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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柔儿的言行举止、衣着佩饰,必是大户人家出身。她又是生魂,那她的肉身之前必是昏迷不醒,现在必是刚刚醒来。
这么一来,看似很好找。只是,现今不像从前,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女儿,那是养在深闺,不见外客。外人能得知的消息,实在是寥寥。
哎,也只能碰碰运气,多问些人,看有没人知道。
这打听消息,现在不正有个好去处吗?
小道士拿出锭,足足五两那么重的银子,向酒楼的掌柜问道:“劳驾下,晚辈想打听个情况,不知恭州城里,有没有哪家大户人家的闺女,前段时间忽然昏迷,昏迷了好几个月后,这几天忽然又醒来?”
那掌柜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极是奇怪:“客官,某若是告知了这个消息,这锭银子,是不是给某?”
“当然!”小道士说道。
他话音刚落,只觉手上一轻,那银子已被掌柜的抢了过去。那速度,真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看着脸上忽然笑开了花的掌柜,小道士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好像做了件了不得傻事!
果然,掌柜身边,那不过三四岁的男孩奶声奶气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是恭王府家的千金。”
“爹爹,你要给我买糖葫芦吃。”
哈哈哈,掌柜的再忍不住,放声大笑:“全恭州府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客官使出这么大的一锭银子,真真是,可大方了。某,忒喜欢了。”
他这一说,左近的客人全部哄堂大笑。小道士脸烧得火辣火辣,掩面而逃。
片刻后,小道士捂着脸,做贼似地,又溜了进来。
掌柜的一见他,立即将手上的银子一收,瞪着眼说道:“怎么,客官还想将这银子要回去?”
听到他爹的话,那小男孩立即将手上咬了几口的糖葫芦往屁股后一藏,防贼似地,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苦笑:“掌柜的,给出去的银子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我只是想着,你是做酒楼生意的,消息最是灵通不过。我都使了这么大的一锭银子,你怎么都得给我一些,全恭州府三岁小孩不知道的消息吧!”
掌柜的笑道:“这话说得在理。待某想想。”
“有了,明日辰时,恭王府对外聘取贤才。”
“最好的,是王府三公子的西席先生;次一等的,是王府的护卫;最次的,是王府的仆役。”
小道士一听大喜,这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
柔儿既然是王府千金,那她的香闺,必然是深得不能再深。自己若想接近柔儿,保护柔儿,唯一的办法便是,打进王府内部。
好!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到王府,应聘去。
正文 117 什么?贫道文才第一
恭王府。
先帝初登帝位,即传旨大修恭王府,距今不过十几年,所以恭王府气派非凡!看其规模,从东边望西边,望不到边;从南边望北边,看不到头,也不知占了几百亩的地。王府有红墙围绕,不知内里情形。但只看气势,端地厚重大方。
恭王府招聘,自然是应者云集。于是王府不得不分开三处,分别聘请西席、护卫和仆役。
人往高处走,所以小道士自然而然地,先去应聘了西席先生。他倒没怀疑过自己的水平问题。开什么玩笑,九阴镇数百口人,论文才,他师父第一,他就是第二。这水平,那是妥妥的。
排长队从侧门进了一房间,登记过后,有仆人引着坐下。每人一个小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另有一张素纸,写了此次的题目:双重喜庆,故名重庆。请以此,赋诗一首。
小道士傻眼了。
赋诗啊,这个,自己读过的诗,有没超过十首?
瞧见前后左右的士子,个个或摇头晃脑,或冥思苦想,小道士实在不好在此时离开,只得闭目休息。
听得有人已投笔于桌,小道士便随手写上道诗一首:“举世尽为名利客,吾今独向道中醒。他日定见飞升去,冲破秋空一点青。”
这道诗,他师父常常吟起,他记住了,便随手写上。至于这诗跟“双重喜庆”有什么关系,小道士才懒得去想。
白纸一张交上去,多不好意思,是不?
诗写完后,人还不可离开,得呆在此地,等待内里的名士评判。
半个时辰后,十四位士子中,只点评出了六人。而张天一,赫然名列其中。
小道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去,我写得是道诗啊,难道从道诗里面,也能看出“双重喜庆”?
有管事领着六人进了间小房,内里正坐着三位名士。当先的一位,一身道袍,不像名士,倒像道士。
管事的介绍道:“左首这位,姓宋,字行之,人称‘宋三绝’。居中这位,姓李,自号‘不云居士’。右边这位,姓许,字泽方。”
这三位的名号一出,那五人表情激动,连称“久仰”。小道士自是没听过这三人的名号,非常淡定。他这表情落入不云居士的眼中,便觉这与自己一样身着道袍的书生,年纪虽轻,但这气度非同一般,大是从容。
宋行之问:“请问张天一何在?”
小道士应:“正是不才。”
宋行之举起一张宣纸,说道:“某有三绝,书、棋、画。书法一道,某自幼苦习,蔡襄尺牍、郊燔帖、罗池庙碑、丰乐亭记碑等等,那是烂熟于心。可小友这字,看来大有玄妙,可某惭愧,十个字里面竟有七个不认识。敢问小友,你这是何字体,出自哪位大家?”
小道士这汗啊,悄悄地流。怪不得六位士子中有自己,原来竟是,自己写的字没人认识。
这个,该怎么回答嘞?
情急智生,小道士朗声答道:“家父自幼崇道,小生耳闻目睹,也一心向道。这字体世上并无,是小生日常画符时,心有所感,将画符的笔法融入了书法之中。方才小生道心忽动,一时技痒,情不自禁地就用了这种独创的字体,还请诸位见谅!”
这话说得好听,事实却是,小道士平日里字写的极少,符却画得极多。这样久而久之,在写字时他若不特别注意,所写的字便成了鬼画符。
那不云居士抢过宣纸,细细一看,大笑道:“不说不知道,一说,呵呵,这不正是在画符吗?有意思,极有意思。”
宋行之和许泽方相视苦笑。许泽方问:“那请问小友,你这写的是什么?”
小道士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那道诗念了一遍。
等他念完,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宋行之皱眉:“小友,你这诗,与‘双重喜庆’有何关系?”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不就是在纸上随手填了一些东西,我哪知道会被你们叫进来。你问我这诗跟“双重喜庆”有什么关系,我去,我也想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正当小道士绞尽脑汁,想让它俩之间发生某种关系时,不云居士大笑道:“行之,俗了,你入俗了吧?既然是道心忽动,心有所感,那用画符的字体,写出一首道诗,不正恰当不过?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
“我观此诗,恬淡自然,合乎大道。道诗能做出这等水平,小友文采了得,道心更是了得。这诗,我点为第一,两位意下如何?”
不云居士想来名气极大,宋行之和许泽方只能点头应是。
于是,小道士便被点为第一!
诗词之后,便是考经文。
宋行之问:“李秀才,《大学》,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请背诵这一段。”
李秀才张口便答:“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这洋洋一大段朗朗诵来,中间竟毫不停顿。
小道士马上额头冒汗,他连半句都没听懂。
宋行之再问:“你精于何经?”
李秀才答:“学生精于《礼记》。”
宋行之三问:“《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天下,做何解?这公,是何意?”
李秀才答:“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为天下人所共有……”又是洋洋一大段,朗朗说来。
小道士后背开始流汗,他还是半句都没听懂。
怎么办?
正当小道士捂着肚子,准备“哎呦”大叫,借机逃跑时,不云居士叫道:“张天一。”
小道士无奈站起:“学生在。”
在站起的同时,他深呼吸,准备好了一声,凄惨至极、绝对催人泪下的“哎呦”痛叫。
却听不云居士问:“某前日与一狂生论道。那竖子口出狂言,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例,说我道家不讲仁义,不修仁德。张天一,若是你,你该如何驳他。”
我去,问得不是经,是道啊!
问得好!张天一大喜,当下从容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指,天地生养了万物,却不对它们有爱心,任其自然生灭。这里的‘不仁’,说的是,道家对天地万事一视同仁,并顺其自然。”
“答得妙。”不云居士再问:“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这里的‘不自生’是何意?”
小道士答:“何谓自生?自然之道,自且然也,自生之道,自且生也,……”
两人一问一答,一个问得激烈,一个答得从容,渐渐沉浸其中,浑不知时间流逝。
宋行之按捺不住,终迫不及待地插嘴说道:“王秀才,该你了,该你了。”
啊,小道士愕然,不问自己经了?
这一关,他竟又蒙混了过去。
午时已到。
王府设了宴。既然是要聘请西席先生,宴席上,自然行了酒令。为了考校,行得还是诗令。
春字诗令,第一人所吟诗句必须“春”字居首,第二人所吟之句春字居二,依次而降至“春”字居第七字后,再行夏字诗令。
不云居士先说:“春色满园关不住。”
宋行之接道:“新春莫误由人意。”
许泽方道:“却疑春色在人家。”
李秀才道:“草木知春不久归。”
下一人,便是小道士。
这种文人之间常玩的游戏,小道士别说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误闯进了鸡舍的小鸟,看着那些小鸡是和自己长得挺像,可彼此的生活,却为什么完全不一样?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早有计较的小道士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道:“学生惭愧,对这些文字游戏向来不感兴趣,学生就不献丑了。这杯酒,学生认罚。”
说完,他一口干完。
他说这话时,很淡然;喝这酒时,很洒然;待坐下时,很从容。他身旁的王秀才不忿,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厚的脸皮。”
坐于最上席的不云居士却击掌赞道:“此,魏晋之风也!大好。来,某敬你一杯。”说完他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后酒令行到小道士这时,不云居士便举杯,遥敬他一下,小道士也不客气,干了这杯。
恭王府中的“玉罗春”是名酒,酒香扑鼻,让人未饮先醉。在坐的众士子又确有文才,从春字诗令行到夏字诗令,滴酒都未沾。倒是不云居士和小道士喝得尽兴,一壶“玉罗春”,尽入了两人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