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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葛夫人出房,宝珠重回榻上歪着。她是不会笑话葛夫人的,因为宝珠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如今京里都说忠毅侯夫人有见识,一心一意守着丈夫在边城。只有宝珠自己牢牢记住,当年的她,听到袁训弃官从军,请来祖母亲戚轮番儿的劝,往婆婆面前去哭,和郡王妃姐姐争执,一个劲儿的呜呜和嘤嘤,这是当年的宝珠。
她也曾看不到几年后,看不到自己跟去可以生下孩子们,她看到的只是军中有死伤。
房外有花,宝珠看过去,花瓣儿迎人。从院外进来的人看着,自然是花屁股和绿叶。这能说这花不好看吗?
等下有风雨,把花打落在地上,从院外进来的人压根儿就看不到这朵花的艳丽,那能代表这不是花吗,不值得看上一看?
葛将军所做的事,犹如在风雨中的花。也许十年成,也许二十年成?谁现在就有把握他一定能成?强迫葛夫人现在就看得清楚?
田光等人在福王造反时英勇过于将士,一旦太平,里正衙门等一恢复,就敢卡他们是市井中人,卡他们的功劳,相对葛通要办的事,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尚且这么的难。葛通那一件,就一说出来太太平平直到达成?
寻常生活中自己办件不大不小的事,刚说出来就知道要成的就不多。
葛通夫人就一个孩子,她是一片爱子之情。
“大姑奶奶来了,”丫头们回话把宝珠沉思打断。宝珠坐起,不及迎接,掌珠已经进来。
察颜观色,宝珠问道:“你们家四太太又闹上了?”
掌珠气急:“真是再强的人扭不过横的,四叔好几天不回家,她就见天儿跟我吵!”宝珠嫣然。掌珠又道:“天地良心,从我长这么大,我避过几回!气死我了,我不出来,她就吵个没完,我家祖母和婆婆帮着我,家里天天吵成一团,我家也管不了,你姐丈书也念不好,四太太有无穷的精力似的,跟我吵一通,到大家没了力气,我家祖母说要犯病,她又去和你姐丈吵,她诚心搅和他看书,我把他也带来,让他往妹夫书房去看书,”
宝珠微微地笑听。
一碗茶的功夫,又进来玉珠。亦是怒气冲天:“我又看不得她,那二嫂怎么能当二嫂的?”玉珠姑娘还是不能原谅常二奶奶,看多了她就要避开。和她争执,不是玉珠姑娘这等人的作为。
宝珠已回京,祖母也出宫,是玉珠避难洗眼睛的好地方,她就往这里来。
宝珠还是微微的笑着,掌珠和玉珠对着说起来。
掌珠气怒交加:“我也有和人缠不起的时候?不是为你姐丈看书,我和她拼了!”
玉珠冷笑:“我不屑与这样人对嘴,君子岂与小人交乎?”
宝珠想着,蔫知几年后她们不变样呢?看不到几年后的人,占很大一部分。
加福走进来时,掌珠和玉珠停住,见加福抱着个布玩偶,泪眼婆娑寻母亲:“病了的。”宝珠接到手上,见布玩偶身子让扯破,塞着大米、包子和小菜。
宝珠了然:“这是战哥儿弄的?”
廊下,萧战鬼鬼祟祟的上来。
加福带着伤心:“战哥儿说我长高,娃娃也应该长高,我说她从来不长,战哥儿说没吃饭所以不长,我们喂她,她不肯吃,战哥儿说饭要在肚子里,就塞进去,她衣裳穿不上,母亲,病了的。”
小小的眉眼上挂着泪,宝珠又爱又怜的香上一香。福姐儿这样的年纪,想的也就只是这个。就和当年的宝珠没想到去边城成串的生孩子一样,就像当年的掌珠姐姐出嫁,想不到她的丈夫还有苦读的这一天,就像玉珠姐姐夫妻美满时,想不到还有不如意的家人一样,几年后的事情,又凭什么葛通夫人就要想到,而且现在就说赞成。
把布偶交给丫头,宝珠命她:“送给卫妈妈,妈妈最知道小姑娘心思,请她修整修整。”加福又加上一句:“要胖胖的,该长胖了的。”
宝珠宠溺的长长一声:“好,给你个胖胖的。”加福放心的舒一口气,重新欢喜,叫进萧战来,坐在母亲膝下同她玩耍。
没一会儿,袁训让人来问明天去葛家的东西可准备好,宝珠回说已备下,袁训无话,宝珠和姐妹们坐上一个下午。
……
东安郡王、靖和郡王同一天自刎,两家世子在京中寻找下处,各是一栋宅院,在京里先行发丧。
灵堂不敢搭太大,白幡也不敢出院外,不过门上用白纸灯笼,让经过的人一看便知这家里死了人。
两家王妃和世子为营救为担心全在京里,这就王妃带人哭哭泣泣,世子守灵且做善后。
靖和郡王的世子又一次咆哮:“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进京的将军幕僚们全在这里,为首的幕僚沈先生再次想劝,张张嘴,让世子狠瞪一眼。世子瞪过他以后,又后悔万分。
靖和世子知道这些人劝自己,全是为自己好。但他心急难耐:“圣旨也下了,我父亲也死了,这时候我不袭爵,总不能在京里守孝三年,我得扶灵回去,守孝期间我再要王爵,你们觉得合适不合适?”
天是秋天,白天还热,但夜里转凉。路上再多放冰,运回两家郡王尸首不成问题。世子王妃还不走,是一道圣旨逼死两个郡王,或者说羞死两个郡王,但世子袭爵的事只字没提。
沈先生见他苦恼,想到靖和郡王对他的知遇之恩,现在不能即刻帮世子袭王位一样苦恼,就看向将军们。
张豪低叹一声:“世子爷,着急也不是办法。先生们是好意,郡王才亡故,您就要袭王位,皇上要是不喜欢,咱们可还在京里呢,你和王妃最要紧,不能出一点儿差池。”
世子双手抱头:“那依你们说怎么办?”
张豪对几个将军们使个眼色,大家对世子脾气都有了解,是约好的一起对他说。一起道:“请世子先请回军中,带孝立功这是正事。”
世子呻吟:“我知道!我懂!但我请入军中,这一回不得王位,三年呐,就得三年后!我也说过,这就一走,三年守孝,我轻易不能上折子袭王位,你们懂不懂!”
三年,世子心想能出多少事情?
将军幕僚一起羞惭的垂下头,他们全听得懂,也知道三年里变故无数。但现在要袭王位,哪怕是个小小的暗示,又怕世子重新惹怒皇上。
皇上能用圣旨逼死郡王,说明他心里还气怒未消。
大家全犯愁,外面惊慌失措响起一个声音:“世子爷,不不,不好了!”世子在京里好似惊弓之鸟,打一个哆嗦,嗓音也低细下去:“出了什么事!”
“有有有有,有人来吊孝!”窗外家人嗓音颤抖着。
世子松一口气,又怒了:“有人吊孝你见鬼似的作什么!”
“葛,葛通!”
房内的人一起大惊失色,有几个将军怒目圆睁,“呛啷”,刀剑在京里从不离身,这就拔出。顿时,明光寒光一起出来,先生们大多谨慎,嘴里叫着:“不可鲁莽!”把身边最近的将军手或抱或按住。
张豪是会过葛通的人,他没有拔刀剑。反而寻思一下,有忠毅侯在,又和葛通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开,谅葛通不敢来闹事。
但他来吊孝,张豪也想不通。
葛家的动静,两家世子昨天就打听明白。说葛家搭起四个灵棚。
江左郡王战死,当时隆重发丧安葬,这里不必把死人再折腾一回。
霍君弈让东安郡王斩首在战场上,他的人寻回尸首,虽然平阳县主等人赶回家中治丧时为他焚香,但今天是正式宣告他是亲子,灵棚隆重搭起。
这种宣告没有圣旨,他不是世子,不过是先告诉亲戚朋友一声,江左郡王是有儿子的。
刘夏三个将军,死的尸首无处寻找。一直没有发丧,在今天的葛家才算是灵魂有依,灵位初立。
四个灵棚里,靖和郡王杀了三个,葛通发的哪门子疯?要往这里来吊孝?
大家都不信,听到不管谨慎的还是会过葛通的,同愤怒的一样生气。拥着世子出来看,见一个人白衣带孝,昂然挺立,果然是葛通本人。
…。
葛通站在靖和郡王的灵位前,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情如何。两边厢,王妃红了眼睛,知道这就是那个把郡王扯到京里来的人,但见他还敢出现在这里,又怯上来,软了身子跪在地上哭泣不止。
陪同哭泣的家人们全急红眼,有的人手悄悄在怀里,估计藏的不是匕首就是短剑。
葛通好似没看到,他自拎一串纸钱进来,灵前大多有焚烧的火盆,讲究的人家这一天烧纸是不断的,一直有火。
纸钱往里一丢,立即升腾起一股薄烟,瞬间燃烧起来。
盯着的人心惊胆战,见没有异样,才有些放心时,又见葛通在灵前一点头,又把他们狠吓一回,这一位真的要行礼,才看到他不过是随意的动动下巴。
“我敬你英勇能战,战场上是个汉子!”
世子等人赶到葛通身后,正好听到葛通大声说出的这一句话。
骤然间,世子涨红面庞。
先生们涨红面庞。
将军们面有怒容!
岂有此理!
人已经死了,你还赶来羞辱!
敬你战场上是个汉子,言下之意,战场外面做事不地道,还是暗指靖和郡王贪财杀人的事情。
葛通说过转过身,就见到世子嘴唇嚅动怒不可遏,将军们明晃晃刀剑握在手上,刀尖剑尖笔直对着他的胸膛。
先生们又忙起来:“不要动手,不可动手啊!”场面瞬间乱了!
面对这一幕,葛通的回答是一声嗤之以鼻的冷笑,冷笑似鞭子般抽打在各人面上,让他们劝的人和有刀剑的人全扭动面容。世子再忍不住,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葛通把下巴一昂,从他面前走过,从他旁边的刀剑尖前走过。刀剑受主人心情激动而不住动着,有些擦到葛通衣上袖上。
葛通看也不看,大步走出。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劝的先生们长长吁气,有人抹汗:“我的娘啊,幸好没再闹事!”将军们破口大骂:“恨不能一剑杀了他!”世子懵懵的,傻着眼睛看着火盆里纸钱黑灰,喃喃茫然:“他来做什么!”
“总有原因!”沈先生有几分明白,也是喃喃:“必然有原因。”
张豪也是这样的想,不然他怎么肯来祭杀人的人?葛通那下巴一点,腰随着动,好似略一弯似的,说他没揖也行,说他似揖也行,刚才看得惊魂似的,这会儿更回想不明白,但纸钱已烧,不能说他不是来祭。
都像猜到什么,又不敢去核实,脑袋上盖一个圈似的沉重起来。
…。
葛通走到街口,有他的家人候着他。他上马,马上还有一串纸钱,道:“走!”主仆到另一条街上,那里是东安郡王停灵的地方,葛通独自进去,把东安郡王的人也吓得不清,也弄一出子拔刀相向的事情。
这是在京里,想葛通也不会傻乎乎来送死,也有几个稳重的叫着:“稳住,不可乱动。”就差喊出敌不动我不动,葛通纸钱一烧,脑袋点上一点,也是朗朗一句:“敬你某某和某某战役打得非凡…。”
扭身就走。
东安世子看着他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