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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
她神色平淡,只把两块沉甸甸的青铜碎片放在桌上,表面凹凸的纹路在灯光下流露出陈旧的岁月感。
“还是你办事靠谱。”肖云和唇边噙了笑,走过去捡起碎片轻轻抚弄了一番,长叹道,“晏寻若有你一半的能干,我也用不着去找沈冽了。”
眼下自己禁足将解,庄亲王也按计划接了沈怿调兵的职权。只可惜,若是统兵之权也在他手上就好了……真是美中不足。
肖云和指尖在青铜碎片上轻敲,“按照沈皓的行事作风,等沈怿出来,只怕都督府的职位还给他留着。我们只剩这两个月了,不算充裕。”说完又自我满足地一笑:“不过也快了,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点时间……”
他喃喃自语,“快了,快了,不出半年,皇城内定会天翻地覆,沈家的人,每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尺素不动声色地上前摁住他肩头:“冷静点。”
肖云和缓了许久心情平复下来,转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黑衣女子,含笑问道:“晏寻替我做事是有所求,你好像这么多年了……别无所求似的。尺素,你就不怕死后跟着我下地狱么?”
尺素抬起头,双目毫无情绪:“你想多了,没人会陪你下地狱。”
他闻言不怒反笑,声音朗朗,指着她说道:“果然啊果然,比起晏寻,我更喜欢你这个性子!”
这么一番大白话,后者听了似乎习以为常,不为所动。
夜色深沉,晏寻走进灯火明亮的书房,肖云和正凑在灯下认真地拼接那些碎片,一个小巧的麒麟立在桌上,只是头和大腿的位置还缺了两块。
“大人,您找我?”
他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扬眉示意自己面前的东西。
“看见了?”他语气轻松,“找你来,是要告诉你,言家的那块碎片,得想法子赶紧替我弄到手。”
晏寻眸色微变,“大人,我……”
肖云和抬手打断他的话:“多的我不想听,你也别再拿话糊弄我。我是看你面子上才等了那么久的,要么,你去,要么,我另外找人。”他淡笑,“你是个懂得惜命的,一个女人,能有自己的命重要?”
晏寻垂下眼睑,眉头紧拧,袖下的手不经意地狠狠握成了拳。
见他这样,肖云和收敛了表情,肃然道:“你心里最清楚,这病若再拖下去,你活不过这个月。”
病入膏肓,除了他无人能医。
晏寻闭上眼睛,那种排斥感油然而生。
他想活下去,他的确想活下去,可是……
“我真是不明白。”把他脸上的挣扎尽收眼底,肖云和满口无奈,“人家都瞧不上你,你何必赶着去倒贴呢?”
“晏寻。”他深吸了口气,双手交叉,叠在鼻下,换上一副认真的神色,“你相信我,只要你跟着我,总有一日,全天下的女人都会是你的,她言书辞算什么?”
这席话听得人心里发怵,晏寻颦眉打量肖云和,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如何?考虑好没有?机会我不给第二次。”
他喉头微动,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啊。”肖云和靠在椅子上,“言则必然知道碎片的下落,你可以把言书辞哄出来,用她的命作为要挟,他不会不说。”他给他出主意,“这种小姑娘很好骗的,趁此机会你二人单独相处,还能够生米煮成熟饭,多好啊,是不是?或者再麻烦一点,编个谎,让她帮你一块儿去找,把碎片偷出来。”
晏寻目光闪烁:“你要我骗她?”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方式了。”他笑得慵懒,“你不是很喜欢她么?上次拼了命从我手上救她,想来她如今对你很信任,哪怕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让她跟你走,她也绝对不会起疑。”
“……”
此事就像一个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口。
从肖府出来,回家再至深夜,晏寻仍无时无刻不在思量。
他有一瞬觉得,肖云和的提议并非没有道理。
书辞本就不中意自己,而他的怪病,目前只有肖云和府上的大夫才能医治得了,自己为何非得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与他做对?
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明明之前那么多恶事都干尽了,多一件也无关痛痒。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原就是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命,牺牲她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一整晚彻夜难眠,第二日在前去北镇抚司的路上,晏寻仍显得心不在焉。
身侧的行人熙熙攘攘,他只垂眸看着地上,零碎的落叶在脚边划过,突然间,视线里多了一双小巧玲珑的绣鞋,就那么停在他面前。
晏寻不自觉驻足,缓之又缓地抬眼。
晨曦温暖和煦,阳光下的少女眉宇轻扬,温和的光线将她整个人照得分外耀眼,明媚灿烂。
“晏大人。”书辞朝他打招呼,“这么早,今天你当值?”
晏寻僵在那里,不知为何,看着她说不出话,半晌才嗯了一声。
“我也得去绣庄一趟,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夜里编好的说辞已在嘴边,然而他开口时竟只是道:“好。”
“那我先告辞了。”书辞笑了笑,绕过他就准备走。
意识到这样不行,晏寻回过神,立马叫住她:“书辞!”
“嗯?怎么了?”书辞转身回来,站在面前仔细望了望他的脸色。眉头深皱,满目愁绪,面容暗沉蜡黄,分明没有睡好。
“我……”
瞧出他的不对劲,书辞关切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需要我帮忙吗?”
“……”他在心中徘徊了数次,最后还是道,“我们换个地方说。”
她没有多想便点头:“好。”
河畔杨柳依依,水面浮着落叶,涟漪正一圈一圈的荡开。
他们俩并排坐在岸上。
书辞顺手折了片柳叶,猜测道:“可是肖大人为难你了?”
昨日肖云和的话在耳边响起,晏寻抿了抿唇:“我的确是碰上些事情,可能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她闻之有些发愁:“这就糟了,偏巧王爷现在在禁足,让他出手怕是会惹人非议,嗯……你的事,很难办吗?”
他别开脸,“事关重大,具体详情我不能告诉你。”
书辞理解地颔了颔首:“那好吧。”
“你,真的愿意帮我?”晏寻虽如此说,开口时却只觉愧疚,“不担心,我是肖云和派来害你的?”
她理所当然道:“上次在肖府多亏有你,我感激还来不及,能帮到你的自然是要帮的。”
“……”他越听越感到不是滋味,“那我若是,让你随我去一趟郊外呢?很远的郊外。”
她点头:“好啊,什么时候?”
没料到她如此痛快,晏寻暗自咬牙:“我或许还得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东西?得是值钱的吗?”书辞想了想,迟疑半天摸出一那块玉来,“你看这个行不行,我家传的……不过先说好,只是借给你,用完了还得还。”
掌心里的玉佩带着她的体温,细腻温润,晏寻竟一时哑口无言,“你为何就不问问是什么事?”
“你既然不能说,那想必是不可以泄露的机密。”书辞一副了然地模样,冲他微笑,“我不会多问的。”
“你!”他愣了一阵,心里五味杂陈,忽然站了起来,面上还带着恼意,“你怎么能这样就给我了?!”
书辞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起身,“不是、不是你说要的么?”
晏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忍不住薄责:“你不能如此轻易就相信别人!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你知道么?!”
看他性情大变,书辞没搞懂自己究竟哪儿得罪他了,“若是旁人我自然不肯的,这不是因为是你吗?”
“是我也不行!”晏寻把她的手拉到跟前,将玉佩放了上去,“自己的东西,要好好收着,记住了,谁都不能给。”
见她犹在发怔,晏寻不由又加重语气:“听明白了吗?”
书辞讷讷道:“明白了。”
他喘气声略急,也不再说下去,转身就走了。
原地里,留下书辞还在一头雾水,没明白他唱的是哪一出。
大清早发生的事令她困惑不已,直到从绣庄出来,书辞仍没想出头绪。
晏寻究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还是仅仅与自己闹着好玩?
若他当真惹了麻烦却不好意思同她开口,自己是问呢,还是不问呢?
左思右想,放心不下,书辞又去了趟北镇抚司找他,结果被告知晏寻已外出办案,数日才能回来,如此她只好作罢。
返家的途中,左右无事,书辞便绕远路去王府看沈怿。
他正拿了卷书靠在罗汉床上,听得开门之声,目光便扫了过来,挑眉看她,“来了?”
书辞漫不经心地地应了,随口道:“你前几日受的伤好了吗?要不要换药?”
他说不急,“过来坐下。”
书辞依言坐到他对面,好奇他在读什么书,刚想凑过去瞧,沈怿忽然收手躲开,意味深长地把她望着。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书辞皱眉一脸茫然,心说今天这一个两个的,神智是不是都出了问题?
她没底气地嘀咕:“说什么?”
沈怿在那边眯眼睛看她,书辞也不解地跟着眯眼睛,片刻后,额头就被他轻轻弹了一下。
“你可是又背着我去见晏寻了?”
书辞揉着眉心:“这怎么能叫背着,我光明正大的。”言罢,又像是想到什么:“你跟踪我?”
“我何须跟踪你。”他放下书站起来,神色淡淡的,“全京城哪儿没有我的眼线?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这样太不公平了。”她不由去瞪他,“你有人时时刻刻盯着我,知道我作甚么,我就没办法让人时时刻刻盯着你,知道你作甚么……万一你哪天贼喊捉贼呢?”
“嗯,有道理。”他很赞同,“你可以自己来盯着我。”
书辞咬牙忿忿道,“你就是欺负我没你有钱有权。”
后者从谏如流:“对,我就是欺负你又穷又没权。”
“……”被他噎得语塞,偏偏自己还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书辞直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沮丧和恼意。
沈怿看着好笑,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我如今被禁足在家,自然得把你看紧点。”说话间,他已经俯了下去,身上那股冷硬干净的味道铺天盖地袭来,书辞禁不住往后缩了缩。
见状,沈怿便不敢再动她了,只轻轻啧了声:“看吧,就知道你这丫头没释怀。”
“谁说我没释怀……”
像是为了争那口气,书辞身子朝前倾,伸手捧起他的脸,冷不丁凑上去吻住。
唇瓣上触感柔软,未曾料到她会突然亲上来,沈怿也怔了下。
微微张开的唇缝里那带着湿意的舌尖探了进来,她吻的动作很缓慢,试探性的,一点一点摩挲,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在沈怿看来,这种节奏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心里痒痒的,忍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启唇,轻咬了下去,绵长深入,不断贴近。
他接吻的样子一直很专注,书辞不经意睁开眼,甚至能看到两个人轻吮的模样,沈怿原本是两手撑在她身侧的,后来慢慢的收拢,彻底地圈牢。
书辞头往后挪了挪,他手掌探过来兜住,舌尖收了回来,只在唇角轻轻的啄,嗓音偏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