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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将卷子翻了翻,第一页豁然是‘顾关山’三个飘逸俊秀的字迹,他脸色一变。
——60分,一篇满分作文。
严老师认真讲道:“我以前一直在强调,我们考试要写议论文,议论文,总分总的议论文——我们也一直这样训练你们。但是你们粗略地扫一下,告诉我这篇文体是什么?”
一向听课认真的邹敏专注地望着讲台,答道:“是……散文。”
“对了,这篇是散文。”严老师笑着说:“我明确地跟你们说,我让你们写议论文,是因为你们大多数人只能靠议论文拿到最高分,可你们谁能写出这篇散文的一半水平——你们就爱写什么写什么。”
“这个同学我有印象。”严老师正经地说:“我有幸看过一次她画的漫画——”
班里传来窃笑声,大家似乎都知道那漫画是什么内容,那个漫画两百次的传阅终于在此刻甚至有人小声八卦起了陈东和沈泽两个人。
严老师轻松地八卦道:“——是个非常、非常有灵气的小女孩,我第一次改她的作文的时候,她写的文体是小说,我当时以为她是学编导的,可六班的常老师告诉我她没有任何走艺术这条路的打算……现在大家读一下吧。”
沈泽连看都不愿看,把那张写着熟悉字迹的纸团了,塞进了桌洞。
谢真看着沈泽:“……”
片刻后,严老师说:“来个人谈一下这篇作文写了什么,好在哪里?”
班里照例无人举手,严老师粲然一笑道:“——邹敏,你来谈谈。”
邹敏站了起来,认真地分析道:“这篇作文写的很好,考试时候的题目是半命题‘我的_____”,我们都在写人生、理想和坚持的时候,她写的题目非常新颖,叫做‘我的山岳’……”
坐在谢真和沈泽前面的那男生——那个曾经在人人网上发帖骂遍六班女孩的人,突然转过了头问谢真:
“我昨天听说,两年前,你们藤苑初中有个女生,被一个男人拽着头发拽出校门,是真的假的?”
谢真顿了顿:“……”
谢真说:“……是真的。”
那男生:“还被揍了?这么丢脸,最后转学没有?”
谢真冷冷道:“这么八卦干嘛,我不知道,你别问了。”
邹敏站得笔直,对语文老师道:“……整篇文章透着一股山岳般的坚强,这种抽象的题目,主旨也非常抽象,却能在8秒一篇的快速阅读中都能让阅卷人理解它的主旨,并为之感动。”
“是呀。”严老师说。“这篇作文我就不讲了,就算讲了你们也用不了,下一篇……”
……
“这还有勇气来上学啊……”那小人扁了扁嘴,欠扁道:“现在的女人果然脸皮也变厚了。”
沈泽没在意任何一句话,他走着神,望向窗外的昏黄落叶。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
走班的下午,常老师站在讲台上对全班宣布:“下个学期; 这个走读的班级就会是我们的行政班了。”
顾关山正朦朦胧胧地看着窗外; 她瘦了不少,套着大一码的校服; 身边的位置一个人都没有; 凛冬将至; 窗外大海都是冰冷的,枝头一片叶子都不剩。
“然后就是; 大家要好好备战会考……”常老师说:“这可是高中第二重要的考试; 通不过的话没有毕业证!通不过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我告诉你们,嗨,每年都有你们曾经的学姐学长打着飞机回来考试——”
‘打着飞机回来考试’——六班全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关山转过头望着老师讲课的方向; 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常老师说:“反正; 你们别重蹈这些学姐学长的覆辙就行。高中的毕业证还是挺重要的,比如你们中间有人万一考不上大学——”
班里又爆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 同学们心想,都考上了一中,哪有上不了大学的道理呢?
“——考不上大学; 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文凭。”常老师认真地说:“别笑;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然后我代表我个人把话放在这里; 你们谁中间有任何一个人挂了任意一门会考——”
“我就送那个人一整套; ”常老师认真地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常老师十分不着调; 同学们:“哈哈哈哈哈——”
“并且,”常老师道:“我会亲自盯着他做完。——沈泽,谢真,陈东,你们三个人笑什么呢!听到没有!还笑,我说的就是你们!”
顾关山回过头望向教室后排。
沈泽没心没肺地靠在椅子背上,笑眯眯的,是个浑不在意的模样,顾关山看到他那样子,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他为什么这么幼稚呢,顾关山心想,可是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顾关山有什么立场干涉他呢?沈泽是个有资本幼稚的人,顾关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
…
从那天顾关山告诉他‘我们之间无话可谈’后,她和沈泽就再也没有进行过两句以上的对话。
沈泽有时候会来找她的茬,有时候在走廊上看到她也一言不发,犹如陌生人,只是他对陌生人都没有对顾关山那么多的敌意。
顾关山没什么反应,只是对沈泽这些露骨的敌意,照单全收。
她知道她和沈泽说的那些话已经到了羞辱的程度,沈泽只要还要一丝颜面,都不应该再搭理顾关山,哪怕是疯狂找茬,都在情理之中。
——理智上顾关山知道这样冷冰冰的沈泽就是她需要的,她自找的,她断绝了自己和沈泽所有的可能,顾关山对所有人都心狠,对自己尤其如此——
——可是无论顾关山对自己再心狠,她也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是个普通的人。
而人,是有情绪的,有七情六欲的,为情爱所苦,为人生所累,怕生老病死,惧着爱别离。
顾关山并不例外。
那是一个少年人最懵懂的初恋,是大雁飞不过的忘川。
顾关山那段时间总是想起她和沈泽初认识的那天,那格落雨的、灰色的下午,她和沈泽所认识的所有的片段都变成了色彩斑斓的碎片,挤去了顾关山的眼底。
顾关山那时才依稀觉得,和沈泽相识可能是顾关山这十六年的人生最色彩斑斓、最青春洋溢的事情。
顾关山那时又觉得自己非常可怜,人生最色彩斑斓的事情就是一个只想玩玩她的幼稚男孩和她相识——顾关山还真的对他动了心。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人总归没法控制自己爱上的是什么人。
……
夜幕笼罩海面,天色暗沉,太阳落山的时间越来越早,无一不昭示着冬天将临。
自习课上,整个教室安安静静,顾关山身边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顾关山本身其实人缘不错,但那位置是沈泽不要的,沈泽最近又一副阴晴不定谁点炸谁的模样,谁都不敢去顾关山身边坐,于是那位置就一直这么空了下来。
沈泽坐在教室后排,是个很方便出门溜达的位置。
“丁芳芳,”顾关山写着作业,突然没话找话,伸手扯了扯丁芳芳的袖子开始坦白道:“我对你说句实话,我那天给你抄的作业全错了。”
丁芳芳顿了顿,恶狠狠地道:“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顾关山你这个蠢货对我情根深种,所以见不得我谈恋爱——”
顾关山:“……哈?”
“可怜我的天生丽质!”丁芳芳气愤地伸手一戳顾关山:“竟然遇上了你这么个姬佬——”
顾关山那点小情绪荡然无存,愤怒道:“你才姬佬!滚蛋!”
丁芳芳一把扯住顾关山,威胁道:“你他妈睁开眼睛看看!老子在做什么!”
顾关山终于注意到了——丁芳芳的身边,的确坐着个少年。
少年还挺瘦的,不对,确切的说是身材不错,个子也高,看上去还有点眼熟——
顾关山懵懵的,对丁芳芳居然在勾搭男生这件事十分的接受不良,对丁芳芳发问:“你终于……对喜欢的男生用强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是不是一屁股坐断了他的脊椎并且把他的尸体摆在了这里——”
丁芳芳眼睛一竖:“你想死是吧?”
丁芳芳又凶神恶煞地一拍桌子:“——你天王老子我在泡汉子!”
顾关山幸灾乐祸地说:“我觉得他听到了——”
丁芳芳:“没有,他不可能听得到的,他戴的是BOSE那个隔音效果超好的耳机。反正我在泡他,你不要突然冲进来干涉我!我不想和你一样孤独终老!”
“可以——我倒要看看是谁。”顾关山说着,趁丁芳芳没注意,啪地一伸手,拍了拍前面坐的少年。
丁芳芳:“……”
前面的少年缓缓回过了头,面容俊秀,戴着眼镜,是谢真本真。
顾关山:“……???”
“怎么了?”谢真疑惑地问:“叫我做什么?”
谢真似乎以为顾关山要问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解释道:“我坐在这里是因为沈泽旁边太可怕了,他最近气压特别低,我在他旁边老被他骂,他最近看我特别不顺眼……”
顾关山脸上没什么表情,谢真却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没事没事没事——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丁芳芳对顾关山随口道:“最近你懒得下去吃饭的时候我接济你的粮食,都是谢真送来的。他真的是个好人。”
谢真辩白:“其实不是我送……”
谢真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走廊上的人,否定的话没说完,他顿了顿,果断打了自己的脸道:“——是我,是我本人。”
顾关山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走廊上却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沈泽的座位上也没了人,多半是出去抽烟了。
谢真又戴上了耳机,丁芳芳回过头来笑眯眯地对顾关山道:“怎么样,谢真人不错吧?”
顾关山正要回答——
——谢真却突然回过了头来。
他摘了耳机,清晰地对顾关山说:
“顾关山——十月二十七,泽哥的生日在海伦MALL的星球创意菜,离你家很近,请你一定要来。”
…
……
冷风凛冽,天空阴沉,顾关山套着厚外套,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
海伦MALL前人声鼎沸,这是个他们家旁最繁华的一个购物中心,顾关山将礼物装在手提袋里,鼓起勇气,走进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建筑物。
顾关山心中充满了矛盾,她理智上知道这不是个她应该露面的场合,但她心里却总有种奇怪的想法——她想把这个礼物亲自送过去,犹如某种仪式感。
其实很简单,顾关山想,只要走到门口托店员转交就行了。
人在一段感情之中时多巴胺上头,总能做出来一些蠢事,那些事十分的不合时宜,再坚硬的人行事也会变得敏感而纤细——譬如红拂夜奔,譬如把媚娘从尼姑庵里请出来的高宗,譬如此时此景,站在这里的顾关山。
顾关山:“……”
顾关山看着面前的星球创意菜的招牌,和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突然想把出门前的自己暴揍一顿。
她尴尬又难堪地咳嗽了一声,伸手招呼了门口的服务员,道:“您好——请问里面是,是有一位沈先生订的包间是吗?”
迎宾疑惑道:“是……是的,一位很年轻的沈先生,和他的朋友。”
顾关山尴尬地把那个袋子举了起来,对服务员说:“是这样的……我想把这个……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