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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包子。
二人上前,向着两位小郎盈盈一礼,韩枝儿笑道:“我们姐妹也想各留一只下来做个念想,不知二位郎君可愿赐予?”
顿时,李程轻佻地一挑眉,回头和李穆对了个眼儿。虽说他二人年后才十一岁,可因着出身的缘故,又岂能看不懂这二位姑娘眼底几乎都要满溢出来的情义。
李穆皱着眉时,李程已经不以为意地哈哈一笑,挥着手道:“你们不嫌丑就好。”又对李穆笑道,“包子是没了,不过好歹还有我捏的老虎呢……”
他说话时,那韩枝儿忽地又上前一步,向他屈膝一礼,却是从腰间摘下一只香囊,一脸羞涩地递过来,垂头又道:“不好平白受了小郎所赐。这香囊是奴家亲手所绣,郎君若是不嫌弃,便拿着赐人吧。”
顿时,楼里的众人都是一怔——虽说这韩家母女三人都是绣娘,原就是以绣技谋生的,可这非买卖的赠送女儿家亲手所绣的东西……就有点私相授受的嫌疑了。
阿愁看了也不禁一阵无语。谁都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质,谁都愿意活得更轻省一些,就这一点来说,阿愁其实挺能理解韩家两姐妹那想要攀上富贵的心思,可这难看的吃相……作为邻居,阿愁觉得,略丢脸。
韩家两位姑娘显然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韩枝儿向二十六郎递上自己的香囊后,那韩柳儿也紧随其上,默默往李穆的跟前递上那原挂在她腰间的一只香囊。
许是觉得这一幕太不堪入目了,性情古板的莫娘子皱着眉头将阿愁挡在身后。虽然阿愁心里对这姐妹俩的热切很有些看不上眼,可这并不会影响她看热闹的心情,所以,便是莫娘子有意遮住她的视线,她仍在莫娘子的身后悄悄伸长了脖子。
可见二十六郎李程是见惯了这种场合的,只哈哈笑着跟那韩枝儿调笑了两句,勾得如今已经十六,正是恨嫁年纪的韩枝儿忍不住就涨红了脸,他这才命小厮上前接下那只香囊。
见李程收了香囊,阿愁不由带着看戏的眼神看向李穆。
而,当她的眼跟李穆看过来的眼撞在一处时,她忽地就是一怔。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李穆眼眸里懂到了一种复杂的恼恨之意。
就只见李穆瞪她一眼,然后便扭过头去,一脸酷酷地走向那韩二姑娘。
就在阿愁晶亮着两眼,以为他是要亲自去接下那只香囊时,不想李穆伸出去的手忽地一沉,竟是绕过那只高举着的香囊,劈手就从韩二姑娘的另一只手里夺了那只盛着包子的瓷碟,然后一回身,直接将阿愁从莫娘子的身后揪了出来,把那瓷碟往她的手心里一塞,又侧过头去,对那韩二姑娘道:“真是麻烦。即这样,我不给你礼,你也就不用想着该回什么礼了。”
阿愁:“……”
低头看着手上的瓷碟,再想想李穆的话,阿愁不由就觉得,这熊孩子把这包子塞给她……不会是想跟她要回礼吧?!
再抬头间,她忽然就看到,韩二姑娘正涨红着脸在看着她。那仿佛淬了毒一样的眼神,不由就叫阿愁猛一眨眼,然后就跟被烫了手一般,飞快地将那只瓷碟往旁边尚未收拾起的案板上一丢,冲着韩柳儿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至于注意到她这动静的李穆,看向她时那同样如同淬了毒的眼,却是叫阿愁觉得,比起韩家二姑娘的恶毒,她倒宁愿顶着这位抬抬小指尖就能摁死她的贵人的恶毒。
第五十一章·回礼
所谓“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做了年蒸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年三十就近在眼前了。
照着习俗,除夕这天各家各户都是要祭祖的。虽然于男尊女卑的社会里,祭祀一事跟妇人们无关,可这亲戚云集的一天里,谁也不愿意蓬头垢面地见人。所以,就和后世的理发店一样,除夕这天,于梳头娘子们来说,竟是年前最后的一个“小高峰”。
就和之前王大娘曾刺着莫娘子的话里所说过的那样,往年每逢着这样喜庆的时候,莫娘子的生意总是格外惨淡。可今年却是个例外。甚至,都到了二十九了,还有人家急急来找着莫娘子,预定着次日除夕里的大妆。
一开始时,莫娘子还以为是因为坊里王大娘忙不过来,那些妇人们又没个耐心去坊外找别的梳头娘子,直到她于路上遇到王大娘,听着她那满是酸味儿的话,莫娘子才反应过来——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她家阿愁得了王府两位小郎青眼的缘故……
就和孙老战战兢兢收藏起两位小郎随手所捏的面食一般,似乎不少人家都觉得,便是他们没那福气亲自跟王府小郎们有所接触,借由被王府小郎所看中的阿愁,多少也能叫他们沾上一点王府的富贵……不得不说,便是在秋阳的那个时代里都有个“名人效应”,又何况这个时代里,人们对真龙血脉有着一种格外的崇敬。
对于这样的情由,莫娘子师徒都颇为无奈。且,莫娘子生怕阿愁因着这个原因而不知自己的斤两,便很是严肃地敲打了阿愁一通。
两世为人的阿愁又不是个真孩子,自然深知,她于两位王府小郎君来说,就只是个“乐子”。可便是她很是诚恳地跟莫娘子说,她不会因着两位王府小郎的“看中”就生出什么别样心思,显然莫娘子还是不放心她。每跑完一个主顾,主顾家里对阿愁的格外殷勤,总不免又叫莫娘子想起这样的情由来,然后便总忍不住又敲打阿愁两句。却是叫前世就受够这种苦楚的阿愁立时就深信起,莫娘子肯定是秋阳奶奶的转世来。
隔了一世,再次遭遇这种不信任,直把阿愁郁闷得恨不能当即扎了那两位王府小郎的小人儿来泄愤。
也亏得自年蒸后,许是除夕在即的缘故,两位小郎再没来找她,不然阿愁还真不能保证,她能不能忍住脾气,不把这一肚子的郁闷给当面发作出去。
除夕这一天,阿愁和莫娘子起得比往日都更要早一些。二人匆匆吃了年蒸的包子后,便这般早早地出了门。这一天里,除了两家老主顾外,跟莫娘子有约的还有八户人家。等忙完最后一个主顾,那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坊间原本零零星星的鞭炮声,此时也已经渐渐连成了片。
等她们师徒赶回周家小楼时,就只见整个九如巷里一片灯火辉煌。二木头正拿着个香头,在巷道里放着鞭炮。招弟盼弟四丫还有孙楠等女孩子们,则捂着耳朵站在院门口看他放鞭炮。见阿愁回来,几个女孩子们立时上前把她拦了下来。莫娘子见状,便笑着叫阿愁留下跟女孩们一起玩耍,她则先上了楼。
这是阿愁于这世间头一次过春节,便是她心里住着个成年人,这会儿也忍不住像个九岁的孩子般,和小楼里的其他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那二木头独自放了一会儿鞭炮,见楼里的女孩们都聚在门口的灯笼下各自说着话,竟再没一个关注他了,这熊孩子忽然就点了个鞭炮往女孩们的脚下扔去。
顿时,周家小楼门前响起一片惊呼声。四丫挽着衣袖就追着二木头打了过去,她大姐招弟怕她没个轻重叫孙老怪罪了,便赶紧也追过去阻拦。来弟盼弟和孙楠都已经习惯了二木头的淘气,跟着冲那二木头的背影骂了两声后,三个女孩又叽叽咕咕地说着新年的新衣裳来。
这边各自笑闹着时,那边,巷口外的街上忽然就响起一阵马蹄响。
此时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加上今儿是除夕,阿愁跟着莫娘子回来时,就已经看到,路上早已经行人稀疏了,这会儿听着马蹄响,她不由就好奇地扭头看了过去。
就只见巷口外的暗影里,忽然停下一辆黑乎乎的马车。不一会儿,只见巷口门户大敞的老虎灶上那片光影里,踩进一个穿着深色大氅的人。那人行动间,从大氅的下摆处露出一角浅色的袍带。于他的身后,似乎隐约还跟着几个仆从。
那人下了马车后,也不管身后的随从是否跟上,就这么从容地走进了九如巷。因是除夕,巷内的人家依着习俗,家家户户都大敞着门户。那从住户家里投出的光线,忽明忽暗地照在那人身上,却是忽地就令阿愁眼前一阵恍惚……
那明灭不定的光线,那从容不迫的步态,以及,那一刻,某种无法解释的微妙印象,忽地就令阿愁心头一阵激跳。明明眼前只是一条古老的巷道,可于阿愁的脑海里,却隐隐约约似叫她看到了前世时,她家楼下的那条小径,以及小径上,正一步步向她走来的秦川……
那人走过来,于她的面前站定。那张遮在宽大风帽下的脸,明明跟秦川生得一点儿也不像,却是不知怎么,叫阿愁忆起,那天,秦川那张遮在羽绒服宽大帽檐下方的脸……
阿愁忍不住往后退缩了一步,却不想,她的脚正踩在背对着她的来弟的脚后跟上。
正跟几个女孩说着话的来弟“嘶”地倒抽了一口后,正要回头抱怨阿愁时,却是忽然就看到,阿愁的面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
那人抬起手,推开头上的风帽。
顿时,似乎连小院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都于瞬间明亮了一下。
“二、二十七郎君?!”
来弟下意识里惊呼了一声,却是忽地一转身,就缩到了她姐姐和孙楠的身后。
孙楠和盼弟一回头,不由也吓了一跳,三个胆小的女孩立时丢了阿愁,转身就跑回了小楼里,只留下阿愁站在门口的台阶下,呆呆看着那于灯影里低着头的李穆。
“怎么,不认得我了?”
李穆那隐在眉骨暗影下的一双眼,于黑白分明中,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一刻,阿愁的心脏似被人狠捏了一把一般,她蓦地再次后退了一步。
此情此景,竟就如那前世再现一般……
十五岁那年,她险些因廖莎莎而犯下大错后,曾有近半年的时间一直在躲着秦川。然后,于冬日的一个晚上,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时间里,秦川于她家楼下截住了她。他叫住她时,也如现在这样,问着她:“怎么,不认得我了?”
再次本能后退的阿愁,险些儿叫身后的台阶给绊倒。
李穆的眼眸飞快一闪,伸手扶住她,看着她又道:“之前我就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样,偏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你呢?你可记得以前在哪见过我?”
被李穆握住手臂的阿愁,此时除了发呆,也只能发呆了。她呆呆看着李穆,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打闹着的二木头、四丫和招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跑回来,李穆才收回手,回头冲那三人微笑了一下。
对于两位王府小郎君,小楼里的众人们一致认为,那位二十六郎君是个可亲可近的,而虽然也一样笑脸迎人,可这位二十七郎,却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印象。因此,便是这会儿他笑得很是和善,依旧令四丫和招弟远远地就站住了。连一向胆大包天的二木头,都捏着那香头没敢靠前。
最后还是听到女孩们的通报,急急迎出来的孙老,才叫阿愁从恍惚中醒过神来,赶紧侧身让开了门口。
“小、小郎怎么来了?”
孙老挤开阿愁,看着李穆激动地搓着手,一副不知该是行跪拜大礼还是仅作揖问安就好的忐忑。
亏得李穆及时扶住他,嘴里说着“免礼”二字,这才终结了孙老的纠结。李穆笑道:“前儿受了你们各家的礼,总不好不回礼。正好这会儿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