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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佛光乍现”处,则是彩带在头顶交织而过,如此往复数次,次次都是在商雪袖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就如同天上一弯虹光,普照天地。
燕春来眼神粘在了商雪袖身上,她现在只做动作,胸口却没有什么剧烈的起伏,可见气息平顺充裕,就算是师父要自己个儿发声唱,也定然不会气力不济。
可要是换成她跳这样子的一套绸带舞,一定唱不下来!
这场在燕春来眼中如同仙人之舞的戏,眼看就到了尾声。
商雪袖摒了气息,打着旋子在戏台子绕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裙裾飞扬,而彩带就环在她的周身,速度那么快,如同一颗华光四溢的琉璃球儿,实在是让人目眩神迷!
且不说燕春来,就算是那两个师父都已经看的呆愣了!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儿,商雪袖到了戏台子的左侧角,一个鼓点儿过后,稍有停顿,却是向着台子右前侧腾空而跃!
若不是燕春来还要唱最后一句,她几乎就要目瞪口呆了。
商雪袖这一跃,跨度极大,几乎跃至了舞台正中!
而这一跃,也不像普通的身段动作后面还紧接着跟头、垫步什么的,而是直接屈膝蹲了下去。
燕春来知道这一冲劲头有多猛!
可商雪袖却稳稳的蹲在那里,晃都不曾晃一下!
她双手已经合十,眼睛微垂,嘴角含笑的看向台下,一如一座白玉雕成的天女像,唯有她身后的绸带,长长的,将将从空中飘落。
一动一静,仿佛在告诉看客,这台上曾有天女下凡,曾有云外弦歌,曾有飞天之舞。
而歌舞过后,恍若一梦,那曾经跃动于戏台上的身影,还有经由那身影带来的烟霞璀璨、百花摇落,都凝结成了这一幅极美的静止的名画。
燕春来呆呆的看完了这场商雪袖给她演示的绸带舞,只觉得一辈子也演不出师父的风姿。
商雪袖收了绸带,走到燕春来面前,也有些担忧,她在练的时候,自是觉得唱作均可,可是以燕春来目前的用气功夫,若是掌握不好绸舞的力道,恐怕唱的就要吃力。
她想了想道:“这出戏唱的不难,因为这出戏彩在舞蹈,难在舞蹈,所以我的唱腔也编制的四平八稳,要的就是个中正平和。”
这话说出来,鼓师和琴师也是连连点头,的确如此,整场戏演奏出来,没有太挑高的地方儿,也没有压得太狠的地方,可正因如此,反而有一种雍容华贵的祥和感。
他们两个都是知道商雪袖的本事,春茂社不少戏本子都是这位给写出来的,包括曲谱!
可他们却是头一次看到商雪袖这出众到了匪夷所思的身段!
平日里他们也偶尔陪着商雪袖教戏,可大多数是简单做些身段儿上的示范。
这样一场全须全尾、难度极高的绸带舞,且不说编排精良,跳下来就已经足可以见到原先她的功夫该有多么深厚!难怪以前敢叫“青衣魁首”!
商雪袖又带着笑,道:“两位师父,最后这场旋子,是个讨彩的地方。”
两个师父也是懂行的人,就像武行儿翻跟头什么的,都会讨彩,若是台下面不起了叫好声,鼓点儿是不停的!
这么一场好看的戏,要个彩头也不为过,便笑着应了,道:“这个自然,到时候我们晓得。”
“还有,切勿要将这场戏透出去,春茂社和燕春来成名,这场戏极是关键。”商雪袖又叮嘱道。
两个人自然连连点头。
春茂社里面的人人品倒都还淳朴老实,商雪袖并不太担心,转了头对燕春来道:“我前几日试的那次,加上这次,也有十几次了,尤其是今天,你还搭着唱了一次,不应该记不住。”
燕春来点点头,认真道:“我能记住,师父,您的身段设计的和唱词都是合的,我现在想到唱词,都能记起来。中间衔接的不过是些原本常见的身段儿,这难不倒我……”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为难来:“我就怕我跳了,却唱不下来……我没有师父那样好的用气功夫。”
商雪袖摇摇头道:“无妨。你把动作捋熟了,我再想办法。”
法子是早就有了,绸带舞并不是一个新鲜的东西,以前其他的戏里也有类似的舞蹈身段,只是没有这么长而已,用料也不像商雪袖这样讲究。
正因为如此,所以会在手臂附近的绸带处缝两截小棍儿进去,这样就特别容易带起来。
但是这样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可商雪袖也知道,若真的有机会演这出戏,还是稳妥最好。
燕春来自己就会些针线活计,商雪袖让她在绸带里侧不显眼的地方缝了一个细长条的小口袋,小棍儿将将能插进去,这口袋没有缝死,方便随时将棍儿拿出来,用手来挥动绸带。
燕春来也知道这是商雪袖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演戏之中不到不得已时不要讨巧,平日里还是要多多磨练功夫。
只是她想象中边跳边唱一定极难,可是事实上真的开练了,却没有那么不堪。
她这才明白,平日里商雪袖让她练气练嗓,演些唱功戏的时候看不出来,可到了这会儿,便显露出好处来了!
直到燕春来慢慢练出了滋味来,商雪袖才终于有片刻放松,也终于有时间琢磨自己的本行了。
想到她的应功行当这会儿竟然是老生了,商雪袖仍是难免觉得就像做了梦,这期间楚建辞来找过她,仍是关于戏码的事儿。
第396章 寻故旧
燕春来已经在上京小有名气,可商雪袖还不曾在上京露过脸。
就楚建辞来看,是商雪袖小心太过,总觉得在春茂社是寄人篱下,不愿意抢了燕春来的风头,却不知商雪袖另一重顾虑。
商雪袖叹了口气,她知道楚建辞的想法,除了有些难以言喻的心思,更是担心她随时离开春茂社而去。
她看着楚建辞道:“楚班主,您在我困顿的时候收留我和木鱼儿,薪酬丰厚,礼遇十分;卢先生对我既有师父之教导,也有让头牌之高义;春来这孩子有天份,心思灵活可人却天真厚道;班中人人敬重我,唤我一声‘商先生’,这样的班子,遍天下恐怕也难找到第二个。您放心便是,除非您让我走,否则我不走。”
楚建辞红了脸,连连摇手道:“我怎么会让商娘子走……”
“至于挂牌唱戏……”商雪袖道:“我从苏城到上京之前,已经唱出了名声,现在不挂牌,只是在等候时机,请您信我。”
她虽然这样解释,心中其实是没底的。
不在上京的时候,她一门心思想要回到上京,可真的来了这里,反倒有点儿近乡情怯之意了。
可经由楚建辞这样三番两次的问询,也有些明白,比起这样儿拖着,反而是短期内打响名头才更有利——只是,重回到世人认可的和八绝齐平、甚至比八绝还高的地位,何其难哉!
想到这里,她道:“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楚班主再给我些时日,绝不会超过十天,可行么?”
楚建辞一寻思,按照他们在荣升戏楼排戏码的规律,也就三场戏,倒也还行,更重要的是商雪袖是个守信的人,之前在东海那会儿说了不超过半年肯定挂牌唱戏,果然就在三个月出头的时候在苏城挂了牌,便点点头道:“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儿,直接和我说就是。”
商雪袖想明白了,她既然不会离开春茂社,那么春茂社光指着现在这样的规模,还远远不够。
来年的三月份就是皇后的寿诞,这场上京的热闹,会从这个年底,持续到那个时候。
这么长的时间,对于她来说,还是太短了。
若要短期内成名,仍要有一套非常强的班底。
她脱离曲部这么久,短期内想拥有一套好班底的捷径就是去寻访以前的人——那一套乐队的底子、各位师父……
想到这里,商雪袖在床上翻了个身,新音社……问过楚班主,也打听过沿路而来的戏园子,也问过现在所在的荣升戏楼的老板,竟是最近一年多都没有没听说过新音社里的人了……
朦朦胧胧的一直到了鸡鸣时分,商雪袖便下了床,想了想,可能还要用到不少银子,便又开了匣子的锁。
她跟了春茂社不短的时间,楚建辞给的薪酬丰厚,就算是她不唱戏的时候,燕春来的收入她也有分成,所以颇攒了些银钱,都是放在这一个小匣子里。
她取了些银票出来,仔仔细细的束在腰袋中,又取了几两碎银在外头备用,这才去叫木鱼儿起床,她估摸着自己要连日出去奔忙,正好也带着木鱼儿去走走上京其他的地方。
木鱼儿自然是十分高兴,因为商雪袖带着他行走就如同玩儿一样,有吃有喝又不累,而且商雪袖声音低沉温和,说起故事来别有一种动人的韵味,他最喜欢听了。
商雪袖拉着木鱼儿,和早起练功的燕春来交待了一声,便出了门。
上京那么大,幸而当年她带着新音社在这里住过不少时日,也跑过不少戏园子,还算认路。
出了荣升戏楼的门,两个人齐齐打了一个喷嚏,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哈哈的笑了起来,商雪袖订的马车早已停在门前,马车夫看着这一大一小出来,便上前道:“可是商娘子雇的车辆?”
商雪袖点点头道:“是我,事前也跟车马行说清楚了,你这几天便跟着我吧。”
那马车夫点点头道:“得嘞。商娘子唤我刘老三就行,您请上车吧?”
商雪袖先让木鱼儿上去,然后自己才进了车厢,又探出头道:“平稳些,这几日车驾的好,我还有赏。”
“行!”
刘老三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嘚”了一声,勒了马缰,辘辘的驾着马车驶离了荣升。
当年新音社赶上新荣升开业,头几场戏在荣升戏楼唱,过后便在几个城区各挑了一个成规模的戏园子,分别坐馆了一段时间,商雪袖自是要从这几家找起,可又不能只找这几家,还不如一个城区一个城区的来探问。
这么着,怎么也要起码四天的功夫。
商雪袖按耐住急迫的心情,等着马车停在自己曾经坐馆过的大雅楼前,这才下了车,和木鱼儿熟门熟路的去了角门处,叩了叩门房的小窗。
那门房值了一夜,脸色有些青白,看是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和一个小孩儿,隔着小窗子打了一个打呵欠,呼出一口白气,道:“这位娘子有何贵干?”
商雪袖道:“请问,施老板在么?”
施老板在是在,可门房却不觉得一大早的他会见这两个陌生人。
他上下打量了商雪袖和木鱼儿一番,又胡思乱想起来,莫不是施老板的原配带着孩子来了?
他知道施老板有些个惧内,家中的正头娘子不许他纳妾,所以在戏楼子最里面养了一个外室,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不能由他这儿推拒了,便道:“您稍等,我给您回禀一下。您……可有拜贴什么的?”
商雪袖停顿了一下,道:“我是施老板的故人,没有准备什么拜贴。”
这下子这门房更有些确定了,匆匆忙忙的跑到了最里面,施老板正迷迷瞪瞪被外室伺候着洗脸,就听外面一个声音结结巴巴的道:“老老老老老板,夫夫夫夫夫夫夫人……”
施老板不由得魂飞魄散,一时间也想不到这门房怎么知道是夫人来了,只一把推开了娇娇柔柔的外室,也不顾那外室做张做智的娇呼一声坐在地上,抬脚就往门外走,边束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