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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陆修思真的会在乎洛阳……”靠卧在御驾里的长榻上,奚峥透过开着的车窗,望着城北官道上列队离去的柔然兵马,悠悠说道:“难道他真是圣人不成?”
关于放柔然人离去,乃是修思力排众议的结果,原本奚峥窝了一肚子气,恨不得把柔然、郁久闾氏、卢氏这些背叛他的乱党千刀万剐,所以周军大多主张等云中军队返回后,两军合力攻下洛阳,一雪前耻。可修思却坚持与乱军谈判,争取和平开城,他以“我们等待大军返回再攻洛阳,确实十拿九稳,可谁能保证城中百姓没有伤亡?谁能保证这百年繁华都城没有破损?建城不易,如无必要,何苦自毁家园”的一席话,最终说服了奚峥。
“他只是心中有大爱。”我深知修思秉性,即使他被战争改变了一些面目,有些东西也是不会变的,“你与南朝已经缔结盟约,你的子民当然也跟南朝的百姓一样重要。”
“……不过有大爱的人多半都没什么小爱。”奚峥轻哼一声,意有所指。
我但笑不语,不以为然,奚峥等了一会见我没有反应,便也自觉无趣,复又去观望那离开的队伍。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领着一个侍女打扮的柔然人前来叩见,那女子先是对奚峥拜了拜,随后转向我道:“刘昭仪,我家公主让奴婢传话,请昭仪到路边一会,我家公主想与您道别。”
我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我家公主”是谁,直到想起是郁久闾氏时不禁十分意外,没想到她还有这份情义。我看向奚峥,请示他的意见,他显然大为不快,但隐忍良久,还是愠怒地摆了摆手,吩咐我快去快回。
我便跟着那位柔然侍女穿过军营,来到官道路边,果然看见郁久闾氏在几名骑兵的簇拥下,正骑坐在一匹高头骏马之上。她短袍长靴、头戴毡帽、腰悬佩剑,一身骑猎打扮,俨然与身处后宫时大不相同。
“姐姐,见你平安无事,我很高兴。”郁久闾氏毫无落败者的沮丧,她下了马来与我拥抱,笑容依旧明媚,“我现在的身份,本不该再叨扰姐姐,但想着姐妹一场,不该不告而别,何况此去大概就无缘再见了,所以厚颜请姐姐前来,姐姐不会怪罪吧?”
我摇了摇头,并不觉得郁久闾氏需要被怪罪,她有她的立场,也有她的责任,但是我也没法感激她促成柔然与南齐合作,因为这合作背后只不过是更深的不怀好意,于是我想了想,只能岔开话题,“从来没见过你穿这样的衣服,竟是比在宫中还要光彩夺目。”
没有皇后的行头支撑,也没有成群奴仆跟随,可眼前的郁久闾氏却别有一番气势,仿佛这才是她天生的模样,是深宫大院也掩盖不住的草原女儿的本色。
郁久闾氏闻言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眼中露出几分满意,“我也觉得这样更自在舒服,此次柔然虽败,但却成全了我,让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枯燥乏味的地方了,只可惜……”她歪了歪头,以一种没讨到满意玩具的委屈表情看着我道:“我原以为姐姐是乐意看到北朝覆灭的呢。”
然而我虽不愿意南朝遭到别人的破坏,却也并不企图毁灭别的国家。
“姐姐到底还是太简单了,或者该说因你追求的是安稳幸福,就觉得人人都该满足于此。”郁久闾氏叹了口气,对我的想法并不认同,“但是个人或许可以只求一生平安,国家却不能安贫乐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国与国之间也是同样的道理,你今天不去掠夺他人,明天就会被他人掠夺,当年的南齐、现在的北朝就是最好不过的证明,和平……不过是征战间隙的假象罢了。”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把那一天拖的越晚越好。”我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修思也说过南齐没有一举吞并北朝是还不具备实力,并非不想,但是哪怕知道征战永远无法阻止,我也不得不为和平努力,因为这间隙的假象或许就能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平静的走完人生。
郁久闾氏没有与我争论下去,离别之际,她已没必要再说服或笼络我。她望着长长队伍的尽头,真诚感叹道:“那我便祝姐姐心想事成吧,但愿姐姐与我都不会看到家园被他人涂炭的那一天。”
说罢她重新上马,最后对我道了声珍重,便策马扬鞭朝前方的队伍追了上去,很快消失不见。我望着那马蹄卷起的烟尘,不禁有些羡慕,郁久闾氏到底还是幸运的,她可以离开这个毫无眷恋的过去,从而重新迎接一个充满生机的未来。
洛阳就这样幸运的避免了一番战火摧残,可柔然人留下的烂摊子却也着实不小。作乱期间,城中不少王公贵族和富豪之家都遭到了乱党的洗劫,宫中虽然损失小一点,但也没少浑水摸鱼之辈,结果这正好让奚峥把没法发泄在柔然人身上的怒火一并发作起来。刚一控制住洛阳,他便命禁军大肆抓捕参与谋反的叛党和那些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们,但凡与柔然有一丝半点捕风捉影的关系,都免不了一番严刑拷打。
这其中卢氏自然在劫难逃,除了有几个老奸巨猾的混在柔然队伍里逃了出去,其余族人全被一网打尽,男子一律斩首,女眷则收官为奴,而被当做乱党核心的二皇子奚洋,尽管还是个无知的孩子,却也必须做政治上的处理。未免他再被有心人当做幌子,奚峥不得不将他贬为庶人,只是念其年幼,没有将他流放,而是并其乳母和几名侍从一同迁居平城旧都,终身再不得回京。
在这场战后的血洗中,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大概就是卢双妙了,因为就在柔然人弃城而去的那一刻,她或许便看清了自己的命运,以悬梁自尽的方式保全了自己的尊严,让奚峥完全来不及处置她。其实事后据查,卢氏的谋反完全是族中掌权者为了一己私利与柔然的合谋,卢双妙只不过同所有动乱中的女人一样,既不能为自己做主,亦没有任何发言权,仅仅是被时局的浪潮吞没的一叶孤舟。
然而无论是对乱党的清洗、民心的安抚、整顿的朝堂,还是继续与齐军的谈判,到了四月末,统统都要为一件事让道了。就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节里,奚峥的病情急转直下,他就像是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弦似的,在确保了江山不会毁于自己之后,彻底垮了下去,再也没能重新好起来。
☆、如梦令
充斥着窃窃私语的明光殿里因为内室门的打开而一下子变的安静,人们纷纷窥探着出来的几人神情,以此来揣摩屋内的情形。
最先出来的是溪沐,他的年纪尚不足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该,由兀自红着的眼睛中流露出几许纯粹的伤心,跟着他后面的几位朝臣则老道多了,他们神色严肃,宦海沉浮的脸上是满满看不透的老谋深算。虽然遗诏还没有公布,但明眼人都已经明白了,眼前的这几位就是未来的天子和托孤的重臣,也是他们将决定攀附和投机的对象。
穆鸾台是最后出来的,他在一片视线的关注下走到了我身边,躬身请道:“昭仪,陛下召您进去。”
随着我的起身,才停止不久的私语声顿时又响了起来,只不过应该变换了内容。我并未留心他们在议论什么,跟着穆鸾台跨入了内室,只是这一次穆鸾台自己没有进来,他替我关上门,也将那些各怀心思的言语挡在了外面,仅在临去之前附在我耳边低语道:“陛下已经时日无多,恳请昭仪别让陛下走的太难过。”
我一下子没听清楚,回头看他,可他的脸已经消失在了关阖的门外,把门的这一边都交到了我的手里。
内室就好像另外一个世界,放下的帘子挡住了本该明亮的天色,氤氲熏香混合着苦涩的药味仿佛一层薄雾般包裹着这个空间,使一切都显得朦胧又不真切。
我走到榻前,就着榻沿坐下,奚峥空洞的视线向我投注过来,用了一些时间聚焦,然后才缓慢地说道:“只剩我们两个了……”
“……是的。”溪沐他们出去后,我或许就是他召见的最后一个人了,也难怪外面不少人颇为不忿,因为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奚峥这些年来花在我身上的时间额外的多。
“不过很快……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他又缓慢地说了下一句,却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只好环顾了一番身边,寻找可为他做的事情,在看到水碗后便问他想不想喝水。
奚峥摇了摇头,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说道:“洛妃,你跟齐军一起回去吧……那个要你留下的条件并没有写在盟约里,只有你、我和陆修思知道罢了,等我死后,就没有人能阻止你了……”
这话着实让我大吃一惊,我还以为留住我是奚峥怎么也不放弃的执念,“你为什么……”
“因为我只是想知道陆修思的答案。”奚峥好似明白我的疑问,打断我道:“我只想知道在江山社稷和心爱的女人面前,他会选哪一个……结果他也选了江山社稷……”说到这里,奚峥看着我的目光闪出了些微光彩,竟像有几分得意,“所以我没有输给他……洛妃,他并不比我更重视你,你爱上他只是因为……因为他比我幸运……”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如果修思选择了我,就说明这世上有人能为了我放弃一切,这无疑会把爱美人更爱江山的奚峥比了下去,可是修思也没有选择我,所以奚峥欣慰地感到他跟修思是一样的,他们之间没有高下之分,他只是缺了那么点运气,并不是缺少实力。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自傲和自尊,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心里仍是不服气的。
“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替奚峥掖了掖被角,“现在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我说着不禁有些想笑,奚峥用了那么多力气想让我从身心上都归属北朝,如今他愿意放我走了,我却又坚持要留下来,这实在过于讽刺。
估计奚峥也深有同感,他扯动了一下嘴角,苦笑道:“但你不是为我留的……你还是……为了南朝……活着的时候,我总还存着一份希望,可人死如灯灭,你的未来再也与我无关了,洛妃、洛妃……”他说着艰难地抬起手臂,似乎是有起身的意思,我下意识地握住那只手,结果没想到被一股力气拉着倒了下去,扑进了奚峥的怀里。
这一下子的力气估计已是强弩之末,奚峥颇为力不从心的搂着我,喘息了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可他还是倔强地扯住我的手,用所剩无几的微弱力量表明他不愿意让我摆脱的意思。
“洛妃,你说、你再回答我一次……如果你没有遇到陆修思……你会爱上我吗?”
我顺从了这个人最后的希望,静静地趴在他的身上,感受着那瘦骨嶙峋的胸膛中挣扎着的心跳,喟叹着这个贯穿了他与我全部生活的纠缠不休的问题。我当然知道如何说才能达到穆鸾台所谓的“不让他走的难过”,可惜我实在没办法违心的点头应承,就像我一直以来也没办法成功在他面前曲意奉承一样。
“……我不知道……”我只能采取一个折中的答案,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不啻为一句实话。因为我无从解释深爱修思的起源,无从解释为什么当年在父皇的屏风后面偷看时偏就对他一见倾心,所以我确实也不知道如果那时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