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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明明是你们问我,怎么成了我不知道羞了?”王妙凡一夜没睡个囫囵觉,出来抱怨两句还被何巧芸扣帽子,她汤也不说烧了,一叉腰道,“刚才是谁问的那几个是朱相庆啥亲戚的?出来!”
王妙凡性子彪悍,在机械厂食堂也都是旁人求着她,她一瞪眼,何巧芸也害怕,夹着嘴不敢吭声了。
“妙凡姐别恼,咱不是好奇嘛,你看朱相庆那亲戚,穿的那尼龙裤子,前头印着日本产,后头还写着尿素!一看就是乡下来搜刮的,你看相庆那脸,都是黑的,咱不是同情他,怕他吃亏?”
有好脾气的出来息事宁人,顺便编排朱大妮儿两句儿。
有人出来打圆场,水池边的气氛和谐多了,王妙凡哼了一声,“来沾光是肯定的,所以我说,这乡下一大群穷亲戚的就不能嫁!”
王妙凡婆家跟朱大妮儿也有一拼,三不五时的过来又吃又拿,要不是王妙凡在食堂上班儿有些油水,一般人家真顶不住。
“你瞎说啥呢,咱们谁不是从农村出来进厂里的?也不能自己吃上了公粮就不管家里了吧?”
洛平不算啥大城市,许多进厂的工人以前都是农村进城的。
☆、第8章 公婆
卫雪玢走的远了,不知道她们离开之后,后头还有这么一出。
她心里惦记着前世的公婆,脚下飞快。
朱相庆十岁大的时候亲娘朱大妮儿把他送到了省城郑原弟弟朱学文家里,理由是弟媳嫁进老朱家七八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叫他们先养着朱相庆,说朱相庆命好,自己生完朱相庆,接着就连生了两儿一女。
当然,要是弟弟两口子一直没娃,也不怕,她家相庆就给弟弟当儿子,改姓朱,以后给朱学文两口子养老送终摔盆儿打幡儿。
朱相庆在舅舅家里住了两年,妗子王秀梅见朱相庆长得乖巧讨人喜欢,不爱说话但学习刻苦,也挺喜欢他,就直接跟朱学文商量了把朱相庆过继到他们两口子名下,还给办了郑原的户口,当然也跟朱大妮儿说清楚了,以后朱相庆姓朱不姓宋,只是朱大妮儿跟宋老二的侄子,不是儿子,以后永远都不是。
只可惜王秀梅低估了朱大妮儿的野心跟无耻程度,在朱相庆上高中的时候,她悄悄跑到郑原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家里的困难,朱相庆头脑一热,就背着朱学文跟王秀梅自己报名参军去了,等朱学文知道的时候,都到了政审这一关了。
王秀梅还一心等着朱相庆高中毕业将来家里出个大学生呢,直接被这个打击给扪晕了,也看清了自己六年的巴心巴肺,也赶不上人家亲娘都一把眼泪,索性便不再多管朱相庆的事了。
这些都是卫雪玢前世被逼跟朱相庆离婚的时候,王秀梅赶过来阻止时跟她说的。
想想王秀梅指着朱相庆大骂他是狼心狗肺的陈世美时的情形,卫雪玢脚下更快了,这对前世跟他们来往不多的公婆,却是那十年里对她最真心的婆家人了。
“给我打三碗豆腐,来四根儿油条,”卫雪玢走到招待所门口的热豆腐摊儿上,给朱学文夫妻买早点,“叔,一共多少钱?”
多年过去,卫雪玢已经想不起来如今的物价了。
“瞧这闺女,结个婚人都傻了,老叔还能因为你嫁个人就涨价?热豆腐五分,油条两分,一共两毛三!”
“嫂子,俺也要吃,俺娘俺爹也得吃!”宋招娣儿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大声喊。
平时就是亲哥,也舍不得给她买这些的,但宋招娣儿心里明白着呢,这么多人看着,卫雪玢绝对干不出不给她买的事儿!
“招娣儿你找打不是?恁贵的东西又不好吃,咱回去吃馍,娘还带着豆酱类,”朱大妮儿瞟了卫雪玢一眼,装模作样的去拉女儿。
卫雪玢根本没听见宋招娣儿跟朱大妮儿的话,她从裤兜儿里掏出钱数了两毛三递给卖豆腐的,“叔,借你的托盘用用,我得给爸妈一块儿端进去。”
“这媳妇孝顺,相庆可得待你媳妇好点儿,”卖豆腐的在机械厂招待所门口生意做久了,厂里的工人也认识不少,何况朱相庆还是新郎官儿。
朱相庆啊了一声,眼睁睁的看着卫雪玢端着托盘往招待所里去,而他面前,却坐着眼巴巴看着他,等着吃豆腐油条的一大家子,这一顿要是吃下来,最少也得六毛钱,他一个月才不到三十快,实在是太多了。
朱大妮儿把儿子的迟疑看在眼里,心里撇嘴,朱相庆一月挣多少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朱相庆一复员就是二级工,一月二十六块呢,现在娶了卫雪玢,听说也有二十多块,还说供销社里油水足,这两口子以后有的是钱,“招娣儿,来庆,快起来,这是城里人才吃的东西,咱们进去……”
说着就又要开始抹眼泪。
“来七碗豆腐,十根油条!”朱相庆最看不得他娘这样子了,当年为了自己能过的好一些,娘心里滴着血,眼都快哭瞎了,将自己送到了舅舅家里,如今到了自己该报答她的时候了,却连一碗热豆腐都舍不得。
朱大妮儿心里满意,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涌,“相庆,太贵了,你跟招娣儿还有来庆儿吃就行了,我跟你爹不用吃的,俺们带的还有馍呢,怕给你丢人,来时特意换的白面蒸的,要是不吃,坏了就太糟蹋粮食了。”
“娘你说啥类?几个白面馍都舍不得叫我吃,你把豆腐吃了,那馍回去路上我吃!”宋怀庆不等卖豆腐的给他拿油条,自己先跑到油锅旁边,从控油的篓子里抓了一根儿塞到嘴里,还不忘占住朱大妮儿屋里的白面馍。
“爸,妈,俺来啦,”一个杨木托盘里端着三碗热豆腐,外带四根油条,饶是卫雪玢身体好有力气,也端的小心翼翼,她怕不小心把豆腐撒了,一走到朱学文夫妻住的二层小楼前,就大声喊他们。
王秀梅正在屋里跟朱学文生气呢,从朱相庆背着她们夫妻去参军开始,她就没再奢望把朱相庆当儿子了,这回朱相庆结婚,要不是朱学文硬拖着她来,她连面儿都不想露一露的,反正朱大妮儿跑的比她这个半道儿婆子快的多,自己何必过来自取其辱。
今天一大早,王秀梅起来才发现,朱大妮儿一家子竟然悄悄的出去了,这她哪还能不明白大姑姐的主意啊,分明就是抢在他们夫妻前头认亲去了。
王秀梅越想越气,正给朱学文发脾气呢,骂男人跟他姐和着伙儿坑自己给宋家白养儿子,“你姐养不了就别生!要不就明说,这些年咱们少贴她啦?何必玩这种把戏,把谁当憨子呢?”
朱学文也知道姐姐朱大妮儿办事儿不地道,但那是他一个娘生的亲姐,当年自己上师范学校的学费还是姐姐的财礼钱,再说朱相庆又是他亲外甥,就是自己不过继他,养他几年也没啥不应该的,“好了,你都说不认他当儿了,他户口又都迁到洛平了,咱就还把相庆当外甥就行了,哪来那么多事儿?!”
“朱学文你,”王秀梅叫丈夫给气的直瞪眼,当外甥跟当儿子养能一样吗?“好好好,就照你说的办,以后他还是宋相庆,跟我没有半分钱关系,啥妗子不妗子的,我不缺外甥!”
“王秀梅,你?!”
朱学文没想到王秀梅这回我真恼了,正要跟她理论理论呢,就听到卫雪玢在外头叫爸妈,立马脸上一喜,“你看,相庆不是还是把你当妈吗?”
说罢气鼓鼓地甩帘子出去。
他看到卫雪玢端的大托盘,连忙接过来,嘴里忍不住埋怨,“这么沉的东西相庆咋叫你端来?他人呢?”
王秀梅也顾不上跟朱学文置气,跟着从屋里出来,“就是,相庆太不知道心疼人了,雪玢你别怪他,他这人心眼儿实在,不会哄人,来来,快进屋!”
边说边把竹篾儿帘子高高挑起,让端着托盘的朱学文进来,“这是你特意给我们买的吧?所以说,还是闺女贴心!”
卫雪玢笑笑,跟着朱学文进屋,把托盘里豆腐和油条摆在桌上,“爸妈,咱们先吃。”
朱学文这才注意到豆腐就三碗,“咋就咱仨的?相庆呢?”
“相庆在外头跟大姑和姑父一起吃呢,我就先进来陪陪你们,”卫雪玢拿起一张黄油纸包了油条递到王秀梅手里,“妈,您吃,我跟相庆本来准备早点过来的,结果大姑跟姑父去了,说了会儿话,就耽误了。”
“吭,”朱学文生怕卫雪玢跟王秀梅学朱大妮儿过去说的啥,忙咳了一声,“咱们不管他们,吃饭!”
不管对朱相庆满不满意,就凭卫雪玢这一声声“妈”,还有叫朱大妮儿“大姑”,王秀梅对卫雪玢是满意极了,“好,咱们吃,雪玢你也吃,你可是有点瘦,是不是以前相庆出工伤的时候照顾他累的了?现在他好了,你们也结婚了,以后家里的事叫他多干,你好好养养身体。”
不论是姓朱的还是姓宋的,自己去医院伺候朱相庆快两个月,也就王秀梅跟她说一声辛苦,卫雪玢点点头,“妈您放心,以后啊,这家务活儿我都叫相庆干,听说他在部队可能干了,啥都会!”
“这话木错儿,咱们老朱家可不养懒男人,以后家里的活儿你只管可劲儿使唤他,”王秀梅赞同的点点头。
朱大妮儿几个在外头热豆腐摊儿上个个吃了个肚圆,宋怀庆跟宋来庆正都是半大小子食量大的时候,一人都是连吃了两碗豆腐,等交钱的时候,听到卖豆腐的说七毛钱,朱大妮儿心疼了,一拉正数钱的朱相庆,“你先别掏,我叫待见儿去叫你媳妇儿了,这谁家的钱不是女人管的?你哪儿来的钱?”
朱相庆想想也是,他不信卫雪玢嫁过来娘家没给嫁妆钱,卫雪玢人都是他的了,钱自然也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问卫雪玢要,干脆就叫她花出来正好。
卫雪玢看着可怜巴巴现在那里的宋待见儿,这是她前世的小姑,虽然叫待见儿,却是家里最不被待见儿的那一个,也是唯一不跟朱大妮儿一起骂她的那一个,“待见儿过来,吃吧,”
她把手里的油条劈了半根儿递给宋待见儿,这闺女眼巴巴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吃饱。
☆、第9章 工资
王秀梅已经被宋待见儿捎来的话给气的没了胃口,这真是一点儿脸也不要了,就算是朱相庆婚前就把工资交给卫雪玢了,她也不信宋老二跟朱大妮儿两人手里连个吃豆腐的钱都没有。
“相庆的工资交给你啦?”王秀梅重重的把自己手里的油条掰开给卫雪玢泡在豆腐汤里,“我老了吃不多,你吃了。”
卫雪玢也不跟王秀梅客气,摇摇头,“我跟相庆才结婚,还没见过他工资类,听他说他办我们的婚礼,还跟车间里的工友借了二十块,我还想着回娘家借借先把账还了,省的叫人议论我们办个事花销大,”
人家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可倒好,结婚十年,没有见过朱相庆一分钱工资,每到月底,南固老家就会拍电报说这样那样的事,连架子车轱辘坏了,都会拍封电报过来,要钱修!
朱相庆就会瞒着她跟同事借钱寄回去,然后月中发工资的时候,他拿到工资就要还账,外加上他自己的花销,十年来,卫雪玢都是一个人在养家!
“哼,这就奇了,相庆没给过你一分钱,凭啥叫你去掏钱?待见儿,去跟你哥说,叫他先把工资交了,再来问媳妇要钱!”王秀梅话是对着宋待见儿说的,看的却是朱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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