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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箱子和银丝龟纹砚送过去,就说我将封姑娘寄存在我这的东西都还给她。办妥了来回我。”
小钱为难道:“奴婢知道那只雕着月季花的樟木小箱子和那个大砚台,只是这样大的两件东西,恐怕不好夹带出宫。”
我顿下木箸,瞟了他一眼。小钱立时赔笑道:“大人息怒,奴婢一定想法子办妥。”
我摆了摆手,疲惫道:“那就好,下去吧。”
芳馨盛了一碗蘑菇汤,鲜菇特有的鲜香之气扑面而来,令人食指大动。芳馨小心翼翼道:“姑娘为何要将从前封姑娘送进宫的东西都还给她?”
我拿着汤匙慢慢搅着:“这些珍品,原本便是她的。”
芳馨道:“姑娘和她素无交情,为何如此怜悯她?有了这些物事,她父女二人在岭南置房置地便容易得很了。”
我叹道:“一来她当初对锦素确是很好,二来她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家破人亡,随父流放,也甚是可怜。况且她便是带了银子去了岭南,恐怕也没处花。”
芳馨道:“姑娘是好心,可这封姑娘当初却势利得很。”
我一笑:“外臣之女,难免有些私心。势利?这宫里,谁又不势利呢?”
第二天傍晚,小钱回来禀道:“奴婢已然将那箱东西和大砚台都送给封姑娘了。封老爷和封姑娘十分感激,拜了好几拜呢。”
我正在灯下临摹一幅仕女图,闻言笑问:“你是如何将那些东西弄出宫的?”
小钱道:“奴婢带了三个人出宫,箱子里的东西每个人的袖子里藏一些,便只剩了一个空箱子。奴婢又说姑娘命奴婢们出宫买些东西,用这只空箱子装进来。”
我笑道:“你倒很机警。那么那只砚台呢?”
小钱笑道:“砚台不就是一块大石头么?奴婢悄悄地把它沉在泔水桶里,又在泔水桶上做了记号,待出了宫便将砚台取出来了。”
绿萼捏着鼻子笑道:“你也不怕臭?”
小钱红了脸道:“奴婢也实在想不出不惊动旁人的法子了,请大人恕罪。”
我笑道:“‘官本臭腐,故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钱而梦秽’'31'但这世上又有谁不想升官发财?泔水而已,算是干净的。”又向小钱道,“你做得很好,去领赏吧。”
绿萼掩口道:“姑娘说官是棺材,钱是粪土,那姑娘做着官,姑姑掌着钱,岂不是比泔水还臭?”
芳馨轻斥道:“什么香啊臭的,越发口没遮拦。”
我笑道:“姑姑何必怪她,她又没有说错。只不过咱们在这宫里,远不是臭气最大的。”
锦素走后,天气陡然暖和起来,到了午后,连一件葱白地芍药薄袄也穿不住了,只得换了一件夹衫。我坐在阶下,看绿萼和紫菡带着几个宫人说笑做针线。绣到最难处,大家纷纷问绿萼在何处下针,绿萼凝神回想了好一阵子,这才勉强绣了几针。
我笑问芳馨道:“绿萼的针线向来也不是这宫里最好的,今天倒奇了,怎的人人都看着她?”
芳馨笑道:“姑娘不知道,回宫后这十几天,绿萼和红芯学了一个新花样,自己还没学好,便忙着教别人呢。”
听她提起红芯,我不觉问道:“红芯跟着瑶席姑姑在做什么?回宫后也没见到她。”
芳馨道:“瑶席说红芯的手最巧,就没让她做粗重功夫,只把一宫的针线活交给她,让她领着宫人们做。如今不是在屋里绣花,便是在益园歇眼睛,并不往前面来,所以姑娘见不到。姑娘今天早晨新穿的那件芍药袄子,便是红芯亲手为姑娘缝制的,姑娘可还喜欢么?”
我淡淡道:“很好看。想不到我不在宫里的这大半年,她的手艺长进不少。瑶席姑姑很会用人。”
芳馨道:“瑶席是个难得的,倒没有因为红芯是姑娘不要的人而轻看她。红芯虽不在姑娘身边服侍,可也没受什么委屈。”
我笑道:“照这样说,我得好生赏她们?”
芳馨微笑道:“姑娘若高兴,随意赏些什么都好。”
我知道芳馨一向同情红芯,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让我和红芯见一面,彼此解开心结。然而红芯既然背叛我,我是绝不会再用她了。昔日那一点愧疚和犹豫,不知不觉早已烟消云散了。她既得了瑶席的赏识,也不失为一条“爬山”的好路。我笑道:“那就请姑姑做主替我赏了,不拘多少都行,我绝不心疼。”
芳馨甚是失望:“那奴婢便将前些日子谢小姐送来的银钩银针赏一套给她,可好?”
我点头道:“也好,那套东西放在我这儿也是无用,红芯手巧,就赏给她好了。”又道,“再过两天就要去守坤宫请安了,皇后近时喜爱绣花,把前两年长公主送的那架双面绣屏寻出来包好,去守坤宫的时候带上。”
芳馨嗤的一笑:“姑娘不记得了么?那架小屏风早年间便送给周贵妃庆贺生辰了,哪里还在库房?”
我愕然道:“怎么我前些日子仿佛还在永和宫见过?”
紫菡闻言从绣架上抬起头来,插口道:“是在于姑娘的大箱子里,奴婢见过。”
芳馨笑道:“论起姑娘的东西,再没有比紫菡更清楚更仔细的了。”我叹道:“想来是贵妃又赐给锦素了。送来赐去的,又回到了原处。罢了,既是曾经送过贵妃的,的确不宜再献给皇后。”
芳馨道:“那是个好东西,咱们自己摆起来也很好。”
日已偏西,片刻之后便又是锦素临行前的那轮落日了。刺目的阳光中,一线身影渺然无踪。心中泛起一丝异样,我摇头道:“不,还是留在那里吧,说不定还有亲手交还给她的一天。”
芳馨一怔,低头道:“是。”
我掰着指头沉吟道:“锦素已走了四天,一天能行七八十里,这会儿是不是应该过了荥阳,说不定已经过了巩县,再过几天就到洛阳了。”
芳馨笑道:“于姑娘她们都是柔弱女子,哪里有这样快的脚程?那洛阳到汴城,足有四百里地呢。”
我不觉欣羡道:“似这样走走看看也好,总好过一辈子在宫里拘着。”
芳馨笑道:“姑娘这话好不公道,于姑娘是流放,又不是游山玩水。况且路上还有两个粗人押着,多少扫兴!姑娘若想出宫游玩,焉知日后没有机会呢?”
我微笑道:“罢了。姑姑还是帮我想想,到底拿什么献给皇后娘娘才好。”
芳馨凝思片刻道:“若说好的绣件,库房里一时还真寻不出来。”
紫菡放下针,上前来屈一屈膝道:“奴婢前两日倒真看见一样好东西,那手艺想来不会失礼。”
我问道:“是什么?”
紫菡道:“奴婢在红芯姐姐房里绣花的时候,看见她房里有一幅小小的双面绣,绣得甚是精巧,若做台屏赏玩,是最好不过的。”
我正饮茶,闻言一哂:“不但我有什么你很清楚,连旁人的东西你都知道。”
紫菡吓了一跳,忙低头不语。芳馨忙道:“姑娘不如先瞧瞧再说,若不好,也就罢了。若真能用上,也省得到处去寻。”
我笑道:“这件事情就交给紫菡办,尽快做好台屏拿过来我瞧瞧。”
紫菡松了一口气,应声跑了。芳馨道:“听闻理国公府的谢小姐昨天又进宫了,陪皇后绣了半日,这会儿又去了漱玉斋。”
我微微一笑:“皇后自还政后便爱上刺绣了。”
芳馨小心道:“恕奴婢多口一问,为何回宫十几日,姑娘都不曾去看望皇后呢?”
我淡淡道:“一来回宫事多,皇后虽然还政,每日琐事仍是不少。二来,皇后近来有采薇妹妹陪伴,想来用不着我。”
实际上,自从我无意中洞悉了帝后之间的秘密争斗,我便有意远离皇后,除了阖宫朝见的日子,再没有单独拜候过她。幸而我从前便极少主动拜见皇后,她倒也没说什么。
芳馨又道:“皇后也没有召见姑娘。”
我冷笑道:“皇后出身诗礼之家,姑姑在宫中多年,几时听说皇后喜爱女红刺绣了?”
芳馨茫然道:“这……还请姑娘指点。”
我起身走进悠然殿,绿萼忙跟了进来:“姑娘要茶水么?要奴婢伺候笔墨么?”
我笑道:“你自去绣你的,她们离了你都下不了针的。”
绿萼红了脸笑道:“姑娘就会取笑奴婢。”说罢一顿脚走了。
我随手拿起一支笔,也不蘸墨,只在一张空白宣纸上运笔。若有若无的丝丝印记仿佛是我心头关于权力争斗的隐秘盘算,迂回细密,无穷无尽:“绣花和作画一样,能静心。”
芳馨道:“照姑娘这样说,皇后也有十分烦恼且无可奈何之事?除了两宫,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究竟又为何事?”
我不答,依旧运笔空画。不多时,我举起画纸,对着阳光仔细端详那朵并不存在的水墨莲花。皇后的无奈,是知道皇帝已然疑心她。然而,因为监国之功和多年的夫妻之情,皇帝不会明言,只会暗中命人调查。皇帝既不说,皇后自然也不会提起。即便她知道皇帝曾召见了我,也忍耐着不寻我求证。她不寻我,我自也不会去拜见她。这才是我回宫后不去向皇后请安的真正原因。
其实这大半年来,皇后待我不薄。她虽然和慎嫔为后时一样对我颇有疑忌,但我并没有像当初厌恶慎嫔一样厌恶她。她对我委以重任,给我应得的赏赐,我对她亦敬重有加,理解她的无奈。我和皇后,大约也可称得上惺惺相惜了。然而,她终究不是慎嫔,我对她没有尽忠的义务。接近她,我少有喜悦与得意,离开她,亦无半分愧疚和不安。
皇帝对皇后的疑心若有十分,那日清晨在御书房中,那几笔朱红至少也担了半分。虽然那张纸在圣洁浓郁的香气中化为灰烬,但批诰的朱笔所过之处,是彼此心上永远擦拭不去的刻痕。
这繁复细致、此起彼伏的一针一线,才是消除焦躁、磨炼耐心的良药,也是我和皇后都曾借以开解自己的一缕悠长无奈的心绪。此刻我最好奇的是,刑部查到了什么,那真正的主谋又如何在我趁机引开皇帝的疑心之后,借势将祸水引向皇后?
在这烂污泥淖之地,我亦不是纤尘不染的白莲。我不但有私心,亦且渐渐刚硬起来。
芳馨见我半晌不答,只是对着一张空白的画纸发呆,便转身从绿萼的手中接过一盏新茶,放在案头。茶香袅袅,唤醒了我的思绪。我放下画纸,澹然一笑道:“什么事也难不倒皇后,咱们在这里空想也是无益。”
芳馨道:“近来姑娘心事很重。”
我低头一笑:“心事重?究竟是未老先衰了。”
芳馨道:“不,这是因为姑娘长大了。长大了,自然就会变。”
我埋首于碧螺春的清郁茶香中,碧绿汤底沉着一双阴郁的眼睛。我眼也不抬道:“唤绿萼进来伺候笔墨吧。我已想好怎样画这朵莲花了。”
未待芳馨出去传唤,忽听瑶席在外禀道:“大人,定乾宫的简公公来了。”说罢往旁边一让,小简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行一礼道:“陛下请朱大人即刻去定乾宫共听事宜。”
我还礼:“请问公公,是何事?”
小简笑道:“大人请随奴婢去吧,路上慢慢告诉大人。”
定乾宫的御书房像一只密不透风的笼子,锁定这个天下最至高无上、最捉摸不定的心。数日之内第二次走入御书房,心情却转而镇定轻松,尤带着几分好奇。在路上,小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