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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派是毒瘤。”他说。
“但你却承诺他们要——”
“这是为了得到支持不得已做出的承诺。打败奥克塔维亚后我会将改革派全送进监狱,或以谋反罪论处。”
“野马不可能原谅你。她相信你变了。无论你之前和她讲了什么、答应了她什么,都在她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或许我们两人都得不到她的宽恕。
“等你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员,就可以帮她看得更清楚,戴罗。届时你们应当已经完婚,就算她恨我,也不会因此离开你。这个家族将会,也必须强盛。前提是你必须属于我,听命于我,而不是我那两个孩子。”
奥古斯都朝我迈近一步。
“奥克塔维亚将人类往灭亡推进。改革派和阿瑞斯之子,每一秒钟都带着人类下坠千里。我们必须挽救人类。你要帮助我。”
他真心相信自己是在为了人类奋斗。这份情操其实相当高贵。但也因此更加该死。
我们并没有主动说过愿意臣服,他凭什么认为红种、棕种该为了理念上的至善而操劳致死?又凭什么认定粉种就该当泄欲工具?黑曜种与灰种都只是战争中的棋子?他凭什么自以为能为我和我的家人决定什么是好?他根本没有这种权力。他无权闯进我的世界,夺走伊欧的性命。如果他认为强者做的一切都正确,那他妈的我现在也可以砍下他的头。
不过我还是走到他面前,跪下来,握起他的手,吻了那枚戒指:“就照主君的意思吧。”奥古斯都冷酷的双唇弯出一个掠食性动物的狞笑:“该改口叫我父亲了。”
“别一副得意洋洋的蠢样。”洛恩对我说。
我们站在城塞花园的白色步道上,微风吹过,树上挂着铃铛,发出清脆声音。这次场面小了很多,与月球上那种排场差别很大,只在布满常春藤的树干下摆些小桌。粉种收走了桌上的宴食,圣痕者在步道或草地上拿着香槟谈笑。不难察觉胡狼那双隐形的手在后面操弄。他的品位确实不差。
这次晚宴露面的名人比凯旋仪式更多,因此,我与奥古斯都必须更勤于交际应酬。幸好他们如我所料,会按照地位高低顺序,轮流过来见我,只是我很快就对不停握手感到厌烦,溜到旁边一棵细瘦的白树下找洛恩。他双臂在身前交叉,一脸阴郁,对着手里的香槟杯皱眉,忽然把它丢进灌木丛里。
“我也讨厌这种场合,”我告诉他,“奥古斯都说我拿到凯旋面具后还得与一些领主打好关系,但我只想赶快去睡觉。”可惜野马不在,我开心不起来。
“看来是一个人睡呢。那女孩呢?”他眯着眼睛张望,“好一阵子没看见了。”
“我也不知道。”有其他人注意到吗?
“呵,”洛恩的喉音低沉,“小两口吵架?我没什么好劝的,只能说,放下尊严。只要你留得住她,绝对值得。”
只要留得住……
“真是没一句正经话,”我答应着,“但你肯出席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笑着朝胡狼点点头。胡狼正和洛克及几个木卫三的政治官不知在说什么。“那可是你这位朋友的功劳,尽管我带兵帮忙,夺下这星球,奥古斯都却不知怎么忘了邀请我。礼数这种事,这年头好像也得条件交换才会有。说到这个,你觉得我得待多久才不算失礼?”
“还不到九点,你不帮忙颁面具给我吗?”
“有想过,但又觉得太麻烦。不介意的话,我找了你朋友洛克帮忙。应该说,是他主动和我提的,应该差别不大。”
“不,不介意。说不定这样比较好。”能让洛克多参与是好事,不然我没太多机会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够当众展现友谊,算是个不错的起点。
洛恩往树干一靠:“我这把老骨头可不喜欢熬夜。我去检查一下安全状况,省得要和这些油嘴滑舌的家伙浪费口水。”他抬头望向划过天空的镰翼艇。
“那种工作留给别人去做吧。”一个粉种端来威士忌,是我特地叫的。洛恩最喜欢的牌子。他闻了气味,面色缓和:“每次见你都是打打杀杀,你既然是我师傅,就该赏脸留下。我还多准备了两瓶乐加维林威士忌给你。”
“又是这招,靠两瓶酒就要跟我多练两小时?早知道当初我该开口多要些。哈!”
他拿着威士忌慢条斯理地走开,到树林里和孙子孙女玩捉迷藏。送酒给他的粉种走回人群,我忽然觉得那姿态有些熟悉。
一个女人挽住我的手,我高兴地转身,结果见到维克翠。还好她没察觉我眼里的失望。
“我也希望紫种在面具上画的不是飞马而是狮子。”她看着我的表情笑道,“没错,大家都听说喽,戴罗·欧·奥古斯都,”维克翠装模作样抖抖身子,“一定很多小姐想贴上来。”
我眼珠子转了转:“够啦,别提了。”
“你咬我啊,”她手往我后腰一摆,“真可惜你已经有对象。”维克翠又往一群年轻的圣痕者微微点头,对方来自气体巨行星。她凑近:“但逢场作戏无所谓吧?”
“你只是想看我脸红,是不是?”
她从我头顶摘下桂冠,戴在自己头上,装出傻呼呼的模样行了屈膝礼:“居然被发现了。话说回来,那匹野马怎么不见了?”
“怎么每个人都爱探人隐私?”
“戴罗。”洛克走来,手中拿着象牙盒子。看那大小,里面应该装的是凯旋面具。他穿上军事执行官的黑色制服,身材线条利落,头发往后梳齐。“我想该颁面具给你了。但你知道典礼在哪儿进行吗?这次流程有点儿乱。”
维克翠皱眉:“城市的管理团队还七零八落。贝娄那占了这儿一个月,阿德里乌斯只好重新调查每个粉种,找找有没有奸细。经过阿提卡城那件事后,他更小心了,今天晚上到处都安排了卫兵。噢,糟糕,要开始了。”她把桂冠重新放上我头顶,将我拉到空地,金种已经围在旁边。塞弗罗从里头挤出来,拦下我的路。
“戴罗,”他语气急促,但还是看了看维克翠,“走开啦。”她做了个鬼脸离去。
“你喜欢她吧?”我逗他,“我看得出来。”
塞弗罗没理我。“他没到。”
“费彻纳?你有没有用数据终端联络?”
“信号不通。那混蛋之前说已经出发了,要是人没到,代表出了很严重的状况,我得查一查。”
“快去,”我抓住他手臂,“带拉格纳一起去,提高警觉。”
“我一直都很小心。”
我目送他离去,心里有股奇妙的感受,感觉像是自己的影子飘开,从此踏上不同的命运之路。仔细想想,说不定最后他会比我更重要。塞弗罗才是真正融合两个色族的下一代。
我穿过人群与树林,枝头挂着灯,场地浸沐在温暖的白色光线下。没有白种主持,晚会走的是温馨随兴的风格,凯旋仪式有多高调,现在气氛就有多低调。大家为我让出一条路。我踏上卵石步道,洛恩带着孩子在海豚喷泉旁坐着,奥古斯都招手唤我,他身旁有尊拿着天秤与宝剑的盲眼少女雕像,雕像表面覆盖藤蔓。胡狼也走过来。
“我们好像要变兄弟了。”我先开口。
“哈,谁说人不能选择家人呢?”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数据终端,“你总比卡西乌斯那个王八蛋好,幸亏没让奥克塔维亚的奸计得逞。”
“有状况吗?”我问。
“还不就是麻烦的订单,”他抬起头,“抱歉。这儿可是火星,一切都好,只可惜我妹不在。”
“你还是没她下落吗?”
我摇摇头。每次有人提起,我就觉得与野马的距离更远了些。但我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觉得她可能会露面,故意大摇大摆走进来,让我不再担心。只不过,有些幻想是不会成真的。
“抱歉,先生女士!”奥古斯都打断场上众人的聊天低语,“谢谢各位。”他清清喉咙,开始致辞,先欢迎宾客到访,还特别向海卫一的女执政官点头致意。“虽然我们在这儿饱餐、杯觥交错,但这样的夜晚并不会持续下去。”他的目光在众人头顶扫过,与湿暖空气相比,他的声线显得特别干硬。树影间有许多萤火虫闪动光芒。
“大家都明白这只是开始。战争需要我们投入更多的资源与心力。不过我们也无须立刻忘却几周前的精彩的胜利,那是意志、忠诚与力量的完美结合。
“壮丽游行是给外人看的,宁静时刻则属于我们自己。”奥古斯都指着自己脸颊上的疤痕,“在此,我们放下偏见,为我们意志的展现举杯喝彩。虽然胜仗不是一人所为,但发动铁雨的是谁,想必大家都知道,戴罗·欧·安德洛墨德斯,我们敬你一杯。”
“收割者万岁!”洛恩故意大叫,语气中没有讥讽。
众人高举酒杯,空地上弥漫窃窃私语。我看左边一眼,只有胡狼,没有野马。我不禁觉得失落。尽管脸上挤出微笑,我却觉得相当虚假,暗忖这一切不久就会崩溃。维克翠好像察觉了我的情绪,朝这儿晃晃酒杯,眨眨眼睛。
奥古斯都对洛克招手,他捧着象牙盒走来,一手按着盒盖,先不让我打开。“我们经历了很多,”洛克的声音很平静,“见到你的第一个晚上,你坐在马尔斯城堡的地板上,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还记得我那时候说了什么吗?”
他另一手搭上我的右腕,那分温柔像是来自过去,来自我们手上没那么多硬茧与疤痕的时光。
“当然。‘如果你被抛进深渊,却拒绝游泳,你会被淹死,所以继续游吧。’”我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们真的走了很长一段路。”他的视线扫过我脸上的细纹与瑕疵,我歪着头,好奇他到底在寻找些什么。“之前我愿意付出超过你答应给的百倍的代价来保护你。”
“我明白,洛克。”
“也愿意为你死上千回,因为你曾是我的朋友。”
曾是。他声音里的某种古怪使我不禁左右张望。洛克背后是维克翠对着安东尼娅与骨瘦如柴的母亲讲笑话,洛恩从一个很矮的粉种手上拿了几盘蛋糕给孙子孙女。那个粉种转身,我全身一僵。尽管不到半秒,但那动作太利落,也太傲慢,根本不可能是粉种。我看过那个动作,也认得那个人,是学院训练中最初投靠提图斯的暴力分子,维克瑟斯。一定是他。我的目光射向方才端威士忌给洛恩的粉种,发现那是莱拉丝,也就是当初听命于胡狼、头发绑上人骨的女子。莱拉丝之前投靠贝娄那家族,这两人都利用面具假扮粉种,埋伏在会场。
饿狼扑羊。
我想抽身,想要大叫,却意识到洛克的手紧紧扣住我,意识到他正与我道别。戒指上的细针刺进我手腕,触感很轻,如同他在我脸颊留下的吻。
“这个吻留给你,他妈的骗子。”这几个字粉碎了所有谎言。
洛克的神情比我们身后的大理石雕像还冰冷。他退开一步,掀起象牙盒盖。银铰炼嘎嘎响起,我的世界划下句点。奥古斯都看见盒里的东西,吓得发出一声低吼。在一尺外的胡狼眼中浮现压抑已久的愤恨,对我露出冷笑,仰头如野兽般发出疯狂与嘲弄的号笑。
他为终局揭开序幕。
维克翠想抽出锐蛇,但安东尼娅退开一步,从侍者的碟子上拿了热熔枪,朝姐姐的背脊射出两发子弹,再对准母亲脖子射击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