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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楼替她拭去眼泪,道:“我如何不知道?我心里知道得很。”
月唤把他的手一把推开,抢步进了里间爹娘的卧房,踢掉两只弓鞋,掀开被筒,往床上一躺,拉被子盖在脸上,躲在被筒里哽咽道,“我不回你家去啦,你家都不是好人!”
凤楼与李大娘紧跟进去,李大娘站在床头,与凤楼赔笑道:“咱们月唤姨娘心思单纯,钟家就她一个女孩儿,从小被一家子人娇养到大的,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又转头与她柔声道,“你还小,家里人口也少,没见过大宅门里的那些阴损的手段……时候长了,你就晓得了,这些算不了什么,横竖有五爷在,只要五爷向着你,她们那些人算得了什么?”想一想,若说多了,只怕又要伤着凤楼的脸面,遂住口不语。
凤楼在床头坐下,笑道:“怎么跟三岁小孩子似的,有什么话,不会好好和我说?动辄赌气做什么?”又道,“我问你,你在府内共领过几回月银?”
李大娘略一思索,心里便明白了,便接话道:“月唤姨娘进府三个月,却只领到两回月银。八月的月银前几天便该领到了,不知怎么却迟了这许多时候,我昨天心里还想着,见着二姨娘便问问看,是不是忘记给我们发了。这两天事情多,我又给忘记了。”
凤楼笑道:“她八月的月银前两天被我代领了,本想顺便带去给她,谁知半道上被老爷叫走,后来又陪着老爷出门办事,在外头被我赏人用光了。不用去问香梨了。”
李大娘忍不住冷笑:“那些有心人想栽赃陷害,膈应咱们姨娘,谁料却因为多此一举,最终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转眼看见凤楼脸色不太好,赶紧住了口。
第62章 22。9。28
月唤尚未听不懂凤楼和李大娘两个说的话,只默默流泪。凤楼把被筒拉开,伸手为她擦拭泪痕,她把他的手愤愤推开,固执道:“我没有拿自己的月银贴娘家。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贼,我没有偷自己屋子里的瓶子,不是我不是我!”
凤楼又好气又好笑,道:“傻妞儿,你轻一些。”又慢慢解释给她听,“你月银一月只有十两,领了两回便是二十两,因为你从不出门,也没有用到银子的地方,我便没有额外给过你零花银子。所以,你哪有三十两银子送回娘家?必是不知道你只领了两回月银的有心人做下的好事。放心好了,我回去替你出气,别再生气了。”
李大娘也道:“正是。她和我日夜在一处,二门外的人她也认不得几个,哪里找人送礼送银子?她若找人,我会不知道?”
月唤这回才算听明白,见凤楼与李大娘两个相信自己,心中便是一松,却又落下泪来。李大娘忙柔声哄劝:“你不想着咱们五爷的脸面,也得替亲家太太和阿娘想一想,这些龌蹉事情若是给她们知道了,恐怕也得不安心……你也得替五爷想一想,顾全五爷的面子……”
凤楼伸手拉她下床,她不愿意,称要在娘家过中秋,从此再也不回温家去了。凤楼笑了一笑,抬脚把自己两只短帮靴也踢掉,抬脚就上了床榻,拉过她身上的被子,道,“正好我醉酒,须得歇上一歇,咱们且挤一挤……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李大娘看他那副嬉皮笑脸样儿,慌得赶紧背过身,捂住脸,不敢再看。阿娘入内来找孙女儿说话,听离间嘀嘀咕咕说话声,挪着小步子过来探头一看,正巧就看到二人同盖一床被子,拥作一处,你撩我一下,我挠你一下。月唤的发髻散乱,凤楼衣襟松散,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当下惊叫一声:“我地个亲娘嘞,大白天日的,真真不像话!”慌得又赶紧跑了。
月唤比不过凤楼皮厚,才不过三招两式就败下阵来,气得连滚加爬下了床。当着娘家一家子人,虽无法再使小性子,却始终有些闷闷的,李大娘怕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要被钟家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叫人备轿备马即刻回城。阿娘留也留不住,颇为伤感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连多留一刻都不愿意,还骗我说要带我一起去过活,小骗子。唉。”
临行前,看她娘正抱着缠枝莲纹瓶往外掏鸡蛋,上前去把瓶子夺过来,道:“别往外拿啦,这里头的鸡蛋都给我带回去好了。”
她娘一听,忙又把掏出来的鸡蛋往里放,说:“我的儿,你早说,我多给你装一些。”想了想,又道,“这瓶子盛不了几个,我给你找个竹篮子多带些回去。你家里人那么多,见到人要送一些给人家!老太太自不必说,便是家下人等,对你好的,也该送些给她们,可晓得啦。不是好东西,却是咱们家的一片心意!”
她烦闷道:“不,我只要这一瓶就够了。”又交代道,“下回我不在的时候,若是再是有不认识的温家人送银子送礼物过来,你们不要再收啦。我若想送娘家东西,我自己会送来。再说了,他们家的东西,咱们不稀罕!”
凤楼听她这话,一时着恼,屈指往她后脑勺上一弹,不准她再要回瓶子,道:“瓶子留着给阿娘罢,留着放鸡蛋不是挺好。”
她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只与阿娘道:“这瓶子不好,旧了,我下回给你买个新的。”
阿娘嫌她回去太早,心里头不高兴,闻言便撇嘴嘀咕道:“这瓶子中看不中用,下回你们不要的宝贝不要往咱家送了。下回我自己去镇上买坛子,八文一个,十五文两个,崭新透亮,人影子都能照出来,比你这个好多着呢。”
她上了轿子,小满扒着轿窗,拉住她的手,红着眼眶道:“姐姐这一去,下一回又不知要何时见着……我在家里对姐姐日思夜想,有几回恨不能自己跑去城中温家找你。姐姐若是也想我,下回何不接我去温家给你做伴?”
月唤怏怏不乐,无心多话,只点头含糊应下,小满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月唤的轿子走得远了,阿娘摒不牢了,又撵上来叮嘱:“九月十八阿娘要过生日,你千万不要忘了,妹妹啊,记得回来给给阿娘过生日啊。你回来,阿娘就过,你不回来,阿娘就不过啦——”
她怀里抱着瓶子,坐在轿内哽咽应道:“晓得啦——”
路上,凤楼掀起轿窗布帘看她,见她仍旧一脸的气恼,怀里始终紧抱着那缠枝莲纹瓶,心里好笑,道:“瓶子给我来拿。”
她道:“不要。”
凤楼问:“你留着它做什么?”
她倔强道:“不做什么。”
凤楼伸手硬是一把夺过来,扬手往路旁的沟渠里一丢,瓶子正巧砸在一块硬石上,“啪”的一声脆响,缠枝莲纹瓶登时四分五裂,瓶肚子里的鸡蛋也滚落一地,碎成一滩,蛋黄蛋白淌了一地。
李大娘心疼不已,顿足道:“早知道留着给阿娘盛鸡蛋,或是给亲家太太腌咸菜、当盐坛子也是好的,二百多两银子,多少可惜!”
月唤也从轿中探出头来,生气嚷嚷:“你,你要做什么?我还留着回去找人对质呢!”
凤楼柔声道:“算了算了,听我的话,你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我给你出气,别再想这个瓶子了。”
李大娘也悄声劝她:“这样顶真做什么,是哪个人做下的事,咱们大家心里都清楚。须知道,闹翻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月唤不依不饶:“谁做下的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哼!”发作一通,终于还是退回轿中去了。
到得温府,时候还早,老太太正在歇午觉,尚未醒来,凤楼便与月唤道:“你自回去,我过一时去找你。”月唤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径往自己居处去了。
回了居处,李大娘叫她回房歇息,把静好与倩惜叫到一边,命她两个跪下,居高临下冷笑道:“我起初还当是你们不小心打碎了瓶子,生怕责骂,所以不敢招认,却想不到你们这些个黑心的东西背地里竟会耍这些下作手段去害咱们月唤姨娘!亏得她还替你们遮掩,一力揽到她自己身上!我在温家当差三十年,你们这些个下作手段见得多了,只是我告诉你们:耍阴损手段的那些个黑心东西,没有几个能落好下场!”
静好跪在地上,等李大娘一气骂了一车的话,方才反驳道:“李大娘不要动不动‘你们你们’的说,咱们这里素来清净,统共就这么几个人。李大娘一家子人都在府里头当差,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李大娘自身又是五爷亲自挑来伺候姨娘的,断不会做这种打脸的事情。所以做下这事的,要么是我,要么是倩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睨了倩惜一眼,“只是,这样的龌蹉事,我没有做,也做不来。倩惜,我敢拿我全家父母兄弟的性命发毒誓,你敢么?”
李大娘嗤地笑了一声:“你这样问却有些不妥,她无父无母,无有兄弟姐妹,世上的亲人仅存叔父婶母一家人了,偏她婶母为人刻薄,打小就不拿她当人看,她心里头只怕巴不得叔父婶母一家去死呢。你叫她发毒誓,岂不是正中人家下怀?”
转头盯住倩惜,一声断喝:“老实说罢,可是你?不给我说老实话,若干有丝毫欺瞒,我便有本事叫人来打断你的狗腿,给你配个癞痢头小子,再给你撵到庄子里种田去!手爪子太长,吃里扒外的东西,咱们这里山头太小,是万万容你不下了!”
倩惜白着一张小脸,慌道:“李大娘,你们生气也得说个缘由,我听了这半天,连你两个说的什么事情都没弄明白。什么下作手段,龌蹉心思的,我却听不懂。”
李大娘生气审贼不提,凤楼自拔脚去了东院。院中悄无声息,几株桂花树早早开了花,满院中人欲醉的桂花香。卿姐儿和奶娘在睡午觉,几个小丫头也躲在廊下打盹;唯有美婵一人对窗独坐,手里擎着一面铜镜。镜中的佳人迟迟疑疑地往头上簪一支累丝珠钗,觉得不好,重又取下,这回往鬓边斜插了一枚镶珠银簪。左看右看,把银簪扶好,对着镜中映出的男子面庞笑问了一声:“哟,回来了?这样早?”吃吃笑了一声,回身看他,“怎么脸色看着不大好似的?可是又被人家打出来了?”
凤楼紧抿嘴角,冷冷看她,美婵只作不见,迎着一缕浓郁桂花香风掠了掠鬓角散发,漫不经心道:“我娘家的节礼,今天香梨已经帮忙张罗着送去了。你岳父母问你为何长久不去许家,他们说因为这阵子卿姐儿身子不大好,你既要忙着照料咱们母女俩,又要管着城中几家铺子。他们两位老人家若是知道你一大早便去姨娘家中送节礼,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正说着,忽而话锋一转,莞尔一笑,道,“你来瞧瞧,我正准备挑几样首饰送给香梨以作谢礼,你看是这珠钗好?还是我头上这枚银簪好?”
凤楼冷冷问:“是倩惜还是静好?”
第63章 22。9。28
美婵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问他:“什么倩惜静好,你说什么?怎么我没听懂?”
凤楼冷笑:“表姐所为何来?明知道这样下去只会使我愈发厌恶。”
美婵最恨他唤自己为表姐,也知道他发怒时偏要以此来气自己,是以他这一句表姐才出口,她脸色倏尔一变,手上的累丝珠钗用力往他身上丢去,口中发作道:“谁是你表姐?谁跟你表姐表弟的!你自那愚妇进门后,竟三番两次地这般羞辱于我!她不过是个乡下愚妇罢了!她家又算你哪门子亲戚?!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