说自己完全不信了。
柯祺低头看着十八两的珠串,觉得柯祐舅舅一家应该是被邪教洗脑了。
柯祺对宗教始终没有太多了解,所以他判断一个教派是否为邪教只简单粗暴地看重两点。其一,这教派是否搞个人崇拜?其二,这教派是否大肆敛财?青莲教有圣女,自然就是在搞个人崇拜了;青莲教还高价把所谓的圣物卖给信徒,肯定是在敛财了。所以,在柯祺看来,这青莲教就是邪教无疑。
不过,青莲教才刚刚开始兴起,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柯祺决定给谢家大哥去一封信。
于是,机智的终于能伺候主子左右的厉阳就被更机智的暂时不愿意让他伺候谢瑾华左右的柯祺打发去给谢大哥送信了。柯祺表现得很坦荡,信中的内容那么重要,交给其他人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