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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喧闹直说要处死。塞弗罗掴了卡西乌斯几下耳光,满足大家的心愿,将犯人从高架推下。卡西乌斯直坠而下,最后缆绳扯直,人吊在半空喘不过气,脸整个涨红,双腿乱踢。观众情绪亢奋,齐声为阿瑞斯喝彩。
暴民没有灵魂,单凭恐惧、偏见与惯性存在。他们不认识卡西乌斯,不知道挂在上面的人是个为了保护家人情愿付出所有,最后却沦落到孤独无依的受害者。在群众眼中,他是禽兽,身高两米一,曾自以为天神,如今却得裸身受辱,连性命都保不住的战犯。
而我看到的却是一个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男人。无论他怎么做都得不到世界的善意回应。着实令人心碎。
但我没有上前。我明白自己目睹的不是朋友的死,而是新生。其他人还没意识到这点。卡珐克斯一脸惊吓,维克翠也是,即便她不同情卡西乌斯的处境,但最让她难以接受的可能是塞弗罗的残暴。任谁看了都会感到恶心。赫莉蒂举着武器和红种对峙,他们也持枪瞄准卡珐克斯,因此错过精彩的部分。
我以崇敬的眼神望着塞弗罗,他在高架上敞开双臂,接受子民拥戴。卡西乌斯在下面命悬一线,很多人还比赛谁跳得最高,能够到他脚尖。无人成功。
“我叫塞弗罗·欧·巴卡,”我的朋友吼道,“我是阿瑞斯!”他捶打自己胸膛,“我用锐蛇杀死九十四个金种,四十个黑曜种,一百一十三个灰种。”暴民欢声雷动,连黑曜种也群起应和,“加上船舰大炮和脉冲手套、核弹、小刀和尖铁棒……”塞弗罗戏剧化地瞬间停顿。
底下群众踏地鼓噪。
他再朝胸口一捶。“我是阿瑞斯!我也是杀人凶手!”他双手叉腰,“我们要怎么处置杀人凶手?”
无人回答。
塞弗罗也不期待这些人答得出来。他从一个金种囚犯脖子上抓了绳圈,往自己颈子一套,对着赛菲露出一个几近疯狂的笑,眨眨眼往后倒下,跌了出去。
众人失声尖叫,维克翠最是凄厉。塞弗罗那条缆绳也绷紧,就在卡西乌斯旁边窒息踢脚。小妖怪与金种一起在大家头顶晃荡,有人赶紧搬梯子过来要给他解开,可是手忙脚乱,伸得太长,打到墙壁弹弯。维克翠启动重力靴想亲自过去营救,被我拉了回来。“等等。”
“他会死的!”维克翠尖叫。
“重点就在这里。”
绳索上挂的不是过去那个孤单到需要我关怀的小男孩,而是穿越地狱后终于理解父亲、理解我妻子梦想真谛的男子汉,也是我要誓死保护的对象。纵使他可能为了保护革命真谛而先行牺牲。
卡珐克斯瞠目结舌,赛菲望着眼前的矛盾景象,黑曜种战士茫然不解,只能等待女王裁决。拉格纳相信妹妹,认为她能够超越残酷的现实,寻回失落的慈悲与宽恕。这颗种子在赛菲心底萌芽。她没说什么,只是举起斧头砍断勒住塞弗罗的缆绳,接着也不情愿地放下卡西乌斯。
我知道,拉格纳必定在宇宙的某处微笑。
两个人自半空摔落,由底下的人群一起接住。
塞弗罗跳下之后卡珐克斯就没动过,他凝视赛菲,脸上写满不解,手拿通信仪却迟迟没有叫来儿女,片刻后就看不到人影。阿瑞斯之子与号叫者跑过去推开群众,保护头目,塞弗罗跪着大喘气,我也赶快过去照应。赫莉蒂窜到卡西乌斯那儿,他在左边不停呼呼哈哈,卵石取下斗篷给他御寒,也遮住一身血腥。
“能讲话吗?”我问塞弗罗。他点点头,嘴唇因为极度痛苦而颤抖,但眼神极为澄澈。我扶他起来,高举拳头示意所有人安静。阿瑞斯之子将命令传了出去,两万五千人的呼吸随着我这位个头矮小的朋友的脉搏起伏。他望着大家,讶异着自己竟得到这么多的敬爱。许多人的眼眶都湿了。
“戴罗的妻子……”塞弗罗的气管一定受了伤,声音十分干哑,“他的妻子,”他的语气变得更为激动,“和我父亲。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却有共同的梦想,想要一个自由的世界。那个世界不会建立在尸体上,而会在希望,还有凝聚我们所有人的爱之上。仇恨只会带来分化。我们已经失去太多,却还没有溃散,没有被击败。我们持续奋战,理由不是要为逝去的生命报仇,而是为了还活着的彼此,为了还没有来到这世界的新生命。
“卡西乌斯杀死我父亲……”他走到弑父凶手身旁,吞了口口水,抬起头,“可是我原谅他。为什么?因为他也只是想保护自己认知中的世界,因为他害怕。”
维克翠推挤到最前面。她看着塞弗罗,好像明白他也正对自己喊话。“既然我们要成为新时代的先锋,就该朝美好的明天迈进。我是塞弗罗·巴卡,我再也无所畏惧。”
第五十五章 卑微的巴卡家族
“你真是疯了。”我一直等到跟塞弗罗躲进维朗尼的诊所才开口,他自己也按着脖子大呼小叫。
我亲了他额头一下。“真他妈的小疯子,你自己说是不是?”
“是是是,不过这招是学你的,所以你又是什么?”
“他本来就神神经经。”米琪从角落幽幽地说。他拿了掺药的烟抽,鼻孔喷出紫气。
塞弗罗眉心一蹙。“很痛唉,现在我连转头都没办法。”
“脖子扭了,软骨受损,咽喉撕裂。”维朗尼隔着生物扫描仪出声说话,她苗条黝黑,即使面对经历各种苦难的人仍是那么沉稳有耐性。
“我来的时候就问过你了,维朗尼,这些工具也太不美了吧?”
她转了一下眼珠。“塞弗罗,要是你再多十千克,颈部就会折断。现在这样已经很幸运了。”
“还好跳下去之前我有拉个屎。”他咕哝道。
“换成戴罗呢,就可以多支撑五十千克,”米琪又得意起来,“他的颈部肌肉抗张强度达到——”
“够了没啊?”维朗尼一脸疲乏,“你还要说几次啊?”
“我只是很欣赏自己的最高杰作啊。”米琪往我眨一下眼。他就爱惹维朗尼生气。找了人家过来帮忙后,工作时间这两人几乎都在实验室共处,医生快给他烦死了。
“噢!”塞弗罗被她戳到脊椎骨,一阵哀号,“你戳的是我!”
“抱歉。”
“妖精。”我调侃他。
“我脖子差点儿断了唉!”塞弗罗抱怨。
“我也经历过好不好,更何况你还没受鞭刑。”
“我宁可被打。”他嘀咕时还努力想转转头,“感觉比较轻松。”
“下手的是帕克斯就不一定。”我回答。
“又不是没看过影片。他没施全力。”
“你又没被鞭过。看过我的背吗?”
“你看过我眼窝血淋淋的模样吗?胡狼是拿刀直接挖出来哦,我可没吭半声。”
“我全身都被雕塑过了,”说到这儿,门“咝”一声滑开,野马走进来,“而且还被雕塑两次。”
“你也只能拿这个出来现,”塞弗罗特意用手比引号强调,“我真是他妈的好特别,连骨头都换啦,DNA也重排过。”
“他们老是这样吗?”维朗尼问野马。
“好像是呢。”她回答,“我可以贿赂你把这两个家伙的嘴巴缝起来,等到粗话少一点儿再拆线吗?”
米琪猛抬头。“嗯,你这提议……”
塞弗罗打断他,问野马。“那个金种少爷怎样了你知道吗?”
“能留着舌头是挺开心的,前胸伤口已经缝合,但因遭殴打有些内出血,除此外没大碍。”
“所以你终于去看他了?”我问。
“嗯,”野马点点头,若有所思,“他……有点儿激动。对了,塞弗罗,卡西乌斯要我代他跟你道谢,还说他知道自己没这资格。”
“废话,他当然没资格。”塞弗罗喃喃地说。
“赛菲说黑曜种不会再找他麻烦。”我告诉两人。
“黑曜种?”野马的注意力被我刚说的话拉回来。
“对,黑曜种全体。”我笑道,“完全没想过会演变到这一步。”
“什么意思?”
“我不是乱说。她现在代表所有黑曜种,不再只限女武神。这次暴动前黑曜种并没有跨部落的组织,”我解释,“赛菲利用机会说服所有酋长顺服。”
“所以……这算是政变吗?”塞弗罗问。
我笑道:“似乎是。”
“就看看能维持多久了。但无论如何都相当……了不起,”野马分析道,“正所谓危机就是转机。”
米琪打了个冷战。“黑曜种也开始玩权谋了……”
“话说回来……你那么做到底是演戏还是来真的?”野马问塞弗罗。
“我也不知道,”塞弗罗耸耸肩,“只是觉得总得找个点切入,打破这无尽的轮回。老爸的确死了,但把太阳系毁掉也没办法让他起死回生。而且你应该懂吧,卡西乌斯杀他又不是因为看他不顺眼。双方都是军人,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是不是?”
野马轻轻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伸手搭了塞弗罗肩膀。塞弗罗完全理解她有多钦佩。野马竟然说不出话,那就真的是最大的赞美,所以脸上也十分难得地浮现毫无讽刺意味的真挚笑容。
但门一打开,他的笑意马上消失。维克翠进来了,眼眶红红,情绪显然相当激动。
“我有话跟你说。”
“你们出去,”塞弗罗说完,看大家都不动,“全都出去!”
我们到外面等待。“这趟预计多久?”野马问。
“四十九天,”我把手拢着耳朵、靠在门上想偷听的米琪拉回来,“关键在于怎么让蓝种别张扬。”
“四十九天够我那老哥使出各种手段了。这计划很难成功。”
“只要能夺得先机就行。”
她明白我的忧虑。船外的宇宙运行不歇,红种仍被追捕,纵使我们激发低阶色族团结抵抗,革命持续有所斩获,可是航向核心区的每一天依然充满危险。胡狼会抓到我的朋友,最高统治者也将倾尽全力镇压异议分子。
“阶级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野马提醒我,“黑曜种还是杀死了七个人,我这边有很多人已经对战争和伤亡感到疲倦,赛菲集结部落势力后更棘手,更难应付。”
“却也能帮上大忙。”
“就看她下次何时又想造反。随时都可能出错。”
米琪走回来,诊所的门也正好打开。塞弗罗与维克翠走出来,两人脸上都荡漾微笑。“是在开心什么?”我问。
“开心这个。”塞弗罗亮出朱庇特学院的戒指,套在他手上有点儿松。我眯起眼睛端详,没能立刻会意,直到察觉马尔斯学院的戒指在维克翠的小指上卡得有些紧。“她开口了。”塞弗罗一脸幸福。
“啊?”我脱口而出。
连野马也扬起眉毛。“你是说……求婚吗?”
“没错,各位观众!”塞弗罗咧嘴笑道,“我们要在一起啦!”
七天后,两人在晨星号的副机库举办一场小宴会,完成婚姻大事。说要结婚后,维克翠请我负责在仪式上带新娘入场。我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拥抱她。今日,我也是同样狠狠给她一个拥抱,才牵她走过难得洗干净的号叫者和高头大马的忒勒玛纳斯家族。我从来没看过塞弗罗这么体面,平常乱七八糟的莫西干头今天整齐地梳向一侧,站在米琪前面等待。习俗上,我们应该找白种主持典礼,但维克翠对传统一笑置之,直接请米琪帮忙。
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