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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什么意思-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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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不过你还小,主要精力应该是学习。”鬈毛淡淡道,教训的口气就像我妈妈,“他知道你……这样吗?”

“当然不知道啦,”我急了,“全世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哦。”鬈毛保守了我无数的秘密,从偷家里的钱买零食,到考试卷子上假冒爸爸妈妈签名,从用不干胶贴画对付讨厌的老师,到抄送、传播、粘贴讽刺班主任的漫画和顺口溜,每一个秘密都事关重大,这一次尤其兹事体大。

“什么秘密啊,能不能让阿姨知道?”东方阿姨应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几乎背过气去。但是她显然没有听到什么,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今天的花都卖完了,有个茶楼新开张,都包了!寒,家里还有文竹吗?我答应多送他们一盆。”

“恭喜你,阿姨。你的花种得那么好,别人自然愿意买。”我是个马屁精,因为大人都喜欢被吹捧。

东方阿姨果然笑出声来,说:“哟,假小子的嘴好甜啊。”

我不好意思了:“什么假小子啊,我都要读高中了,爸妈都叫我的大名了。”

“是啊,”阿姨笑道,“冰妹子现在出落成大姑娘了,让阿姨看看,是个漂亮丫头呢!”她曾告诉我,她很希望有个女儿。

“什么呀,”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我,我羞红了脸,道:“妈妈还总骂我毛丫头呢。”

阿姨笑:“阿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她的神情很快的暗淡和落寞下去,但只是一瞬间,马上笑说:“花儿一样的年纪,总是漂亮的,自己还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好意思承认。”

是这样吗?我心里大半是娇羞,小半是窃喜,带着羞答答的得意,还有悄悄的期待:不知道明天,白海见了我,是不是也会发现我很漂亮?

阿姨问:“寒儿你说是不是?”

他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我很惊讶。他脸上明明是似笑非笑的,可他的眼里,居然也有东方阿姨那种淡淡的轻愁,朦胧着,忧郁着,挥之不去。

那天,我还给他讲了那四句诗,他记忆力好,一定是背住了。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3、当时年少春衫薄

妈妈很担心我,因为我喜欢流行歌而不是交响乐、穿牛仔服而不是少女学生装、看香港警匪片而不是法国艺术片,更糟糕的是,我总是同情和喜欢坏人,一点正义感和是非观念都没有。可我就是觉得邪气的人比较亲近而且真实,发展都后来,凡是看到端庄正经一点的,就当人家虚伪,男的都是伪君子,女的是要立牌坊的婊子。

妈妈要我“驱郑声,远佞人”,我却喜欢真小人、伪小人,鄙视伪君子,不相信世上有真君子。

妈妈认为我人生观、价值观有问题,我认为她的脑子被滚筒洗衣机洗过,又搅过了。

“反面人物有什么人、格、魅、力!?”她匪夷所思。

鬈毛跟我说过:谁憋尿的时候都很难看。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痛快最深刻的真理。当然,俗话不能跟高雅的人说,比如老妈教授,体面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有限。

“他们自有其深度。他们不道貌岸然、不煞有其事、不庄严肃穆、不崇高伟大,却、真、实。”我试图用文雅的书面语给老妈进行启蒙,结果被她一句大白话就拍死了——

“少跟我来这一套。看书去!”

书当然是指教科书。

其实最让老妈担心的是,进入高中以后,我的成绩开始下降。

其实说下降也没什么可怕的,家鸡扑腾不了多高,要是一降,也就落地了,而飞在万米高空的雨燕,降个千百米也还在云上。我的成绩就是雨燕的下降法,总还在班级前五,年级前十。可是妈妈受不了,因为我从来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三的。

我只是觉得读书没意思,不如和鬈毛玩有趣。

他寄宿的郊区中学离实验中学很远,但是跟我家里和西城大学不远,我放学了先去他那里玩,然后再回家。尤其是爸妈不在家的休息日,我会整天整天的呆在破破烂烂的郊区中学。

更有甚者,说来丢脸,快活门之夜后,鬈毛渐渐成了我的偶像。

打小骄娇二气、清高孤傲如我,“自卑”二字恰如水星上的生命,是不可想象的。

可鬈毛就让我自卑。

比如说,他随随便便的就把自行车玩得溜极了,可我呢?骑车下楼梯会摔跤;把前轮抬起来做特技时,要么抬不起来,要么抬过头了翻车;连大撒把都不会,更别说飞车过沟了;

他的口哨吹得能抵上一个乐队,可是无论我怎么撅嘴巴、卷舌头,脸都扭曲了、所有发音器官累瘫痪,出来的还是一个尖细的长音,像给小孩子把尿;

他的响指随便一打就脆亮、利落、潇潇洒洒,我的指头都磨破了,还是闷屁无声;

他随便动两下就感觉十足,我正儿八经学了劲舞,可无论如何卖力的扭,都像触电或者中风;

他能在漫不经心间让刀子在指间飞舞起来,寒光闪闪,杀气逼人,我在大拇指上转支笔都要如临大敌……

不过,经过刻苦练习,我到底还是学会了骑车大撒把,学会了溜冰和滑板,学会了扭腰扭屁股,学会了高兴的时候打呼哨和怪叫。

我所有的“坏毛病”都是从他那里来的。他在吧里静坐的时候,喜欢眯缝着眼,用两个指头托着下巴,我也是;他只抽最便宜的、劲儿很大、呛人的烟,说不这样不过瘾,我也是;他用嘴吐烟,从不把烟吞进去再从鼻子喷出来,我也是。他抽烟的姿势、弹灰的样子、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神情、似笑非笑冷冷的眼睛、一个眉毛的轻轻一跳、歪着嘴邪邪的笑,我都在有意无意的模仿,甚至他爱说的脏字眼和痞话,我都学。

我尤其喜欢他永远淡淡、满不在乎的样子,对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我不算个没脑子的人,自视更是甚高,可我就是服他。

他没有的“毛病”,我就没有。他的穿着很正常,不穿那种极其肥大、口袋巨多、破布条条或烂窟窿的牛仔裤,不留长发、不刺青,不带他那种人常有的另类饰物,骷髅头项链、耳环或手链,所以我的衣着也通俗。他滴酒不沾,我也是。

我曾问他:“你为什么不喝酒?”他说他作任何事情都喜欢痛快彻底,做到极致。抽烟可以一天抽五包十包,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抽,喝酒就不行,喝酒喝到尽头,总会醉,任何人醉了都很难看。

“一件事,如果还没做就知道结果很难看,这样的事,做起来有什么意思。”他淡淡道。

我们用很多时间交换彼此的生活。

他渐渐不再向我隐蔽自己的生活,他会跟我说美美失恋了,用烟头烫自己的胳膊;刺头纹身了,是个特可笑的“忍”字,黑皮则把女朋友的名字刻在胸脯上;哥几个去吃冰、看录像,午夜2、3点在街头游荡,想回家都打不到车,司机怕呀;王八以三天两夜50多个小时打破了完全不间断聊QQ的纪录;毛哈约的网友是个巨恐龙的花痴,被缠得差点死无葬身之地……他说得淡淡,我听得刺激。

但是,他从不说自己,他从不对我敞开。比如说,通过黑皮,我知道他和阿媚在谈恋爱,可每次问他他都“无可奉告”,很不坦诚。不过,我对这一点并不在乎。一来,他不说,自有黑皮会说,二来,我也不过是好奇,并不真的关心。

我跟他说我们的春游和夏令营,全国中学生艺术节在省会的选拔赛,原来的校艺术团团长如何被我取而代之,我所在的学通社的采访,关于老师的笑话,尤其是各个实验课的趣事:化学实验时不小心把一大块纳掉进水中的火爆场面;反复去领硝酸银,想要炼出一块大银子来,然后离家出走浪迹天涯;观察血细胞的时候,课代表张刚第一个“献身科学”,扎了耳朵,结果其他的实验小组都去诈他的血;白海恶作剧,吸了一试管硫酸,“不小心”全滴到张茜身上,张茜叫得那叫一个凄惨恐怖,结果证明不过是一管水……我说得开心,他听得好奇。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瞒着他人,尤其是我老妈。在我的生活和鬈毛之间,我过着黑白分明又分裂的生活,感觉真的很爽很酷。

明亮的、正常的、尊贵的、内敛的、典雅的、被关爱和呵护的、温暖柔和的——

黑暗的、畸形的、野性的、放纵的、颓废的、被鄙视和遗弃的、阴冷生硬的——

在父母老师同学的眼里,我生活简单、作息规律。我单纯、天真、洁净、正派,多少有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我常年是优秀学生干部、学习标兵、一等奖学金获得者。我成绩好、社会活动多,参加比赛总为学校争得荣誉,学校橱窗里总有我的照片,校外来人视察也总要我招待和表演节目。老师宠爱、父母骄傲、男同学明里暗里的有企图、女同学明里暗里的不喜欢,一直没什么要好的朋友。

在父母老师和同学们视野不及的地方,我渴望自己的生活迷乱而糜烂,努力装得像个小混混、女流氓,让自己弹烟的样子熟练利落,在纵情狂欢中享受堕落的快感。有好些对我很好的朋友。

从快乐门之夜后,我认识了鬈毛的几个哥们,尤其是自来熟的黑皮,虽然我们之间多少有点隔膜,但他很认真和端庄地待我,事无巨细的向我汇报他的感情进展情况,义不容辞的讲鬈毛的故事,责无旁贷的带我偷偷去看阿媚跳舞。因为他,我对以乌烟瘴气著名的“快乐门舞厅”相当熟悉(虽然平生只去过一次),我知道新出的流行歌,知道录像厅正在热播什么,还有西城的某个角落某天将发生火拼,火拼的双方是谁,起因是什么,等等。

刺头就不一样了,他和鬈毛的关系不一般,但是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碰了几次软钉子后,我也懒得曲尊去搭理他了。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有我和鬈毛“共同”的生活:在郊区中学的破操场打篮球、去郊外爬山爬树、坐在山脚的水边聊天,他能用一片树叶吹出歌来、用一根藤条编出花环来,他还打得一手漂亮的水漂,瓦片能飞六七步,甚至飞到对河去。整个高一那年,爸妈都忙,出差不少,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多,玩法也多。

我忙的时候,鬈毛也似乎开始忙起来。我在忙着军训,他忙什么?现在我忙完了,他还没完,找了两次找不到,我开始冒火了。有一次在街上碰到黑皮,要他捎话给鬈毛,黑皮居然也摇头:“他最近好像做生意发财去了,不走我们黑*道了。我也好久不见他了。”

不过,找不到鬈毛,东方姨却是容易找的。她总在一个巷口卖花,不变的是花,变的是人,年复一年,岁月催人时时老。但她和她的花也慢慢地成了西城的一个标志。

当天下午鬈毛就到西城大学找我来了。

我不理他,坐在草地上,倒提了一枝李花,慢慢地掐着玩。他坐在我旁边,不哄我,但也不动、不说话。他从不主动冒犯我,但也从不讨我欢心、不软语温存。我继续不理他,我知道他着急,他越着急越不说话,越呆若木鸡。我暗暗得意,心想:看你怎么办!

他碰碰我胳膊肘,我一下摔开了。他再碰碰,我又摔,摔得用力了,身子转了过去,看到他用来触我的,原来是一串冰荸荠。我的脸马上很不争气地开出花来。等我意识到不该这么轻易就讲和时,已经晚了,缴械容易、要重新武装起来就难了。笑也笑了,再要赌气也不像了,再说,我也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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