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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结束了。”
他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转过头离开。走了几步手臂上便是一紧,两只胳膊环绕过来将他紧紧抱住。肩窝里搁上一整颗脑袋的重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似乎借由着这样的姿态,传递过来——只是一瞬间——下一瞬间,身后那人便松开了他。
尤利西斯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容:“原来……这就是真相。”
“真相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希瑞尔嘲弄道。
这个世界上,或许再没有比尤利西斯更了解希瑞尔的人?因为他知道有关他的最多的秘密?那些潜藏在心脏深处不为人知的情感与思索,也只有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一句话便能听明白。可或许,那个时候,他遇上故事里这个小孩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一步。
对于希瑞尔来说,他所认为的,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最好方式,那便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然而自己现在仗着他在这个人心中的地位,硬是逼着他说出来了。
银月公爵夫妇与老紫丁香伯爵的死亡,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实,为何要特别指出——希瑞尔什么都不说,只说了这些,便已经是重点指明了——于是两场死亡,其中总有两场悬念。他说的城堡,指的就是那片以艾尔玛女王陛下命名的领地中的白色城堡,代的就是英格兰。
希瑞尔对他父母与外祖父的死有怀疑,而且他甚至怀疑幕后黑手是国家机器……这样恐怖的猜测,所以他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昨天发生的……与它有关?”尤利西斯缓缓道。
“我不知道。”希瑞尔随手抚平手臂上的衣褶,心平气和道,“我只是说了一个虚假的童话,一个可笑的故事,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尤利西斯盯着他又回复了清透的瞳眸,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但他忍住了:“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说怎么办?”
“自己去找乐子。离我远点。”
希瑞尔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扭头又回到书桌后面坐下,抬头冷冷看着某人。本就是他的地盘,凭什么要让这货。
尤利西斯挑着眉毛又笑起来,手掌盖着大半边脸,许久之后才放下手,温柔得承诺道:“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
希瑞尔默默回望。
……他一个字也不信。
※※※※※※
希瑞尔在巴黎停留了将近一个星期。
莱欧克宅邸中有两个大书房一个藏书室。原本只有一个书房,由紫丁香的继任者代代相传。也正如大多数彰显最高权威的事物一样,整个布置都体现着大家长式的沉闷与庄重、尊贵与压抑。
希瑞尔年少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算短,同样不习惯外祖父那书房的氛围,原先是辟了个向阳面环境更好的房间临时充当一下,但在外祖父逝世之后,他成了紫丁香的主人,却也没搬过去,反而是挑了个符合身份又采光好些的地方又辟出个书房。
或许是因着外祖父是在那里逝世的,于是让希瑞尔心中产生某种芥蒂,除了老弗雷时不时进去打扫一下修整一下,他再不曾踏入过。就算想看的几本书只有那大书房里有,也只是吩咐弗雷或者奈登帮忙拿一下……但是他现在不得不进去,并且仔细端详所能见到的一切。
所有的东西在弗雷那里都列有名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书房里所有东西的摆设,他能肯定没缺任何东西,那就是没缺。但是希瑞尔知道,若事情真如他自己所预料的一样,那么潜入者要寻找什么绝不可能绕过这间书房。
——这里是外祖父最后停留的地方。也是他最有可能留下东西的地方。
希瑞尔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壁炉,壁画,装饰极少,一个房间,有三面全是直耸到天花板的书架,可见藏书之多。这些书,就连希瑞尔所涉猎的,也仅仅是其中一小部分,如果要藏什么猫腻的话,最有可能会是在什么地方?
大早上的进来,直到中午希瑞尔还是维持着一个站立的姿势没动弹。最后扭头看前来唤他用餐的奈登,吩咐道:“把族谱找出来。”
转身去餐厅。
希瑞尔脑袋中一个最可怕的念头正在逐渐成型。
他敢肯定他的父亲与母亲的“意外”绝对有内。幕,最有可能牵扯的就是英格兰王室亦或是国家机器。外公绝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为何外公会保持沉默?
只有权衡利弊、沉默比追查更有利的情况下,外公不得不沉默……可这种情况如何产生?
或者是真相是连他这位当事人的父亲,都因为某种原因而无法去触碰;或者是被迫达成某种协议,以沉默交换什么;或者是……幕后的某样东西威胁到了他仅剩的继承人希瑞尔……所以他只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甚至从不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希瑞尔。
也就是说……外祖父的认知中,希瑞尔知道这些比不知道更好。
那他还会留下什么吗?
会的。一个优秀的掌权者,无论面临何种境地,总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哪怕自己的继任者永远不可能发现。
眸中泛过淡淡的冷光,希瑞尔嘲弄得敛了敛眼睑。
若事情真如外公想象的一样简单,那原版是如何壮烈的?那蠢货虽然没自觉了一点,但是不纨绔不拉仇恨,只不过苦恋了个女人罢了,最后怎能落得那样的结局?
英格兰的大贵族,仅剩的五位公爵之一,银月领地的主人,艾尔玛女王的唯一直系后裔……如此光鲜的身份……他那死去的父亲难道不也是这样的么?
可原来名义上最尊崇他的那些人才是期待着他消失的罪魁祸首。
第25章 剧情过渡中
希瑞尔捧着厚厚的族谱在书桌后发了半天呆,就像他先前在大书房一动不动站了一上午一样。这种时候视线总要有个停放点可以帮忙搁起来,而直到太阳西落,漏过窗户的阳光由明朗渐渐转为阴沉,年代久远的书籍与家具特有的木香与湿气发散出来,他才发现,自己盯着看的,一直是那枝黑玫瑰。
书桌的款式是他亲自选定的。外表看着寻常,装饰也极少,但仅仅是本身的材质便已经奢华无比。而且整个内里都是被改造过的,各项功能完全数控。桌上只放置着几本未读完的书,一个笔盒,简单朴素到极致,于是那只纯白透明的水晶瓶,才让人觉出几分突兀来——虽然那株纯黑色泽的花雍容贵雅得与这书房的氛围其实很贴合。
没法不耿耿于怀!那样近乎羞辱的举动,完全被压制的挫败,哪怕是上辈子他都没吃过这样的亏!更何况还不能报仇。
当年初遇劳伦斯的时候,仅仅是被对方占了口头上的便宜,他便让那货倒霉到人神共愤……可如今对那个男人却完全一筹莫展,不清楚其来历,不明白其目的,更不知道彼此之间有怎样的恩怨,那纯粹的杀机一直环绕在喉咙上,如芒刺背,即便是再豁达的心态也没法处之泰然的吧!他又是喜欢多想多虑全方位掌控的,常常是自己把自己纠缠进死循环里无法脱解。
手指轻轻摩挲着玫瑰标本表面的结晶,看上去光滑细腻,触手却是略带砂质的触感。身体中难得流淌的暴虐因子,似乎随时都准备着用手将它碾得粉碎,但坚韧的理智却让他轻易克制住自己所有的失控情绪。
不属于已知的任何自然土壤么?实验室这种机密的地方,他也不能全部盘查过来。按照能收集到的一切信息,确实发现一些看上去有点靠谱的线索,但顺藤摸瓜下去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得不偿失。既然能肯定绝大部分程度上不会有后续,资源就不应该浪费在这种事物里。于是就算再觉得不舒服,他也只能作罢。
先前尤利西斯还在问他,怎的忽然喜欢上这样一件东西……虽然头发遗传自艾尔玛女王,家族遗传素来都是碳黑色,但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欢这个颜色。再加上黑色玫瑰的话语让人悚然,是以尤利西斯怎么都猜不出来,他会将这样一支花特地做了标本放在书桌上的缘故。
……事实上希瑞尔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做这种事自虐。
近来的恼火事当然不止这一件。
就莱欧克宅邸被盗一事,他手下明的暗的势力已经飞快运转起来。复仇者有所收获,情报局的暗子却没有任何消息传达。
爬得不够高地位不够紧要接触不到核心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希瑞尔一直有意无意把自己排斥在国家机器之外,不接触高级官员,没有十全的把握之前绝不透露任何想要收买对方的意思——离群索居,孤僻古怪,未尝不是他维持这个形象刻意的附带品。
无论当年的“谋杀”是基于什么原因,既然他现在都还好好的看似没有威胁得活着,那他必须继续“无害”下去。在这个连王室大多数意义上也只作为象征的时代,单纯拥有爵位好歹是更能让人放心些。希瑞尔本身应该不会为人所记恨,那么遗留下来的因素若非是爵位,便只会是父母……对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的他来说,低调总是好的。
那日早上刚洗漱完毕,凯里的信息送上来。希瑞尔看了一眼准备等结果。结果第二天,追查就已经到底了,节奏快得都让人一时没法反应。
“这次的事确实有佣兵插手。按着我们查到的目标,锁定在一个名叫青空的小组织。成员不多,全部都是挪威北部出身,虽然名不经传,但确确实实极有实力,是鲜有的出道以来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的团队。”
“能肯定任务是由其中代号为金鹰与灰鹞的两个人接手,但是接的是私活,而且任务完成之后两人就已经失踪。任务消息全由对方提供,有帮手,只不过完全没有任何有关帮手的信息留下来,中间人是欧洲佣兵联盟北部分事处的一名白衣,等我们查到的时候他已经非正常死亡——这是我们最先的没有经过处理的信息,但未等我们继续查探,意外很快发生。”
“整个青空都被灭了。已知的组织成员都以各种方式在同一时间死亡,金鹰的尸体在冰岛被发现,灰鹞仍然失踪中。我们转而从那个白衣身上查探,毕竟白衣代表的是白道办事处……但是显然对方已将痕迹完全消除,我们的线索断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灰鹞的行踪……”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被讲出来了,耳畔干巴巴的汇报声音停止,希瑞尔也恼火得差不多了。眼睁睁看着重要线索人间蒸发掉的感觉真熟悉,熟悉到让他郁闷无比。
约莫是希瑞尔本人的沉默很能刺激到旁人,电话那头连呼吸声都有些急促。
……算了。迁怒也没有用。
反正结合原版的记忆与希瑞尔隐约查探到的信息来分析,能让他最终被炮灰的幕后黑手还不到找存在感的时机,还是先解决大命运的恶意再说罢……把合力分散,各个击破,以不变应万变,怎么说都是个好主意。
暂时放轻松,洗洗睡觉,准备着明天继续去艾萨克奋斗。
然而命运的“恶意”似乎总是出乎意料……当然,希瑞尔开始痛恨“然而”这些转折。
大晚上的还要从床上爬起来,木然盯着这时候还要来扰人清静的不速之客。
来人居然比他还要惊讶:“你已经睡了?”
希瑞尔额角青筋微绽,努力不把这句话往深层次的含义上解读。抬抬下巴,示意奈登他们帮这货整理间客房出来。
扭头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