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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大概都随着宋哲元的死,要彻底消散了。还剩下了谁呢?刘汝明,张自忠?
张将军心里怕是最不好受吧,他一手把自己的老军长送上了人生巅峰,却又一把将其拉下了最低谷,以至于现如今靠宋哲元不计前嫌的举荐得来的机会就好像是赎罪那般,若是他现下立刻就战死了,那分明就是要跟着去了。
幸好现下他似乎并未在打什么大会战。
她从没发现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军队产生这样的感情,那不是东北军也不是川军,而是西北军,一个从各方面都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军队。这大概就是雏鸟情结,可即使她离巢,也还是默默的注视着那个支离破碎的家,直到现在,它已经摇摇欲坠。
大概,这就是老西北军剩下的那些人,在听到宋哲元的死讯时,都会有的感受吧。
瞬间有种自己也是老西北军的感觉呢!
……只盼百年后,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怀念老西北军了。
一个日暮西山的老将之死所能引起的社会反响自然只能这样,各大报纸缅怀了一下他光辉的过去和憋屈的离去,便再次将目光转向各大战场,军事的,政治的,到处都在博弈。
冬季攻势在一定程度上真的伤到了日军的自尊,春暖花开的日子,冰封的战局打一解冻就不曾好过,四面开花,四面不结果。军费吃紧,士兵挨饿受冻了一整个冬天,再回来时已经筋疲力尽,可偏偏对方不给机会,反攻得极为凶狠,武汉那边战局未定,一会儿打过来,一会儿打过去,前线记者都已经描绘不清战场的情况了,只能知道敌我双方大概是谁,胜负几何。
这种关键的时候,黎嘉骏唯一能做的,居然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哼哼。
“来,吃糖。”秦梓徽伸手过来。
黎嘉骏扭过脸:“不要!”
“乖,好吃哒。”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我不要!”黎嘉骏大叫。
“嘉骏……”秦梓徽正为难,端了水果进来的大嫂就笑起来:“哎梓徽你可不能心软,塞也塞下去,病成这样了,给颗姜糖就不错了,还嫌,吃药就乐意了?”
“嘎嘎嘎!”小三儿坐在门口笑。
“瞧,你女儿都笑你了。”
“可是尊的不好吃啊不好吃!”黎嘉骏鼻塞流涕,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太辣啦给我个奶糖吧,果糖也成啊!”
“你吃太多了。”秦梓徽无奈道,“骏儿,你不能仗着生病和小孩儿一样贪吃糖果,而且你还不爱喝水……如果你愿意多喝点水,那也不是不可以。”
“我喝啊!我就是觉得上厕所麻烦……”黎嘉骏委屈,她坐起来,狠狠的连打了四个喷嚏,涕泗横流。
大嫂连忙放下果盘就把小三儿提溜走了,门口还听到她驱赶自己的崽子:“挤这儿干嘛呢,砖儿,带着弟弟回屋!姑姑生病呢,可别传染了。”
“姑姑为撒子生病哟?”砖儿一口重庆腔已经挡都挡不住。
“姑姑不听话,就生病啦。”嫂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黎嘉骏死鱼眼瞪着房门,不甘心。
“你也真是,多大个人了,睡觉都能感冒。”秦梓徽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姜糖,坐在一旁削苹果。
“太热了,又没有电扇……”
“春捂秋冻,到底没到夏天,夜风凉快吗?凉快吗?这下凉快了吧。”
“秦观澜你吃了啥胆子越来越大啦!”
秦观澜憋着笑:“好好好,是太热了,怪夜风太凉快……吃苹果?”
他削了皮的苹果,圆嘟嘟的,果皮薄如宣纸一溜往下卷在桌上。黎嘉骏接过苹果,又是连打三个喷嚏,擦了眼泪和鼻涕,才食不知味的啃起来,只知道果汁丰富,酸甜可口。
“美国那边有回应了吗?”秦梓徽问。
“哪有那么快呀,我觉得可能还需要费一点周折。”黎嘉骏大口啃着,没心没肺的样子,“没事儿,只要没死,肯定能找着。”
“你的心可真大,最着急的是你,现在最不着急的也是你。你是不知道,我进门的时候正遇上大哥出去,他要我别让你想起美国那档子事。”秦梓徽说着,瞥了她一眼,笑,“我觉得大哥心底里还是把你当三妹疼的,但我可不能太小看我的三爷。”
黎嘉骏听着,嘴里不停,没一会儿就觉得啃苹果都累,她把还剩大半个的苹果递回去,秦梓徽接过,放在果盘上,拿了旁边的湿毛巾给她擦手。
“我说怎么这两天他们都不爱跟我说话呢,我想宋哲元将军死了我也没表现那么伤心啊,怎么他们都一副我死了亲戚的样子……原来还担心这个。”她无奈,“现在平民老百姓和美国那儿联络确实麻烦,但我们家也不是到了什么绝境,多条路少条路的事儿,我至于这么呕心沥血的挂心上嘛,他们也太操心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秦梓徽笑,收回了毛巾,坐在她身边,给她的后背垫垫子,“你这个娘当得也是够舒服了,我就没见你疼过小三儿,都是别人给带,你说,是不是嫌少?要不咱们再努力一把……”说罢就凑了过来。
黎嘉骏压根不躲,在面前就剩下鼻梁的时候,狠狠的吸了一下鼻涕。
秦梓徽跟刹车一样的停住了,他一脸无奈的挪开脸,叹着气又把毛巾递了过来,一边递一边哽咽:“你嫌弃人家了~”
“……让开我要尿尿!”
原本每次秦梓徽回来,家里的年轻一辈吃完了饭总要头碰头开个小会,这次黎嘉骏病了,她一人被赶上楼先休息,秦梓徽和大哥二哥在聊了一会儿后洗漱回来,却不想黎嘉骏挂心着楼下的小会,一直都没睡。
“你们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秦梓徽坐在窗边擦着头,“不过其实你应该在场,毕竟有些事情,总感觉只有你比较有数。”
“什么?”
“不是在想以后的出路嘛,外头现在并不乐观,德国攻势猛烈,原本以为英法对德宣战,应该能打起来,结果英国就算了,法国似乎对他们的那个什么马其顿防线很有信心,一直没有动静。现在上海尚有英法势力存在,若是德国把法国……那边忙乱起来,那上海这座孤岛就真的要沉了,欧洲势力显然就不可靠了。”秦梓徽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所以大哥他们对捡起那边的线更不看好,也就越发希望能够跟美国搭上,但现在,你那位故人尚无动静,若是咱家自个儿摸过去,恐怕会触及上面那些人的利益,其实……并不好办。”
黎嘉骏病着,本来头就有点昏昏的,此时听着,就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和跑不动的CPU一样呼呼呼响。
“美国倒是有点掐日本的迹象,这是好事,近期我们装备了不少美国货,听风声他们和日本的交易正在减少。我的意思,要不要从我这条线开始,而不是从二哥那儿,并不是只寄希望于那位故人?”
“……大哥二哥怎么说?”
“不好说,美国现在谁的生意都做,不好把控,到时候遇到个不厚道的,让我们与日本方竞价,到时候我们自然是不能退缩的,岂不是正中了奸商的下怀?最好的自然是大家有共同的利益点,尽量排除恶意的竞争者,比如美国和我们是同盟,那还可以考虑一下……只是现在看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把美国拉到我们这边,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没参与进来的必要。”秦梓徽叹气,“你也说了,只有美国进来,战争才有希望。”
“如果只是担心这点的话。”黎嘉骏斟酌着语言,她总不能说上吧,拉美国粑粑进泥潭的事会有自信的日本来原子弹的,“你如果可以,那自然是多一条路子最好,美国肯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肯定,虽然不知道哪一天,但绝对不会久。”
“这么自信?”秦梓徽笑着摸她的头。
“这个重组世界秩序的机会是个强国就不会放弃,肯定会进来的。”她发现她为美国的参战找了一个绝妙的理由,毕竟在后面看来这就是事实。
“那明日我们再商量一下,下周那群美国供应商回国前还有一个欢送酒会,我也受邀了,如果定下了计划,那怎么执行还得斟酌斟酌。”
黎嘉骏上下看着他:“我发现你越来越能干啦!”
秦梓徽苦笑:“有大哥二哥珠玉在前,我不好好表现,哪能在三爷眼里搏个地位啊。”他也不管黎嘉骏在另一个被窝里咔咔咔的咳嗽,径自把她搂在怀里,“更何况现在……国难当前,而且是越来越难,有些地方,有些事,若不同流合污,反而成了异类,我能做的,不过是尽量为了保住小家而略尽绵力,多的,若是为我自己,则饿死都不屑去做,若是为了家里……幸而咱家似乎更不屑,我既没有为难,又没有堕落,那有这个机会鞠躬尽瘁一下,自然是甘之如饴。”
他说得拐弯抹角,但黎嘉骏好赖是听明白了,现在郭军内部失败主义横行,有汪精卫那般带头,曾经阴私的事现在都有了点抬头的趋势,很多人暗地里滥用职权捞尽好处,心里安慰自己也是为未来做打算,因为谁也看不清未来的走向,连“党内圣人”都已经投敌,“留得青山在”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无需名言的默契。
这样的氛围中,出淤泥而不染反而会被那些人渣败类群起而攻之,秦梓徽和黎家人本也不是什么圣人,趁着职务之便能做点不损人的事情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哎,幸好咱家现在没人在前线了。”黎嘉骏感叹,“若是现在你或者二哥在前线,想到战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全因身后那些越来越烂的蛀虫,我真是会气炸的。”
“以前不也如此,只是现在身在其中罢了。”秦梓徽给她拉了下棉被,“睡吧,不早了。”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早上。”秦梓徽每个月就一天轮休,累得睁不开眼。
“这么早?以前不都是晚饭前到就行吗?”
“鬼子又打宜昌的主意了,飞机频繁起降,总要绷着神经。”
这倒让黎嘉骏留了点神,毕竟宋哲元死后,她就老挂心张自忠,她快被这个殉国将军的命运折磨死了:“哪些人在那儿啊?除了战区司令李德公。”
“还能有谁呢?汤恩伯,孙连仲,张自忠……”他声音模模糊糊的。
“果然他也在啊。”黎嘉骏越来越精神了,“他守的哪块啊,我说张自忠将军。”
“不知……不外乎枣阳附近,那儿就是他的阵地啊,上次不也是绕着那儿打的。”
“枣……”黎嘉骏重复着,心乱如麻。
枣,随枣,枣阳,枣宜……到底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这次……她能做什么?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百年家书》由 阡陌居 会员 皇甫新 校对排版。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试读,请勿用于一切商业用途!)
第二百零一章 举起陨石
“我想做点什么……但又怕办砸了。”黎嘉骏望着天花板,轻声道。
回答她的是秦梓徽闭眼翻身,长手一捞把她连人带被裹进怀里,迷糊道:“除了离婚和通敌,怎么样都可以啦。”
“……我说得是正事诶!严肃点好吗?喂?喂!”
秦梓徽一动不动,睡得死死的。
“……你别后悔!”
黎嘉骏被自己一瞬间产生的想法惊到了。
这个想法让她很害怕,怕到发抖。
展望未来,她几乎看不到什么让自己遗憾的事情。
没错,她阻止不了南京大屠杀,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