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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春一时间答不上来,半晌,他想起什么来了,猝然说:”也不是,冬兵是喝牛奶。“
李岚岫大笑,整间房间里都回荡起了她爽朗的笑声,笑停下来后,她拍拍图春的手臂:“你在练字啊?我才说了多少,你写这么久?不要登记了。”
“你不实名举报了?“图春盖上了登记簿。
李岚岫托腮,望住窗外,轻轻晃了晃脑袋,窗外根本没什么可看的,一排路灯,一只飞蛾在扑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片刻后,李岚岫说:“你确定冬兵喝牛奶啊?”
图春盖上了水笔的笔盖,没出声,李岚岫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在网上找到《美国队长2》,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她不走,图春不好意思赶她,冬冬下楼买宵夜的时候,看到李岚岫还在,把图春叫了过去说话,问他:“哪夯还来挨嗒?“(怎么还在这里?)
“看恩倷阿蒙呗其他地方好去……”(看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好去……)
“让恩倷转去,登嘞派出所看电影算哪夯回事体呐?”(让她回去,在派出所看电影算怎么个事?)
图春点点头,过去把李岚岫叫起来,领着她出了派出所,他往前一指,前头黑黢黢的,树影斑驳,低矮的平房好像敦实的巨人守在黑暗中。图春说:“我送送你吧,很晚了。”
李岚岫说:“你这个人倒蛮体贴的。”
图春走在她身边,他恰好能看到她脸上那颗痣。时而深,时而浅,浅的时间不多,很短,抓不住。
李岚岫点烟:“现在能抽烟了吧?”
图春笑了出来,李岚岫看他,也笑,说:“我一看你这个人就知道你是不会把和前女友一起养的狗带去和现女友拍照,还发朋友圈的。”
图春说:“那你和他说说。”
李岚岫说:“我干吗联系他?”
“那你还看他的朋友圈。”
“刚才已经拉黑了呀!不要提了。”李岚岫生自己的气,“我有毛病!”
“那你举报那个女孩子,不太好吧。”
“一时冲动,哎呀,不讲了,不讲这个了好不好。”李岚岫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转而又很认真地问图春,”你们不会真的去找她吧?”
图春说:“我没有真的登记……”
李岚岫瞪大眼睛:“那你写半天写什么啊?真的在练字啊?”
图春说:“不是啊,我在默写。”
“什么呀,八荣八耻,建设和谐友爱的社会主义啊?”
“《桃花源记》……”图春说。
李岚岫愣愣,疑惑地问:“陶渊明?”
图春点头,李岚岫一下就笑开了,吃着香烟乱喷烟:“你怎么这么有情调?”她问,“你背《桃花源记》干什么啦?”
“高中的时候不是都要背的吗?你是苏州人吧?”
“你到现在还记得啊!记性这么好!“
图春摇摇头,不响了。他的记性其实不太好,但他一直记得“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他背到这里的时候,狄秋经过窗外的一颗花树,狄秋在打哈欠。
忽逢桃花林。
落英缤纷。
狄秋捏起肩上的一片花瓣,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
第二天,李岚岫又来了派出所,她来给图春送画,她一晚上没阖眼画的油画,她觉得送图春最合适。画布上,一条大黑狗蹲在一棵桃花树下面,天空和大地都是血红色的。图春看了画,没什么感悟,但为表感谢,他请李岚岫去附近的好利来吃蛋糕。正遇上下午小学生放学,好利来里挤满了老人和孩子,李岚岫坐了会儿,蛋糕才吃了两口就待不下去了。她喊图春出去,图春又去买了两包饼干带出来塞给她。李岚岫说:“我不是对蛋糕有意见,蛋糕还可以的。”
图春说:“这个饼干还可以的,牛奶味蛮浓的。”
李岚岫把饼干放进了他的自行车篓里,往前走,说:“晃晃吧。”
图春看着后座,问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李岚岫看行人红绿灯已经进入倒数,小跑了起来,图春追上去,过了马路,李岚岫对着图春只是笑,笑了好久才说话,道:“你干吗,急得嘞,怕碰到你女朋友啊?”
图春摇头:“这倒不是,我也没有女朋友。”
“分手了啊?”
“上一个……分了蛮久了。”图春声音不大,话说出口就被金门路上的喧闹压了过去,李岚岫靠近了他一些,拍拍他的自行车坐垫,摸摸他的车龙头,微含着下巴,说:“小孩子吵得要死,老人家么……想想我以后也会变成那么老,觉得有点恐怖。”她朝图春眨了眨眼睛,“你下班了对吧?”
图春问她:“你在苏州学的美术啊?”
“杭州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是从一个天堂到另外一个天堂生活过的人了,不要太羡慕我。”她紧接着叹气,眉心紧锁地问:“你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啊?”
图春默默,偷摸着觑了眼李岚岫的脚,她穿的是黑色的平底鞋,脚瘦而窄,图春推着车走得快了些。李岚岫斟酌了会儿,还是费解,遂问:“还是我问错了?”
“问错什么?”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
图春停下了,在朱家庄菜场门口的炒货店里秤了两斤香瓜子,一斤蛋黄花生,一斤小西瓜子,通通放进车篓里。李岚岫笑着说:“哎哟,你这个人怎么开不起玩笑的。”
图春把蛋黄花生打开了,边走边摸几粒出来塞进嘴里嚼。李岚岫也来摸,也吃。两人在人行道上走,路窄时,李岚岫就走到图春前头去,等空间又宽敞了,她就回到了图春左边。
狄秋也爱走在他左边,他还爱往天上抛花生米,张开嘴接花生米。他怕走外侧被车撞,倒不怕被花生米呛住气管。
图春问道:“你平时都不用上班的啊?”
李岚岫说:“我搞艺术的嘛。”
“艺术付给你生活费吗?”
“不啊,我爸妈付给我生活费啊。”
“那你是搞爸妈的。”
李岚岫咯咯直笑,路过家小吃摊时,她喊图春等等,她买了两个萝卜丝饼,给了图春一个。她问图春:“那你上班,够你的生活费吗?”
图春一怔。李岚岫说:你的自行车不便宜吧。”
图春咬了一大口萝卜丝饼,烫得眼睛都变小了,呼噜呼噜往外哈气:“我也是搞爸妈的。”
“讨债鬼。”李岚岫也没能拗过这口滚烫,跺脚挥手,又哭又笑。
又走过一站路,图春把车停在路边,和李岚岫一起排队买糖炒栗子。李岚岫还是要来和他探讨他的感情问题,图春怕了她了,一一交待:“上次谈是大二了,小我一届,人蛮漂亮的,后来她去北京实习,就没联系了。”
“那谈了蛮久的。”
“三年多吧。”
“你提的分手啊?”
“她啊,她说……“图春顿了顿,“她说让我一起去北京……”
李岚岫打断他:“我知道了!你不想当北漂,太苦了,你大学在苏州读的吧?”
图春说:“不是怕吃苦啊……多点时间陪陪家人蛮好的。”
“哎呀,说得好像你家里人多稀罕你陪他们一样。”李岚岫补了句,“你当辅警,节假日有时候都要排班,陪家人的时间我看也不多吧。”
图春冒出来句苏州话:“拆穿西洋镜啧。”(被你拆穿了。)
李岚岫依旧讲普通话,振振有词:“我是看穿了,你们这种人就是看上去温柔体贴,讲话声音都不高,梗起来梗得要死,说走就能走,说不回头就不回头,还是自私,只为自己考虑。”
图春不响,买好了栗子,两人走近石路地界了,李岚岫冷不丁说:“金茂府那种地方,又没有地铁,金门路一天到晚堵车,附近也没什么大超市,门口倒是有公交车站,住那里的……还坐公交车啊?你说有什么好的?有那个钱,我当然买园区的房子。”
图春说:“你前男友要结婚了啊?”
李岚岫一甩手,嘎嘎地吃蛋黄花生:“不提了不提了!不讲了,不讲他了,有毛病……”
他们从白天走到了黑夜,分开的时候,李岚岫问图春多高,图春说:“一八五。“
李岚岫点点头,还是忍不住提了句:“你们看上去是差不多一样高的。”
她抱着她的糖炒栗子,顺了图春剩下的半袋蛋黄花生,拿走了他送的奶油饼干上了公交车。她脸上的痣兴许就是别人说的泪痣,长在眼泪滑落脸颊时必经的路线上。
图春和李岚岫搭的公车往一个方向去,都要回桐泾路,但他的自行车比公交车快,眨眼就骑回了派出所,他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李岚岫给的那副油画,把画绑在车后座上,一路骑去了公园路。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桃花源记》来了,前文略过,后文难续,好像有一个人在他耳边反复诵读,反复回响。
“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图春绕着公园路骑了好几个圈,骑得气喘吁吁,也有点不复得路了,才在一中门口停下。他把画拆下来,放到一旁,人坐去了后座,伸长胳膊勉强抓住车龙头,脚也伸长了,缓慢地踩动踏板,稳住方向,在电闸门前一圈一圈地骑车,闸门后头没有灯火,也没有人。保安室里倒亮着灯,却看不到人影。图春骑了歇歇,看着坐垫,狄秋应该坐在他现在坐的位置上,后座,而他呢,应该坐到坐垫上去,背对着前面的路,面对着狄秋,由狄秋给他指方向,指路。他们一起骑一辆自行车,一前一后,面对面,学电影里的两个白痴。
狄秋会大笑,说电影里的台词,仰起脖子,欢笑着说:“又是那两个笨蛋啊!”
图春听了也笑。
图春从后座上摔了下来,车轮仄仄地打着轱辘转着圈。图春爬起身,他发现学校对面已经不是一家精品店了,也没有卖奶茶,卖无骨鸡柳了。图春扶好自行车,捡起画,看了眼依旧空无一人,却又光明敞亮的保安室。他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到公车站,搭末班的公车回了家。
他在公车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蹭伤了,图春撕掉了一层死皮,吹了吹伤口上的灰尘,打了个颤,没吭气。到了家,他轻手轻脚地在客厅里找创口贴,但还是惊动了茉莉花,她从卧室走出来,没有开灯,月光疏落,洒在她肩头,描摹出她披着睡衣,头发蓬乱的样子。茉莉花轻声问:“啊是转来啧啊?”(是不是回来了啊?)
图春握住手腕,没有响,茉莉花往厨房的方向走,喃喃低语:“肚皮啊饿?下点烂糊面吃吃吧,放点青菜,正好夜里炒呲点蘑菇,我一个嘞啊吩吃几何。”(肚子饿吗?下点烂糊面吃吃吧。放点青菜,正好晚上炒了点蘑菇,我一个人也没吃多少。)
图春贴好了创口贴,靠在沙发上,温温地应了一声。
第三章
劳动节前夕的一个周末,图春调了一天休,按照惯例,这日子是和图庆那边的亲戚聚会的日子,今年也不例外,茉莉花开车带着图春,图春的大姑妈,小姑妈各一辆车,带上家人,一行人开车去张家港吃河鲜。图庆在茶厂加班,正和一群老外买手研究配置一种果茶,实在抽不出身,到了预定好的饭店,图春发现,饭桌上不光少了图庆,奶奶和小姑妈的女儿豆豆也没来。
小姑妈说:“豆豆正好也月考啧,嘞嘿复习功课,阿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