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低下头,快速地在脸上擦了擦。
她的左腿搭在右腿上,头低了下来,腰也不再挺直,整个人像是耷拉地缩着。
没有等陆然继续说完,她却说道:“得文这个孩子,从小就很有想象力。老师们都夸他很聪明,是一个小神童。
从小,他就爱听音乐,他总是能在听到一首乐曲以后,告诉我这首曲子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说着,尹女士又擦了擦忍不住要溢出的眼泪,她红着眼睛,问陆然道:“他给你听了那首曲子,是吗?那首,他曾经弹奏给他老师听的曲子。”
陆然不知道尹女士为什么会猜出黄得文弹奏了那首曲子给他,他点头回答,“是的。”
尹女士又说道:“我只是在他弹奏给老师听的那一次,恰巧听见过。听完了之后,我感到异常的苦闷,这首曲子的曲调让人难过。
我问他这首曲子的名字是什么,他说,叫做《时间的尽头》,我想让他再弹奏一遍给我听,他却拒绝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过那首曲子。
他再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我身边,告诉我,这首曲子,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看得出来,黄得文对于她产生了隔阂,变得疏远,这让身为母亲的尹女士感到伤心。
即便是一个在职场上雷厉风行,叱诧风云的女人,谈到自己的儿子,内心的柔软一下子就展露无疑。
“这就是那首曲子,你说的,就是那首曲子。我是她的母亲,我知道,我听得出来。他和你说了这个故事,却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尹女士的语气里,生出了一丝失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但是,陆医生……是这样称呼你吗?”尹女士的谈吐依旧保持着礼仪。
陆然点头,表示接受。
“陆医生,这个故事,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有一些事情,他不知道。他不了解事情的全部。
得文以为他看到的就是全部,还有很多事情是他没有看到的,他不了解。
而我有着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你想不想也一起听听看呢?”
“哦?但说无妨。”陆然表示出了高度的兴趣。
他喝了一口咖啡,身体坐直,微向前倾,等待着尹女士口中的完整故事。
尹女士的声音缓缓道:“他的母亲,没有逃跑。他的母亲,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逃跑。
她不怕死。
她和儿子走散了。从灾难开始的时候,儿子就不在家里。
这让她急坏了。
她告诉丈夫,她要出来找儿子,丈夫同意了,并嘱咐妻子,一定要找到儿子,并且找到神灵留给人间的那处避难所。
最重要的是,把儿子带到充满希望的避难所去。
他还告诉妻子,女巫已经预言了他的灾难,他无处可逃,他要留在家里,或许儿子还会回来找他。
妻子听后想要留下来陪伴丈夫,但是她的理智却在告诉自己,她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选择了。
她告别了丈夫,踏上了寻找避难所的路途。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找到儿子,并且把他带到新的栖身之所。”
陆然认真地听着,他知道故事中的妻子,指的就是尹女士本人。
尹女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又皱着眉头,抿了一口咖啡。
放下杯子,她看着陆然,说道:“我的丈夫在很久以前就离开我了。
是因为疾病,是死亡让我们不得不分开。
他患了绝症,确诊以后不久,病情就迅速地恶化。
我们没有太多应对的时间,他很快就和我们道别了。”
说起自己的丈夫,尹女士不禁又潮红了眼,心声悲怆。
“得文说的没错,他是被灾难带走的,是我们都无力反抗的灾难。
我知道,得文很思念父亲,他也因此感到痛苦。
但是,他却不曾理解我的痛苦,直到今天,他也不曾理解。”
第二百八十六章 坚强
尹女士面容惆怅地回忆道:
“丈夫离开之前,预感到自己时间不多了,他没有继续留在医院,而是回到了家里。
他强撑着身体,整整陪伴了得文三天。
第一天,他和得文一起吃了早餐,听得文弹奏钢琴,看他在草地上踢球。
第二天,他坚持不住了。
他昏昏沉沉地,时而睡去,时而醒来,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和坐在床边的得文说着话,聊着天。一副很快乐,很满足的样子。
第三天,他昏迷的时间更长了。醒来的时候,看着趴在床边,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得文,于是轻轻地抚着得文的头,用他虚弱的嗓音,安慰着得文:
'得文,别害怕。虽然我现在动不了了,但是我的心,和你在一起。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我爱你,我爱这个家。
我就快要停止呼吸,正是因为如此,我哪儿也去不了了。我不会离开你,以后,你见不到我的时候,用心感受,就会发现,我还在这里。
只是你看不见我而已。
亲爱的孩子,让我再看看你的笑。'
得文抬起了头,眼泪却依然止不住地流,一边哭着,一边努力地微笑。
父亲,就在他眼前停止了呼吸。
而我,也失去了丈夫。
从那以后,我又开始出去找工作了。
哦,忘了说,在国外的时候,一直都是丈夫在外工作,我在家里带孩子,偶尔出去做点零工。
可是丈夫去世以后,剩下的存款只够我们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我不工作,迟早会坐吃山空的,我还需要偿付房子的贷款,还想送孩子去最好的音乐学校。
这些都需要钱。
我拼命地练习我的口语,不再只是和华人圈子打交道。
我早起晚归,下了班还要参加培训,提升我的职业能力。
忙的时候,我除了本职工作,还有额外的兼职。
但是你知道,一个华人女人,在异国打拼,是很不容易的,我几年没有工作过了,只能从基层的工作做起。
儿子越长越大,我在家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次,为了得到一个更好的机会,我打算搬家,换一个城市工作。
可是,我要搬家的决定,却遭到了他强烈的反对。
他坚持说父亲就在家里。他哪儿也不去。
我当时又急又累,心里委屈,对着他大喊:'那是你爸爸骗你的。他已经离开了,消失了。如果他在这里,就让他帮帮我吧。'
我说着说着,掩面抽泣起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反对过我。
他同意搬家。
可是我们之间的对话,却越来越少。
到了新的城市以后,我有了新的工作,在工作中,我还结识了新的男……”
尹女士面对陆然,说到“男”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在一个年轻的男性面前说起这个词,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回避不了这个话题。她斟酌了一下,要如何描述,继续道:“我结识了一位男性朋友,他对我的事业和生活都很有帮助,我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关心我的男士了。他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不过,我又有什么好挑剔的呢?不久以后,我开始和他交往了。”
尹女士脸上有些羞涩,但是仍旧看着陆然,陆然点头,表示理解她的意思,她有了一个新的伴侣。
“我和他交往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犹豫,踌躇,究竟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儿子,要怎么对他说呢,他是否会接受呢?
就这么纠结,隐瞒着,却终于有一天,在一个街角,被得文发现了。
男友开车送我回家,他看见了我从一个陌生男人的车里走了下来,我们四目相对。
我没了主意,我跑回家里,和他解释。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听我说。
听完了,他也只是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句,'懂了'。
从那以后,我们的对话,就更加少了。
我平时也忙。每天和他说不到几句话。
我总感觉他对我的态度愈发冷淡了。
但是我没有太多时间让自己去细想,也不敢细想,只能安慰自己,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都会变得有些沉默,有些叛逆,我的孩子应该也是如此。
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生活着,却越来越陌生。
我想和他交谈,就像我和你这样,找一个时间,坐下来谈谈。
但是,我又怕……”
尹女士低着头,面容愁苦,陆然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
“我怕他和上一次一样沉默,甚至连一句'懂了'都不愿再多说,可是,我又怕他有很多话要说,他会不会突然站起来指着我,说我背叛了他的父亲……”
尹女士再也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遮盖住此刻崩溃的情绪。
一股脑地说出了自己的恐惧,她的悲伤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涌上了心头。
“我真的也很怀念,我也想回到从前,谁不想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温暖地过完一生呢?
可是,谁又能料想到后来,我们提前说了再见。
生活还要继续,我必须要活着。
我不仅要活着,还要让我的孩子也活下来,要活得更好。
如果可以一辈子天真和无能,谁又想要坚强和成长呢?
他为什么不能理解,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
尹女士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悲伤,她的泪水,从指缝中顺着手掌的纹路,流淌进了掌心。
问题现在已经渐渐清晰了,黄得文童年丧父,他对于过往的家庭生活过于眷恋,而他和母亲之间存在着严重的沟通障碍。
然而这些都不是陆然此刻关注的问题,他关注的是尹女士的情绪和感受。
不得不说,尹女士的情感和遭遇,引起了陆然的同情和震撼。
他为面前这位女性强韧的品性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而震撼。
他的内心生出了赞叹和佩服。
陆然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反倒不是解决尹女士和儿子之间的矛盾,他最好先让尹女士意识到她有多不容易,她是一个伟大的,做出了牺牲的母亲,这是她应该有的自信和底气。
第二百八十七章 道别仪式
陆然安静地坐在尹女士的对面,陆续地递给了她几张纸。
却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耐心地等待着,让她把情绪尽情地宣泄完。
过了好一会儿,尹女士停止了喷涌的泪水,汹涌的人群情感也终于稍稍地平息。
她慢慢地将手移开脸庞,用纸巾擦了擦沾湿了的眼角。
一双哭过以后红彤彤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陆然。
此时的尹女士就和任何一个脆弱的女人一样,并无二异。
她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是刀枪不入,再强势的女人,背后都有着一个让她不得不强势的原由。
“尹女士,你理解你自己吗?”等尹女士平静得差不多了以后,陆然微笑地发问道。
“什么?”显然,尹女士一时没听明白陆然的意思。
“刚才您说,为什么他不能理解你,所以,我想问,你是否理解自己?”
“什么……意思?”尹女士微皱眉头,再一次疑惑地问道。“我的确是希望儿子能够理解我,可是,你为什么问我理不理解自己呢?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怎么会不理解自己呢?”
“可是,如果你完全地理解自己的遭遇,理解自己所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