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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笑道:“若是觉得冷热,容少爷可与我说。”
昭然笑着解了外面的裘衣道:“温暖如春,比我自己的屋子还舒服。”
“姜府在城中,又是住在专住清贵的思城坊,不比我这荒郊野外,屋子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傅恒笑着拿起茶壶给昭然倒了杯茶。
昭然笑道:“傅庄主请我过来单是喝茶么?”
傅恒提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我以前有个师傅跟我说,人在开口讲话之前,要先喝两口茶,因为这样胸中的浊气便会被茶中的清气所洗涤,所以我现在有天大的事,也都习惯了喝了茶再说。”
昭然转着手中的杯子笑道:“可是我这人好奇,不知道答案,便什么也吃不进去。”
傅恒也不勉强,端起杯子浅浅抿了口茶才叹了口气:“容少爷如此聪明之人,我也不瞒你。敛芳的消息是我买下的。”
“傅庄主与敛芳有故?”
“无故?”
“有旧?”
“无旧。”
昭然笑道:“那就是别有用心。”
傅恒笑了:“你说我别有用心也好,别有所图也好,都准确。”
“不知道傅庄主收了敛芳这个酷爱冒充假佛的小人打算何用?”
“冒充假佛的小人不可怕,可是冒充假佛的妖物还当了国师那就可怕了。”
“国师?”昭然不禁心想那不就是九如的老板吗?
昭然的印象里,国师塔的人除魔降妖,颇有正道的风范,怎么也跟妖物挂不起钩来,他本能地道:“不能吧,我瞧着佛子挺正气的。”
傅恒起身道:“容少爷跟我来。”
昭然只得拿起衣服跟着他出了门,走了一段路之后,傅恒指着一顶朱色的轿子前的四个佝偻着背的男子道:“容少爷方才有见过一位栊槛了吧?”
昭然嗯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四人,没发现他们当中有方才遇上的那位栊槛。
傅恒笑道:“栊槛是指笼子,引申到他们的身上即是抬笼子的人,他们有一桩妙用,容少爷可以坐进轿中,等会儿便知我所言非虚。”
第40章 解语花 11
昭然将信将疑地坐进了朱色轿子,几个偻背的栊槛走过来各占四角,然后起步将轿子给抬了起来。
桥子一上一下起伏着穿过长廊,眨眼间昭然的眼前仿佛满天星开,如同坐到了露天里,而四周布满了此起彼伏,或长或短的烛火。
昭然吃惊地半天合不拢嘴。
“容少爷,你眼中所见正是栊槛所见。”傅恒在他耳边道,“当年太阴将军正是这般让栊槛抬着自凡人中过,百步杀一人,杀得均是邪恶之辈。”
“哦。”昭然心想,这太阴将军倒也挺会省事,他就不怕杀错人?
不过转念一想,太阴将军恐怕未必在乎这些凡人,他主要的目的大概是为了震慑宵小。
“容少爷,前面两位是您的侍从。”
昭然转过头去,见左侧方有两根蜡烛,一支光华外泄,极为耀眼,昭然想这应当是阿宁,另一支也很亮但却聚而不散,光茫只照了盈寸之地,昭然一笑想这必定是英宁了,他这人虽可为情赴死,可眼里只有如娘,其他人全然不管不顾,的确很像这根蜡烛。
他转过了头,又听傅恒道:“你的前面是方才那个卖水母阴离的黑衣男子。”
昭然转头瞧去,见是一根黑色的蜡烛,豆点之光,伴随着烛烧散发着一缕黑烟,他不禁开口道:“这人的烛怎么跟别人不同?”
“白烛为阳烛,黑烛为阴烛。这人阳气弱,而阴气盛,实为奸恶之辈,若是桥内如今坐着的是太阴将军,此刻他便会宣令了。”
昭然心里若有所思,傅恒又道:“容少爷,我们现在要出庄了。”
他的话音落完,昭然只见眼前一花,四周的蜡烛化成了数道流光,桥子在一起一伏之间,偻槛像是能跨出很远,昭然转念一想,太阴将军既然坐轿巡视,想必这几个抬轿子的也不会慢吞吞的。
“容少爷你的正前方就是如今国师在京城所住之地——大昌寺。”
昭然抬头向前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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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大昌寺内,高高的台阶上站着一名慈眉善目的僧人,他正捏着佛珠看着下面一身白色法袍的九如由下而上地走来。
“流景,你来了。”
九如微微欠身:“国师,你传唤我来,可有要事?”
继晓温和地道:“也无事,只是觉得我们师徒多日未见了,想找你来聊一聊。”
“国师想聊什么?”
“听说你最近跟姜府那个异人后代走得很近。”
“是。”
“姜氏一族虽是人族,却素来与异人瓜葛不浅。当年据传太阴将军是以半枚诺皋令为聘礼,与姜氏结亲,后来姜氏女惨遭横死,这段姻缘才就此了结。可是姜氏女仍然有历代候嫁太阴将军的传说。”
继晓转过身来道:“姜府此刻便有一名待嫁之女,名叫姜比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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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放眼望去,只见整座大昌寺都好似在燃烧,殿顶上滚着黑色的火焰,如同流淌的污泥,不停地从椽头上一团团的掉落下来。
傅恒悠悠地道:“大昌寺是整座京城最邪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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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继晓仍在道:“这个女子的生辰八字姜府一直密而不透,可见颇有蹊跷,如今你即与姜府的外少爷有了接触,不妨顺便打听一下。”
九如不答,只是微微欠身。
继晓这才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不如就留大昌殿歇息吧,明日再回国师塔。”
“国师塔事务繁忙,我不便在此久留。”
“也好。”继晓一直将九如送到殿外,才站在台阶上看着九如翩然离去。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名形貌昳丽的男子,一头银发,身着朱色红袍,正是锦衣卫百户闻之庚,他脸色苍白地道:“国师,佛子的动机实为可疑,我们此去极为秘密,且有狗奴协助隐匿踪迹,可是我们到了九尾峰却受到了伏击,若不是有人泄密,那些容候村的人是如何得知我们要前去的。”
继晓道:“这还有其它的可能,一是有可能你们跟踪容家庄人的时候就已经泄露了行踪,二是也不能排除你们在路上为他人窥得行踪。”
闻之庚不服气地道:“这怎么可能,寻常人很难躲过狗奴的鼻子!”
“好了!我没说过佛子可信……”继晓抬眼看向闻之庚,“不过你也别太相信狗奴。”
闻之庚轻蹙了下眉头:“我自然不会全信于他,不过我相信这件事情上他没有可疑之处。”
继晓言归正传:“容家庄一直是世人所知最大的容候村,这么多年来,他们除了擅长制作人皮,表现得与人无异,而且左右逢源,连宫里的万贵妃他们也能搭得上关系。若不是将他们击溃,真得很难发现背后还另有文章。九尾峰的容候村又到底是何情形?”
“这个容侯村原非容家庄可比,颇为蹊跷,它进村看上去是一条路,但其实像个迷阵,且条条都是险境……”闻之庚心有余悸地从怀里摸出一只人俑道,“若非我手持这个,怕是也葬身在九尾峰了。”
继晓白色的长眉微微蹙起,接过人俑看了看:“越是藏得这么秘不透风,只怕里面的东西越不能与人知。”
“国师的意思……”闻之庚一惊,“太阴将军墓藏在那里。”
继晓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太阴将军的尸身确切下落,绝不会让异人们知晓,哪怕是天蟒一族。唯一有可能知道一点的,也只有他的宠物飞头天蟒,但是飞头是不会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异人们若是知道太阴将军,必定会全力保卫,而且会想尽一切办法复活太阴将军。”闻之庚不解。
继晓一笑,把玩着手里的人俑:“你真相信太阴将军是异人之首?”
“太阴将军难道不是异人之首,那谁是?”
继晓长出了一口气,悠悠地道:“根据我的推测,太阴将军极有可能根本就是个凡人,且他的目的就是……消灭异人。”
闻之庚有点困惑道:“这怎么可能?”
继晓道:“无论是何记载,从未有人见过太阴将军出手,若他是异人,狗奴擅长寻踪,水母擅长匿水,英氏能驭鹰一日千里,天蟒的凶残那就更不用说了,太阴将军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从未有记载。也许不是他的能力很高明,而是他根本没有异能。”
“可他手里有诺皋令!”
“天下圣令莫不是有机缘者得之,诺皋令亦是如此。异人者的王令叫一个凡人得了,这也许就是天命。如今又到了圣令择主的时候,我们当要抓住此机缘。”
闻之庚眼里跳动着火焰,拱手道:“闻某愿听从国师的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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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一路回去有些闷闷不乐,虽然他总是嚷着要拉九如上岸,但在他心里其实还是认为九如的形象是很光辉的,不论是在容家庄佛偕驱妖眚,还是在无灯巷大战尸魔。
总得来说,若不是佛徒即不能吃肉也不能娶娇妻美妾,他昭然都有点想弃道从佛了,可是现在九如竟然是在替一个假佛做事,这让昭然心中不免气闷。
可他转念一想,那他老想让九如从良岂非是有先见之明,看来是道行深了便早窥先机,这么一想昭然就又开心了。
到得见风山庄的时候,昭然心里已经多出了数条计策,想到高兴处都有些手舞足蹈,轿旁的傅恒能理解昭然之前的沉默,但对他后面的兴高采烈就不甚理解了,他开口道:“容少爷,见风山庄到了,你可以下来了。”
昭然收回了手,抬起眼眸道:“我好像还少看了几个人……你们我还没看过。”
傅恒一笑,昭然的眼前瞬时亮起了五团火,尤其是中间一团火,这哪里是烛火,简直是火把,照得昭然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我傅氏一族为太阴将军的刀侍,栊槛则世代为傅氏的家仆。”
昭然这才隐约可见当中那火把的确有点形似一把刀,他心里明白了,只怕太阴将军百步杀一人,不是亲自杀的,而是让什么刀侍去杀的。
此人倒是挺会省事的。
“好了,好了。我看见了。”昭然道,那几团火一暗,他才能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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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之前的茶厅,傅恒给昭然倒了一杯茶,昭然道:“你想用敛芳来对付国师?”
“假佛还需假佛治。”。
昭然道:“可是敛芳这个人薄义寡恩,只怕不好控制。”
“我不需要控制她太久,只要她与国师互起龃龉,便足够了,一方面可以抵消国师的影响力,一方面可以警醒世人,不要迷信怪力乱神。”傅恒道,“届时,我自会亲拿敛芳,为死去之人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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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见着昭然从里头出便走过来低声问:“少爷怎么去了这么久?”
“你不知道傅庄主有多能说。”昭然低头嘟囔着上了马车。
“可打听到了敛芳的消息?”
隔了半晌也没听见昭然回答,阿宁回头瞧了一眼,见昭然已经闭目呼呼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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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一起床,昭然就头绑抹额,穿了身短打的衣服出来,阿宁瞧了他这副模样高兴地道:“少爷你要打拳吗?”
昭然四肢不勤,能倒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阿宁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精神抖擞,要大干一场的样了。
“少爷我平日里整天动脑子,哪里还有力气打拳?”
英宁的嘴角做了个嗤笑的表情,掉过头靠门前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