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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相与。他的冷硬狠绝一直是藏在骨子里的,隐藏得极好。
王景阳觑了一眼满脸震惊的刘询,缓缓抿了口茶水,起身道:“等着吧,棋局才刚开始,一子、两子,就是一条龙的得失也未必是坏事。有些龙本身只是虫而已。”
刘询缓了缓心神,这才问道:“景阳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王景阳摊了摊手道,“自然是回我的山林里种地。”
卧龙雏凤,不逢明主当然只能隐退。
沈序不肯退,沈庚连发七道命令催促,他也不肯动。结果被石遵挥师攻城,很快就城破而败。
沈庚挥师往救,但沈家军气势已败,渤海高家联同徐州王一德不服沈庚和沈序,另树旗帜与沈家争雄。沈庚腹背受敌,自顾不暇,所以援军迟迟未能抵达洛阳。
沈序最后也不算没了沈家儿郎的威名,一直坚守洛阳直至战死。
与此同时,北燕冯拓当时的副将,投靠沈度的郑飚杀主将而叛立,想要迎回冯拓重建北燕。
八郎沈廉苦守幽州,与冀州唇齿相依,如今沈家的势力范围骤缩,暂时再无争雄天下之能。
而李鹤却领了流民军攻占了荆州的上庸,俨然一股崛起的新生势力。
至此长江以北群雄并起,战火纷飞,暂且没有一股势力能有一统中原的实力。原本被沈家遏制的鲜卑部因为沈家的日渐衰落而再次南下,也想逐鹿中原。
久乱思安,多少人在背后感叹,当初沈家多好的局面啊,眼看着就要一统中原,却因为沈度爱美人不爱江山而功败垂成。
“这安乐公主到底多美啊?居然能让冀侯为她冲冠一怒,连到手的江山都不要了。”黄土路边,茶寮里坐满了休息的人,都在等日头偏西才好再次上路。
“切,你懂啥呀。这女人再美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难道还能多生个奶出来?”一个黑脸大汉啃着干馍道:“安乐公主美不美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人挺会卖关子,说到重要关口突然住了嘴到处找水喝。
旁边有那急着听消息的,忙招呼那茶寮里倒水的老汉,“快,倒水来。”
这一出声,无形中就捧出了那黑脸汉子,等赚够了注意,那黑脸汉子这才把最后一口干馍放入嘴里,然后将残留在手指缝隙里的干馍渣用手倒腾了一下聚在手心里,一口吸了,又用舌头把掌心舔了个干净这才道:“听说当时黑甲军在地宫里起出了一尊百多年前的玉菩萨,安乐公主和那菩萨生得一模一样,本就是菩萨转世,来普救众生的。那天北邙山地龙翻身,外头死了多少人大家都晓得吧?结果护卫安乐公主的黑甲卫就只死了一个,那也是他该死,谁让他离安乐公主最远,没被佛光照到。
当人穷极无路的时候,便只能求助于鬼神。黑脸汉子嘴里这般荒诞的话说出来,居然没有一个人质疑的。地宫里确实出了一尊人高的玉菩萨,但根本就不能证明是百年前的,也不知怎么以讹传讹就成了这样。
“怪不得呢。如今安乐公主失踪,沈家一下就散了,没有菩萨庇佑就不行了。”有人凑趣道。
“是了是了,我也想起来了,安乐公主没嫁给冀侯前,沈家当初也就只有幽、冀。她一嫁过来,冀侯就打下了平州,只用了五百兵马就拿下了青州,最后连带并州也归了冀侯,一路如有神助。”
“对啊,还有豫州的刘昌平。你们知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啊?沈七郎眼看就要被石遵给弄死了,安乐公主去见了他一面,刘昌平二话没说,撤兵不说还反过来归顺了冀侯。”
“不是说是冀侯用安乐公主换了沈七郎么?”有人迟疑地反驳道。
“你懂个屁!哪个普通女人有那么大能耐,给刘大将军睡一回,大将军就天下都不争了?又不是金子做的00,动动脑子好伐?要是冀侯能出卖安乐公主,他能因为安乐公主失踪而和沈家闹翻?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倒也是哦。”那被骂的人连连点头,“那为啥刘大将军突然就改了主意?”
黑脸汉子很不屑地瞥了那人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解释道:“刘大将军那是受了安乐公主的点化,要拥戴明主以定中原。哎,可惜了……”
“那安乐公主怎么会失踪的啊,她和冀侯到底去了哪儿啊?”有人好奇。
黑脸汉子摊了摊手道:“我怎么知道?神仙踪迹,凡人怎可知晓。不过有人说在渤海之滨好像见过冀侯,又有人说在泰山封禅地见过冀侯。”
“泰山封禅?渤海之滨这是要去寻蓬莱?”人之想象力可谓无穷。
“呀,我怎么听说有人在苗疆见过冀侯?”
……
众说纷纭,到最后,似乎沈度天南海北都出现过,神龙现首不现尾,神迹飘渺。
你看沈度本一介凡人,这会儿居然在一个传一个流言里,也沾了仙气,有了神迹,和姬央俨然成了一对儿神仙夫妻。
第129章 悲欢令(三)
流言虽然有些荒诞不经; 但有些事儿也没说错。
沈度带着姬央的确曾出现在渤海之滨。冀州境内隐居的神医华鹊就住在渤海畔。
沈度尤记得当初带着姬央巡边时,她说她还没见过海; 让他以后再有这种机会时一定还带着她。
当时沈度心里想的是“绝无可能”,如今只余悔恨。那时候如果不是那么不经心,姬央也许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决绝。
临碣石; 以观沧海; 海上生明月,亦有金乌沐浴而出。
日出吐橙,光丽而瑰。
沈度立在崖边,衣袂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侧头看着身边立着的水晶棺。
棺中有人,只是闭目而寐,无缘眼前之美景,但唇畔隐有一丝微笑; 却又像是感知了这美景一般。
然则这自然是自欺欺人的。姬央唇畔的笑容,不过只是她决绝的证据而已。戚母看那笑容,自觉伤了自尊,亦提醒着沈家的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沈度看那笑容,方知姬央原来是那般想离开,连死都成了一种解脱。
可惜戚母为了控制他,毒0药成了长眠之药; 他放不过她,以水晶棺藏了,也要日日相对。
不过棺材并不是棺材; 亦可说是长眠之床。华鹊对芙蓉液亦束手无策,但见猎心喜,不用给酬金也愿倾力以救。
水晶棺正是华鹊的建议。姬央如今的状况是最怕受风近气。一旦沾染了尘世之气,身体就会一日复一日衰败。
以水晶棺藏身,沈度再将棺中气尽吸而出,姬央便被封入了与世隔绝的水晶棺中,成了等待唤醒的睡美人。
沈度隔着水晶看姬央的时间实在太长,以至于他偶尔甚至会觉得她的睫毛在颤动,便激动地想她是不是要醒了?她练有龟息功,当初是不是使诈在骗戚母?
时间一日一日的流逝,诸多侥幸,都一一成了绝望。
沈度伸手隔着水晶摸了摸姬央的眼睑,那样美的眼睛,长此已久的合着,太过浪费而让人扼腕叹息。
指尖碰不到温润的肌肤,所触皆是冰凉一片,其实这样日日看着,距离未能盈寸,却像是天人之隔,摸不到、碰不得,比起避而不见却是更折磨人。
可是舍不得呀,就是这么看着,还能看着,已经觉得是莫大的恩赐了。
太阳从海边上像一个圆球跳出时,有些俏皮,让沈度很自然就想起了姬央活泼的时候。
在晓庄时,他们也一起看过东山日出。回忆的绮靡瑰丽比这日出之景毫不逊色。
她的人真的生得很美,夺天地之造化,让任何赞美之词在她面前都显得匮乏,以致很少有人会称赞她的容貌。
有些人的美需要时时刻刻的赞美,仿佛才能印证她的美。但于姬央而言,这些都是无需的,美似乎本身就是以她为模的。
可是再美的容颜,日日看着也就不觉得稀奇了,拽在手里的东西,总觉得随时想看就能看到,所以便可以无所顾忌地忙碌,“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种话谁不知道?可谁又真的当真过?
沈度看得目不转睛而至痴迷,一直到日耀中天,才回过神来。他用衣袖拂了拂水晶棺上看不见的灰尘,怕姬央听不见所以将嘴唇贴在水晶棺上道:“等会儿再带你来看日落。”
从渤海之滨转而南下到了泰山,沈度的行踪一点儿也不匆忙,游山玩水似地清闲,瞧着似乎并不着急救姬央。他当时对戚母说的也并非全是气话,这样子平静的待在一起,未必就差过让她醒来。
姬央如果醒来,连沈度自己都没有脸再留住她。
在泰山脚下沈度赁了一间小屋,有小孩儿见他背上背着那么大一个匣子,又珍而重之,便猜测里面有糖,一路尾随而不肯离开,引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这个年纪早已经知道银子的重要了,那匣子里必定有重宝,伙同了好几个黑小子趁夜摸入了小屋。
沈度从床上坐起来,用被子将床内侧的水晶棺盖好,对着那五、六个被点了穴的脏孩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吵着我娘子睡觉,她有起床气。”
不久这条街上就传闻说来了个疯子,说他成日对着一个匣子说话,但谁也不知道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沈度背着姬央在泰山转了一个来月,她说想来泰山,沈度不知道她想看什么,就干脆一处不落地都去走走。
泰山自古就有不少神迹,所以历代帝王封禅之地都在这儿,且遇仙之说频传。
沈度带着姬央在泰山转那么久未尝不是也抱着遇仙的侥幸,因为华鹊之所以见猎心喜,真是因为芙蓉液从未有过解药,却有人曾经苏醒过,一个可以解开的难解之题,神医都很有兴趣。
大雪将整座山银装素裹,寒风在门外呼啸,将漏风的窗户吹得“啪”地一声打在墙上,沈度在床上盘膝而坐,回身低头看了看姬央,将水晶棺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然后起身走到窗边想将那吵着姬央的窗户关上。
那窗户一直哆哆作响,像白骨敲鼓一般,遇到个胆子稍微小一点儿的在这屋子里住只怕会吓得缩去墙角。
沈度关好窗,回头时却见被雪反射进屋内的幽光里,姬央缓缓从水晶棺里坐起,气呼呼地道:“钉那么严实,差点儿没把我给憋死。”
沈度一动不动地看着姬央,不敢挪动脚步,哪怕是幻觉他也想尽量保持长久一点儿。
“你干什么站在那儿不动啊?你就不能来拉我一把吗?这什么鬼盒子啊?”姬央抬腿从盒子里跨出来。
沈度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姬央依旧活生生地坐在床上。
“我肚子饿了。”姬央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皮,委屈地看着沈度,“怎么这么饿啊,你是不是没给我饭吃啊?”
“央央。”沈度走到床边刚想伸手去摸姬央。
却瞥见水晶盒里姬央还安安详详地躺着,可眼前坐着的这个姬央又是谁?
一时眼前出现两个姬央,让沈度心底的侥幸尽失。
“你知道我没有醒,其实只是来戏弄你的是不是?”坐着的姬央忽然笑起来,仿佛春花绽雪。
“你能不能多陪我说会儿话?”沈度贪婪地看着姬央问。
姬央看了看沈度然后道:“你胡子怎么这么长了?真难看。”
沈度摸了摸下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