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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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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馨道:“绿萼也不能出宫。前些天送给昱嫔娘娘的锦被不知怎么都跳了丝。昱嫔娘娘请绿萼去补绣。”
  我蹙眉道:“明天去不好么?”
  芳馨目光一闪:“昱嫔娘娘有孕,最近脾性不好。这是颖嫔娘娘安排下的。”
  我暗暗吸一口气,不动声色道:“那绿萼留下,叫小钱跟我出宫。”
  芳馨低头道:“小钱一早便去掖庭属寻李大人了。”
  我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西厢,听见小钱去了掖庭属,猛然转身看着芳馨,嗫嚅道:“你说什么?”
  芳馨颔首,静静道:“不错。”
  虽然早知道这一天会来,但还是抱一丝万一之侥幸。心中有一瞬的空落,我叹道:“既这样,叫小莲儿带着丫头跟我去吧。姑姑好生算账便是了。”
  芳馨的笑容有诀别的意味:“姑娘放心出宫好了,漱玉斋就交给奴婢。”
  整整一天,我无心理会周遭的人事。好容易从白云庵回宫,赶回漱玉斋一瞧,果然芳馨、绿萼和小钱都不在。我心怀侥幸,正要命人去颖嫔和昱嫔的宫中寻,却见一个宫人上前来道:“大人,晌午的时候掖庭属右丞卫大人带了人来,把漱玉斋搜检了一遍,拿了许多东西去了。”
  我问道:“都拿了什么?”
  那宫人见我丝毫不惊,惊恐的眼中露出两分诧异的神色:“卫大人拿了大人素日的画作,常看的书,还有所有的家信,还有药。”
  出宫之前,我便料到如此。这样看来,也不用遣人去颖嫔和昱嫔那里了。我叹了口气,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忽见颖嫔走进漱玉斋。我也不上前迎接,只是站在当地,微微冷笑:“娘娘消息倒灵通,这就知道我回来了。”
  颖嫔微笑道:“太后和皇后浩浩荡荡地回宫,怎能不知?”说罢携着我的手在小池边坐了,“姐姐,你是个明白人,我便明说好了。你知道的,陛下是怕你伤心为难,才命掖庭令趁你去白云庵的工夫,把芳馨姑姑带走的。你可知道,长宁宫的刘大人,可是眼睁睁看着掖庭左丞李大人进宫来把服侍她的琳琅姑姑拖走了,任凭她怎么哭都不理会。”她唇角的笑意半是讥讽半是诚恳,还透着一丝奇异的阴冷,“姐姐总是洞察先机,这件事情想来不用多说。耐心等着便好。”
  果然!掖庭属趁我出宫的工夫,把芳馨和绿萼带走盘问了。我只是想不到,皇帝这么快便怀疑高曜的侍读刘离离了!那么下一个被疑心的人,会不会是高曜?
  颖嫔见我不说话,便推了推我的手道:“姐姐……”
  我微微冷笑道:“你劝我耐心等着别多事,我也有一事劝你。你愿意听么?”
  颖嫔道:“妹妹洗耳恭听。”
  我淡淡一笑:“妹妹知道丁公的事情吧。”'59'
  颖嫔道:“哪一位丁公?”
  我笑道:“汉高祖刘邦败于彭城,项羽的部将丁公追高祖。高祖对丁公说,两贤岂相迫害?于是丁公引兵而还。后来项羽兵败,丁公谒见高祖,高祖杀了他,说丁公为臣不忠,使项羽失了天下,杀了他,是为了让后世臣子引以为戒。”
  颖嫔面色微变:“姐姐这是何意?”
  我叹道:“妹妹举报江南豪族私开银矿,这些豪族中,有你家的亲旧吧。你又助掖庭属捉拿我和刘女史身边的人,你可知道,皇后身边的苏姑娘也还在掖庭属没出来呢。你想借这些事得到更多的恩宠,这我知道。但请妹妹不要忘记,妹妹是如何做了嫔妃。我劝妹妹一句,凡事不要做得太尽。”
  颖嫔眉心一耸,微笑道:“我举报私开银矿之事,固然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宠爱,可也是于国有益的事情。再者,陛下命我与掖庭属一道拿人,这是圣旨,我不能不做。”
  我笑道:“是不是于国有益,是不是圣旨难违,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后怎么看。”
  颖嫔道:“我向来对皇后恭谨。”
  我倚在山石上,施施然指着她胸口一枚赤金蜂针道:“恭谨?恐怕皇后更在意你的心向着谁。”
  颖嫔甚是不悦:“姐姐的教诲,我记下了。我的来意既已说明,这便告辞了。”说罢匆匆一礼,转身去了。
  我目送她出了漱玉斋的门,方回到玉茗堂。书架空了一半,架上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印记,那里曾摆着我装家书的小木箱。柜子里所有的书画全不见了,连带着没用过的空白纸张,一并被拿走了。
  小莲儿在我身后道:“从来没见过抄家只拿书画笔墨的,幸而寝殿里的衣衫首饰一件没少。”
  我轻轻一拂书架上的浮灰:“这一次是只拿了书画笔墨,下一次就该把带夹的衣服都撕开,棉被都拆开了。”拿起笔,才想起纸张都被拿走了,“没有纸也好,少画两幅,只怕还少些麻烦。”
  小莲儿怯怯道:“晚膳好了,姑娘先用膳吧。”
  熄灯之后,我睡不着。启窗向西边一望,越过高墙,仿佛能见到掖庭属中的灯光。眼前漆黑一片,人的思绪也更加混沌和黑暗。念及芳馨、绿萼和小钱,我越想越是害怕。
  心跳得厉害,仿佛有一簇火苗从心底猛地蹿起。耳边听到一缕细如游丝的惊叫声。冷风吹过,整个皇城像伏在暗中的巨兽,衰草吟唱是它的呼吸,铁马乱响是它的梦呓。它浑浊而冰冷的气息四面包围着我,并不觉得冷,只觉沉重到窒息。
  小莲儿掌灯进来,惊呼道:“姑娘衣裳也不穿,怎能站在窗口!”说着走上前关窗,风吹掉了她手中的绢纱灯罩,飘飘然掉出老远。
  眼前一黑,心也乍然一沉,耳侧似有嘤鸣。我一把拉住小莲儿的手腕道:“你听,你听见了没有?”
  小莲儿吓了一跳:“什么声音?没有什么声音啊。”说罢重新掌灯,扶我躺下,“姑娘快歇息吧。”
  我手脚冰冷,从胸口到头顶,疼得厉害。仿佛自己是一截灯芯,下半节浸在冰冷的灯油之中,上半节点起火煎熬。良久,仿佛坐在家中的梨树下,温暖而惬意。高旸一身白衣,翩翩而来,指着梨花微微一笑:“妹妹一回来,花就开了。”心底的喜悦油然而生。接着一个面目模糊的青衣人走过来,捧着一只迎春花编织的花环,轻轻放在我的额上。我虽不认识他,却觉无比亲切,问道:“你姓卞么?你是我爹爹么?”那人不答,飘然远去。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脚下一空,顿时醒了过来。心口疼得愈加厉害,我本不想惊动小莲儿,只是心疼病发作,不得不唤起她去拿药丸。
  向来我的药都是小钱从银院判的徒儿方太医那里拿了方子,芳馨亲自动手煎药和炮制药丸。小莲儿等人很少进殿服侍,一时不知道药在何处。我指点她一番,她忙乱一回,捧着盒子进来禀道:“姑娘,药已经被掖庭右丞卫大人拿走了!”说罢掀开盖子,药箱黑沉沉深不见底。
  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清晨醒来,只觉唇齿间黏滞而苦涩。心不痛了,却满身是汗,四肢酸软。小莲儿歪在床边打盹,见我醒了,大喜道:“姑娘醒了,快上茶来。”
  外面的宫人闻声忙端了温热的茶水进来。我想支起身,却觉双手无力。转眼见小莲儿满脸泪痕,不禁问道:“你哭了?”
  小莲儿喜极而泣,“姑娘昨晚昏过去了,奴婢赶忙去太医院寻人,只有一个方太医在。幸而他说他知道姑娘是什么病,带了几丸药过来,才把姑娘救了过来。若再迟些,方太医说恐怕……”说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方太医便是从前告老还乡的银院判的弟子,一年多来一直为我诊脉开方。如此也是我命大,若换一个别的太医,深更半夜肯不肯过来尚且难说,更不用提过来后还要望闻问切,开药抓药。耽误了时辰,我能不能活尚是未知之数。
  生死关头轮转一番,只觉心头无限清明。我拉过小莲儿的手,微笑道:“哭什么,我还好好的。更衣,我要去掖庭属。”
  小莲儿道:“方太医说姑娘若早上能醒过来,便无碍了,只是日后再不能如此动气忧心了。姑娘身子还弱,何不多歇息两天再去掖庭属?”
  我摇头道:“姑姑和绿萼、小钱还在掖庭属受苦,我不能安心。扶我起来更衣。”
  小莲儿跪下道:“姑娘刚从鬼门关转了一遭回来,怎能去掖庭属那种鬼地方?”
  我笑道:“你也知道我刚从鬼门关转了一遭,死我尚且不怕,还怕区区掖庭属么?”小莲儿无奈,只得扶我起来。
  一年多不曾来掖庭属,但见庭院中摆了两缸白梅,一柄小铲插在土中,淡黄色的木柄油光锃亮。廊下新植了两排低矮的柏树,苍翠如洗。门庭重新粉刷过,梁上新绘了彩画,金漆闪闪,皆是《刑统》中的案例,肃杀之中带了两分内廷衙门特有的华贵优雅之气。掖庭属已不似往日那般萧索冷寂,唯有门口侍立的两个小吏依旧神情肃穆。
  我下了辇,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走上前去。小莲儿上前道:“漱玉斋朱女丞前来拜见掖庭令施大人,烦请通报。”左侧小吏忙转身跑进去通报。
  不多时,施大人独自走了出来,先施一礼:“下官掖庭令施哲拜见朱大人。”
  我还礼道:“施大人不必多礼。”
  但见施哲中等身材,相貌儒雅,文质彬彬:“朱大人光降敝署,本当迎入好生奉茶。但皇命在身,恐无暇作陪,还请大人恕罪。”
  我微笑道:“本官今日来本是有求于施大人,大人既说皇命在上,倒让我不知从何说起了。”
  施哲道:“大人气色不佳,行路尚且要人搀扶,想来昨夜病得厉害。何不回去好好养病?一切待病愈后再说不迟。”
  我奇道:“施大人怎知我昨夜病得厉害?”
  施哲道:“昨日大人在白云庵逗留整整一日,想必身子是好的。今晨便如此精神不济,必是昨夜病得太重。”
  我的笑容浮浅而虚弱:“施大人明察秋毫,想必也知道我因何而病了。”
  施哲道:“正因下官知道,才不能放大人进去。芳馨等在敝署受审,大人忧心病倒。在下官看来,是出自一片怜下之心。但在旁人看来,只怕是大人担心他们透露私隐。别说见面,只要大人进了这道门,便有串供之嫌。为大人清誉想,故此下官不敢放大人进去。还请大人安心养病,若以病容见人,难免引人无端猜想,连累大人的清名。”
  他的话颇有诚意。我感激道:“谢大人提点。但我此来并不是为了看望他们,而是自首候审的。”
  施哲一怔,微笑道:“大人素有担当,下官钦佩。只是下官并未接到敕旨,不敢妄为。大人请回。”
  这话不卑不亢,却又暗示皇帝对我的爱护和怀疑。只是他这番爱护昨夜险些送了我的性命。我微微苦笑:“芳馨姑姑、绿萼和小钱三人跟随我多年——”
  施哲打断道:“大人一向聪慧谨慎,何妨忍耐几天?”见我尴尬得涨红了脸,又道,“‘凡小大之狱,必应以情,正言依准五听,验其虚实,岂可全恣考掠,以判刑罪’'60'?《汉书·刑法志》有云,五听,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61'陛下既委以内廷阙疑,下官自当辨明功过,绝不教一人含冤。还请放心。”
  我只得含泪行了一礼:“谢大人。”
  施哲道:“昨日从漱玉斋搜了好些药出来,经太医辨明,是治心疼病的。本想昨夜便送还大人的,因宫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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