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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杨后双目一眯,目中寒光乍射。
不对,有问题,必有问题。
宫中规矩森严,这太监不过是守在廊外,代为传达消息,连进殿的资格都没有。他不过区区一个小太监,哪来的胆子,敢在这胡言乱语?
他第一句话还可以说是,没注意到官家过来,而在那自言自语。可再说的第二句话,那真真就是,自找死路!
官家没问,他竟敢多嘴,敢接官家的话,这不是自找死路是什么?
特别是,他说的是“这龙,怎么好像疼得在打滚”。
需知,天子自称天之子,是五爪金龙的化身。说龙疼得在打滚,这不是当面骂天子吗?
谁给了他一个天大的胆,敢这般说?
文德殿是皇上御批之所,能进这其中的,没有一人是傻子。既然不是傻子,为何要说出这等自取灭亡的话。
这其中,必有阴谋!
果然,这话一说,官家便大怒。他指着那太监怒道:“你说什么?”
一时,官家竟气得浑身发抖。
那太监大惊,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小的死罪,求皇上开恩,饶小的一条狗命。皇上开恩!”
见官家大怒,文德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李太监更是不由分说,上前一脚将那太监踢倒在地,劈头盖脸地就是几个耳光打去。
李太监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这胡说八道。来人啊,将他拿下去,重打三十大棒。”
杨后在旁冷眼旁观,冷冷地看了李太监一眼。
这事,这家伙定然有份。
别看他出手不轻,可说起来,那太监犯得可是必死之罪,踢上一脚,打上几个耳光,能要的了人命吗?
至于重打三十大棒,这个重打是怎么个重法,李太监自然能掌控得住。
这李太监跟在官家身边多年,深得官家信任,平日虽对自己也极是恭敬,但他跟外朝的官员,很有些不清不白。他这次布下这个局,到底针对的是谁?
还有,那句话,为什么让官家如此生气?
哎,自己对后宫的掌控还是远远不够啊,这件事自己事先竟得不到一点风声,于是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
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杨后表面上连声安慰,劝解官家。
官家气犹未解,回到御案那,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后,吐出,怒道:“冷了,瞎了你们的眼。”
一群太监、宫女立即跪地请罪。李太监连忙谄笑着,急急跑了出去,换了盏茶。
端起新茶,喝了几口后,皇上坐在龙椅上,心中的怒气这才平了几分。
杨后心中明明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不开口相问,只是轻抚着官家的背,帮他顺顺气。
果然,不一会儿后,官家便自己说道:“十天前,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化身为一条金龙在天上飞。那形象就跟柱子上的五爪金龙一样,只是体形大了许多。”
“我正在云中遨游时,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剑。那一剑极快,正插在我的小腹上。我大疼,在云中翻滚。”
“我惊醒过来,觉得这梦的预兆很不祥,于是叫来了太史令,叫他帮我解梦。太史令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通,我听不明白,就叫他简单点说。”
“太史令说,天子是五爪金龙,梦中的龙,就是朕的化身。”
“剑伤金龙,也就是说,有人对朕不利。且,已伤了朕的金身!”
“我大怒,便逼问,这人是谁,要怎生对朕不利?太史令算了一大通,最后说,此事一时之间,他也无从得知。但朕是金龙之体,世上哪有人能真得伤朕?所以,那人定是在我大宋龙脉上做文章。太史令请命,愿去富盛皇陵那,一探个究竟。朕自然允了。〃
“却不想不过数天,太史令仓皇地跑来,说,皇陵附近有一山,名白叶山。此山从东由西,形似剑,正剑指皇陵。而所对准位置,正在龙脉下腹处。有贼人,在白叶山那布妖阵,借妖阵之力,伤我大宋龙脉,进而伤及朕的龙体。”
“朕问他,那妖阵对朕有何妨碍。太史令不敢说,实在被朕逼得急了,他说了四个字,有碍子嗣!”
说到这,官家再忍不住,一脚踏翻了御案,桌子的御笔、奏折等立时滚了一地。
官家性子向来宽厚,极少发这么大脾气,这一下,便连李太监都不敢过来,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官家在文德殿中走来走去,神情激动至极。他嘶声吼道:“有碍子嗣,好一个,有碍子嗣!”
“朕拥有后宫三千,膝下却无一子一女。朕所有的子女无一不早早夭折,朕百思不得其解,又是求神,又是拜佛,又是用药,却无一有用。原来,原来根源竟在于此,竟在于此!”
“朕贵为天子,这贼子却要让朕绝后;朕持掌江山,这贼子却要让朕的江山易主!”
“这贼子用心如此狠毒,他是谁,是谁?朕知道后,必得将他千刀万剐,必要诛他九族。朕要诛他九族千人、万人,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鸡犬不留!”
杨后明白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杀人!而当今官家的逆鳞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字:无子!
而这番布局,触得,便是,这逆鳞!那幕后之人,存心就是要掀起一场惊天血雨!
杨后心中胆战,嘴上却柔声说道:“官家,那贼子找到了没?”
官家摇头:“还没。”
“当日我问太史令,可有办法找到那贼子。太史令说,那妖阵布阵已久,实在无法判断是何人所为。但他出了一计,就是派殿前司禁军,将白叶山一带围死,彻底围死。必不能让任何人出入白叶山,且必不得让消息泄露。如此一来,那贼子即进不了白叶山,又不知禁军为何围山,这作贼心虚之下,定会四处打探白叶山的消息。”
“所以,谁对白叶山最是关注,谁定就是那贼子,或是那贼子的至亲之人!”
明白了,原来这局,最后的着眼点是这三个字,白叶山。
白叶山这三个字,无疑已成了一道催命符。且,催得还不是一个人的命,而是那人身边所有亲人的命!
那人究竟是谁?幕后之人为何这般痛恨他,竟不惜费尽心力,布下这样一个惊天杀局?
任是杨后聪颖,可一时之间,她哪想得出这其中的关键。
正当杨后心中疑惑时,有太监来报:“禀圣上,天一子求见!”
正文 635 未知的绝杀局
官家奇道:“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犹豫了一下,官家说:“宣!”
一连串长呼声传了出去:“宣,天一子觐见!”
一旁的杨后,眼神微动:官家刚被触了逆鳞,这天一子就入宫求见?有这么巧?
难道这番布局,针对的人便是他。可他不过一闲云野鹤的道士,能得罪什么人,值得某位大人花费偌大心力布下这个杀局?
哼,能买通李太监,还要李太监心甘情愿地牺牲掉一个心腹之人,有这般本事的,朝中能数出几人?
于是杨后暗中留意。
不一会儿,小道士进了文德殿。
小道士也是乖巧之人,见殿中气氛压抑,空气中似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杀意,当下他心中就是一凛,暗叹:“我去,这来得可真不巧啊!”
再是不巧,也得硬着头皮上了。这皇上,是你想见便能见,想不见便不见的吗?既然求见,又给不出足够的理由,这触怒了龙颜,自己怎能消受得了?
当下小道士乖乖行礼。
只听官家问;“天一子,你得了朕的恩赏,倒是第一次主动来见朕。说吧,你所为何事?”
小道士笑道:“贫道这次远离京城,时常想念官家和圣人。这回到京城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进宫,求见一下天颜,顺便说几个一路上的趣事。却没曾想,官家正在批改奏折。这倒是被贫道耽搁了,还请官家恕罪。”
官家点头:“你倒是有心了。刚好,我心中正烦着,你便说下你的趣事吧。”
小道士清了清嗓子,立即化身成了说书人。
我在绍兴府时,行路累了,见路旁有一茶铺,便进去解下渴。刚坐下,见右边一人,脚下穿着一只厚底靴和一只薄底靴,样式明显相同。于是我好心提醒了他一下。他一看,诧异地说道:“怪不得今天我走起路来,老不得劲。”于是他回家去换靴子。一会儿后回来了,我一看,咦,奇怪,怎么还是一只厚底靴和一只薄底靴。我问他,他说:“哎,已经换过了,家里的也是一只厚的一只薄的。”
官家一听笑了:“还真是个傻子!”
小道士见官家来了兴致,便再讲了几个笑话,逗下趣。官家听了大乐。
见气氛上来了,小道士便说起了正事。
他开口说:“白叶山……”
这三个字一说,官家脸上的笑,便倏地一滞,握着茶杯的手,便猛地一紧。
而大殿中原本欢快的气氛,倏忽间一重!
不过说了区区三个字,小道士哪能察觉到不对,他正待说下去时,忽听一声“哎哟”。
杨后抬起一只手指,可怜巴巴地说:“官家,手不小心被茶水烫了下。你瞧,都红了。”
见一只纤纤玉指,确实红了,官家便勉强压下了心中沸然升起的狂怒。他一拍龙案,喝道:“瞎了眼了,宣太医啊!”
我去,不过是烫了一下手,红了那么一点点,就值得宣太医吗?小道士心中腹诽,同时有些感叹,当今圣上对杨后,可还真是好啊!
他正想再说下去,忽然看到,杨后似不经意间,向自己淡淡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极是严厉,其中有着明显的警告。
小道士心中一紧!
李太监宣太医后,官家低头,看也不看小道士,慢悠悠地问:“白叶山怎么了,你说。”
若是没有杨后的警告,小道士自然察觉不到异常。可这时,小道士却感觉到,官家说这话的语气不对,大不对。
官家似乎在极力地压抑自己的怒火!
这怒火,正欲喷涌而出,却被死死地压制住,只待自己的下一句话出口,便爆发出来,将自己烧成灰烬!
不对,哪不对,一定有哪不对!
可该死的,到底是哪不对!
我不过只说了三个字“白叶山”,我还什么都没说啊,能有哪不对?
小道士心思电转时,官家已按捺不住。他压着嗓音,低喝道:“白叶山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说。”
这一喝,其中的怒意再掩饰不住,殿门口伺立的太监、宫女,齐齐身子一抖,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喝,小道士后背的汗立时涌了出来。他感觉到了杀机,浓郁至极、扑天盖地向他涌来的杀机!
他预感,只要自己的回答不对,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不止自己死,自己爱的人,爱着自己的人,也会因自己而死!
因为,官家坐在龙椅上,手紧握成拳,身子竟是抑不住地微微发抖!
当今天子,竟愤怒至此!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诛自己几族,算得了什么?
可,该死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太史局。
天玄子慢慢地踱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