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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穆泽臣突然出现,不能不让左雨溪心生警惕,官场无小事,尤其这种敏感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一连串不可预测的严重后果。如果这是某种信号,代表着顾时同终于放弃中立跟周远庭联手,那左雨溪要做的,就是立刻放弃报仇的念头,抛开青州的一切去灵阳投奔左敬,等以后再慢慢寻找机会报仇。
可眼看温谅一步步营造的大好局面就要成功,报仇雪恨指日可待,无论如何也不能功亏一篑!
左雨溪眼中闪过狠色,正要张口开出更大的价码,温谅突然大笑道:“不错不错,穆泽臣果然有眼光,把我想说的话抢先说了。这样吧,我的价钱呢跟他差不多,就是先做一个大厂的厂长,三年后到计委当一名副主任,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看着温谅一副认真的样子,纪政既觉得诡异又想仰天大笑,是这个时代已经变了,还是自己对这个世间的认知出现了错误?什么时候,连一个半大孩子都能像一方诸侯那样指点江山,用仿佛恩赏的语气在地图上随手画一个圈:喏,这片地给你了……
左雨溪也感到吃惊,按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打动已经决心投靠顾家的纪政?就算自己来选,等同条件下,也会优先选择看上去家大业大的顾时同!这就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的误判,左雨溪猜不到纪政的底牌,猜不透穆泽臣的用意,她根本不信这一切都是因为顾文远想得到纪苏,哪怕她是一个女人,可也知道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女人只是一个笑话!
身子僵硬,手心出汗,绷直的手指更是出卖了她的紧张,温谅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抚摸两下,示意她放心,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纪政已经决定结束这场谈话,用玩笑的语气说:“哦,这个条件听起来不错,不过既然跟穆泽臣差不多,我干吗要选择你呢?”
温谅静静的看着他,一字字的说:“因为你撒谎!”
观其言、察其行而知其志,温谅两世为人,知道了太多别人不知道的前因后果,只这短短的一会接触,就能肯定眼前这个人,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却苦于没有机会的枭雄!
枭雄者,蛰伏九地之下,隐忍以待时,一旦抓住机会必将动于九天之上,大杀四方。
重生以来,温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像纪政这样身陷绝地却镇定如若,卖女求荣仍不动声色的人却不多,尤其是他的决断,洞察大势的眼光,对一瞬即逝的机会的把握,无不是上上之选。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就在纪政决定跟温谅认真交谈,然后报价的那一刹那,他使诈了!
要不是两世为人,温谅很可能被他骗过。前世里纪政被顾文远捞出来后,不仅丢掉了青化厂的职务,还被开除了公职,直到两年后范恒安被调查,牵扯出青化厂的事,纪政才再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给了元大柱致命一击,直接将他送进了监狱,也间接造成了范恒安的彻底覆灭和周远庭的黯然离开。
也就是说,前世里纪政得到的仅仅是自由之身,其他的所有都不在协议之内。这也可以理解,以元大柱的性格,就算在顾家的压力下放过纪政,也不可能再让他回到青化厂,做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但话说回来,前世里很可能也没有纪政逼着女儿委身顾文远的这一幕,在那天的天台上,顾文远只要答应捞纪政出来,然后委婉的表示爱意,并暗示这样做都是为了她,以纪苏当时的状态,无论被感动也好,还是别无选择也好,都只能接受顾文远的条件。
要不是温谅的缘故,纪苏也许根本不会经历今晚这场撕心裂肺的痛苦,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纪政拉到自己的阵营来,避免两父女间的悲剧真正上演。
“你撒谎!”
温谅猛的站起身,双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盯着纪政的眼睛保持绝对的威压:“除了捞你出去,穆泽臣根本不可能给你任何保证!”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既然能卖了第一家,他就不会在乎能卖几家。当抛开礼义廉耻之后,唯一能左右他选择的,只有利益。而在充满利益纠结的谈判中,最重要的就是双方的底牌,温谅的底牌纪政一无所知,而纪政的一切都在温谅的掌握之中,这场交锋,胜负早已注定!
第六十六章 逼上梁山
纪政将脑袋微微后仰,在温谅的逼视下毫不退缩,冷笑道:“小同学,别太自以为是,昨晚的谈话出了他口,入了我耳,你能知道我们说些什么?”
温谅哈哈大笑,收回前倾的身体,从桌后踱到纪政身旁,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不过看你这么急着否认,倒坚信了我的判断。纪厂长,明人不说暗话,穆泽臣究竟给了你什么条件,你我心知肚明。有这磨嘴皮子的时间,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要拿着女儿的幸福换取一个简简单单的自由呢,还是要跟我合作,光明正大的从这里走出去,去追寻那触手可及的前程呢?”
纪政沉默不语,他无法确定温谅爆棚的信心从何而来,毕竟昨天的事根本不可能会外传。但不可否认,就这简短的几次交锋,对温谅再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之心。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你是谁?”纪政有种挫败感,短短两天之内,他被两个男人以不同的方式击破了信心。但这并不是说他的能力在穆泽臣和温谅之下,只能说在这个需要勇气、胆色、实力、背景、关系网以及信心的游戏中,他手中的筹码实在太少了。
温谅暗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叫温谅,是纪苏的同班同学,纪叔叔,很高兴认识你。”
从纪厂长到纪叔叔的转变,看上去仅仅两个字不同,可期间的勾心斗角却耗费了两人无数的心力。纪政审视着温谅青涩的面孔,沉声问:“我不明白,穆泽臣来帮我,好歹有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那你们呢,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不要拿左局长刚才那套来糊弄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收益跟风险什么时候都要成正比,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要说废话了。”
这句话一出口,就说明纪政有真正合作的意向了。温谅双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爽快!我要你做的事,绝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说不定你听了还会很高兴——我们联手合作,扳倒元大柱,如何?”
纪政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反而皱着眉仔细的观察温谅的神色,遗憾的是,这个少年如同用坚冰刻成的雕塑,从外面根本不可能触摸到一丝他的真正内心。纪政很少对人有这种感觉,哪怕是面对穆泽臣,他的意图,他的要求,甚至包括他要开出的条件,都在纪政可以揣摩的范围之内。可眼前这个少年却不一样,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哪个举动有什么深意,都天马行空,无迹可寻。
扳倒元大柱?
怎么看这个条件都只对自己有利,温谅和左雨溪连夜赶来难道就是为了救自己出去,然后顺便欺负一下元大柱为自己报仇?
这世界也许是有雷锋,但眼前这一男一女,却绝对跟好人沾不上什么关系。纪政能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决策,他沉吟一下,道:“想扳倒元大柱,很难!现在市里的局势你们肯定清楚,周远庭绝对不会在此时让元大柱出事,跟范恒安的谈判都靠他在全权负责。左局长,温……温谅,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能力,平日你们要整元大柱,我二话不说甘附骥尾,不过他现在牵扯进了周远庭的整体布局,就如同拿到了免死铁券,想扳倒他,难比登天!”
温谅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低声说:“那就连周远庭一起搞掉,如何?”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这一句才是他所有谋划所在,也是说服纪政的最大难题。所以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温谅如同催眠师般循循善诱,由易及难,将台阶一步步搭到了这里,将纪政一听就吓得退缩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程度。
这已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温谅所能做到的极致了。但没想到的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不可测的纪政依然被震在当场,目瞪口呆的看着温谅,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房间在一刹那冷到了极点,气氛沉闷的可以让飞过的大雁折翼,过了良久,纪政沙哑的嗓音响起:“你认真的?”
温谅反问道:“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
“咳咳咳……”纪政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一不小心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左局长,你怎么说?”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左雨溪无疑是一个捧哏的最佳搭档,她淡淡的语气,清冷的容貌,能莫名的给对方施加莫大的压力。
纪政恍然大悟,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这两个人根本是为了周远庭而来,一念至此,心底涌上一股寒意,嘴上却连说三个难字:“难,难,难!我刚才说了,连扳倒元大柱都难,何况是周远庭?”
左雨溪忍不住问道:“既然你明白这一点,怎么还要跟何晓波密谋,想整到元大柱呢?”在公安系统,以刘天来的身份,想知道纪政进来的前因后果不过举手之劳。
纪政苦笑道:“连你们都知道了……我那天不过喝多了酒,跟何晓波提了几句,我平日里收集了一些元大柱的犯罪证据,一旦机会到了就召集一些人联名告倒他。不料一转身他就把我卖了……朋友啊,呵!”
“既然有证据,那……”
纪政打断左雨溪的话,毅然道:“绝无可能!我拿到的证据不过是元大柱截留了三个月工资款拿去做生意,这点事根本伤不到他的筋骨。只要在调查之前把款入账,顶多给个党内警告处分,你们要只是为了我手中的这点东西,就动了这么大的念头,我不得不说句心里话,这是取死之道!”
“要不只是这些呢?”温谅突然插话。
“嗯,怎么说?”
温谅脸上浮现诡异的表情,说:“纪叔叔,青化厂的问题有多严重,你比我这个外人要清楚的多。元大柱就截留工资款这点破事吗?从89年至今利用对外投资和开辟外部市场转移贪污的巨额资金,原离子膜烧碱所那75亩地,在去年被抵押给了银行,后经拍卖转移到了永安房地产开发公司手中,拍卖价格比正常市价低了500多万元,这钱哪里去了?还有……”
纪政从温谅提到“对外投资”开始就直愣愣的坐着,到了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温谅颤声道:“你究竟是谁?”
椅子向后翻去,伴随着纪政的惊问,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纪厂长这么多年费尽心血收集这些证据,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这些侵蚀国有资产的蛀虫一个个挖出来昭示天下,为民除害?但这样的大事,你一个人是做不了的,而我,”温谅站起来,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却可以帮你!”
纪政脑海里响起了无数声音,心中也反转了无数个念头,这是他深埋心底的最隐秘的秘密,连妻子女儿都不知道的秘密。元大柱、穆泽臣全都以为纪政不过是被边缘化心中不忿,找了一点把柄就想整一整领导。可这一切秘密,就这样被温谅层层设套,步步紧逼,将他剥了个一干二净。
他在使诈?还是胸有成竹?是敌人,还是朋友?
纪政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少年,眼中犹豫不决。
看纪政还想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