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幸得薛允衡是冠族郎君,骂个脏话也有人夸“狷介”,换一般人试试?那些讲起刻薄话来一个赛一个的君子们,早把你的皮损下几层来。
大都的士族圈子,那可是全天下是非最多、最爱搞排挤的地方,身上不套两张铁皮那是万万闯不得的,哪怕你是皇亲贵胄,也架不住这些君子发脾气,那可真是逮谁贬准,被贬了你还不能生气,否则便是“风度无存,不堪为友”了。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事么?”薛允衡又问道,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身上的气息仍旧是懒散的。
何鹰凝了凝神,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尽皆打消了去,方沉声道:“确实有消息。孙猊今日快马来信,邹承尉似是逃去了上京。”
“什么?”薛允衡倏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方才的懒散顷刻间消散,狭长的眼眸定定地望住何鹰,气息微冷:“邹益寿跑出来了?吴鹏不是留在符节么?为何他不曾发现?”
“侍郎恕罪,吴鹏等人是被邹承尉借故支开了。”何鹰躬了躬身,语气低沉:“五日前,失踪多时的邹承尉忽然以暗语递来消息,要吴鹏护送他离开符节,并约了见面之地。待吴鹏依约而去时,邹承尉却偷入了吴鹏住处,盗取了路引。”
薛允衡闻言,脸色立刻一沉,却是不曾说话。
何鹰不敢抬头看他,继续说道:“吴鹏一发现被骗,立刻便追出了符节。那邹承尉似是雇了剑士护送,一路脚程极快,吴鹏几次赶上,都被此人使巧计逃脱了。昨日吴鹏送来了消息,说是确定邹承尉已经到了上京。如今吴鹏已与上京的庄狻他们汇合,将上京通往大都的各处要道封住了,定不会再叫他逃脱了去。”
薛允衡静默地听着,面上一片寒色:“此事一了,立刻招吴鹏回来,降一等供俸,不再委以重任。”
符节之事极为重要,吴鹏却连个小小的承尉都看不住,薛允衡手下从不用笨人,此时便下了令。
何鹰屏息应了一声是,眉间亦浮起冷色。
他们在符节损失惨重,夏成虎是个颇有谋略之人,未想却死在了那里,偏偏夏成虎拼了命联系上的邹承尉又跑了,此刻想来真是窝囊得紧。
一群会武的侍卫,竟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族子都抓不住,他这个侍卫首领说起来也是面上无光。
薛允衡此时便又道:“那邹承尉乃是忠君之士,你回去后传信给庄狻,不可卤莽行事,找到人后须以上宾之礼相待。”
邹益寿冒着生命危险收集了重要铁证,甚至还拿到了一些画了押的口供,此等人物若是能收归薛家门下,往后亦会成为一大助力。
自然,有了他手上的东西,符节之事亦会豁然开朗,再加上他们此前在符节拿到的那些证据,那几只大蛀虫早晚会浮出水面。
思及此,薛允衡面上的忧色越发浓郁,他凝眉看着案上的烛台,半晌不语。
何鹰等了一会,见他没有更多的吩咐,便又躬身道:“侍郎,庄狻还传了另一个消息回来,说是上京那里出了件事,恐与紫微斗数有关。”
“哦?”薛允衡抬起了头,清幽的眸中光彩微现,一扫方才的沉郁:“此话怎讲?”他问道,话语里竟难得地带了一分急切。
何鹰压低了声音道:“二月初,上京新开了一家茶馆儿,叫做‘垣楼’,那垣楼开业当天便在门口贴了张告示,题目写着‘微之曰’,内容则是说二月十二这一日,上京的一家商户人家,将会生下罕见的一胎三子,又道那三子乃是大吉之兆,因那户人家积善,故一胎三子之后,他家中一棵僵死了的李子树,会于今年三月突然开花,花开单数,结果成双,还道那果子会结得非常小,但却极甜,采食后即有好事临门。”
说至此处他略停了停,方又续道:“这告示自月初贴出来后,便引起了轰动,有好事者便去了告示中所说的那户人家相询,那户人家却道一派胡言,他们家根本就没有女眷有孕。因名声受了损,那家便派人去垣楼闹了一场,将告示也撕了,还揪着那店伙说要赔偿。那店伙便道,这茶馆儿的主人去了城外办事,暂不在家,要待月底或三月初才能回来。此事直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上京皆知晓了。”
薛允衡安静地听着,此时便微微勾起了唇角,一脸兴味:“有趣,想必还有下文。”
“正是。”何鹰说道,面上亦带了一丝笑意,“到了二月十二这天,便好事者守在那户人家门口,想要看个究竟,却是一日无事。众人便皆道这垣楼胡说八道,毁人清誉。谁想,便在数日之后,那户人家在外行商多年的次子,忽然派人送了信回来,说是他家娘子生了极罕见的一胎三子,恰是二月十二日生下来的。那次子还说,待满月之后便会携眷归家。”
说到此处,何鹰面上的笑意便又浓了一些,复又续道:“这信一送到,那家的家主喜得当即便直奔垣楼,跪在门口高呼‘神仙’,又说他家子嗣单薄,至今孙辈尚无男丁,如今一举得三,简直是天大之喜。如今上京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好多人都等着看那人家里的老李树开花结果,再讨两颗李子来尝尝。那家现在请了不少人守院子,提早防着有人去偷那‘福李果儿’。”
他说到这里已是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第160章 东陵叟
薛允衡面带笑意,听得几乎出了神,直待何鹰语声停歇,他仍旧沉浸在此事带来的情绪中,半晌不语。
此事之种种迹象,还真让他嗅出了熟悉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薛允衡方喃喃地道:“垣楼……微之曰……以文赠言……确实是有些像。”
他的语声极轻,宛若自言自语,何鹰此时早已收了笑,便躬身道:“孙猊正是凭着这两点,才认为此事可能与紫微斗数有关。”
薛允衡闻言便点了点头,沉吟道:“垣楼,取星垣之垣;微之曰,取紫微之微,确实像是有些关系。”顿了顿,又转向何鹰问:“那告示具体是如何写的,你可知晓?”
何鹰恭声道:“因那告示被人撕了,却是未能寻到记下全文之人。不过孙猊打探来的消息说,告示上写的是大白话,但凡识字的都能看明白。又道那告示的落款是一个挺奇怪的别号,叫做‘东陵野老’。”
“东陵野老……”薛允衡轻声地重复着,一双眼睛亮得有若天上繁星。
东陵野老……紫微斗数师尊……
他似是从这两者间看到了一根隐约的连线,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像是屏住了,唯双眸灿亮明烁,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光。
他就知道,这位师尊绝不会甘于沉寂,否则又何必在醉仙楼拦下他?
若是此人野心可用,他薛允衡也不介意予他借力,甚至,他们可以互为帮手,将陈国那几棵烂了根的死树,连根拔起。
“你马上去准备一下,今晚我们便走。”薛允衡站起身来说道,俊美的面容一派沉肃,语气果决。
何鹰应诺了一声,又问:“侍郎是要去上京?”
“是。”薛允衡拂了拂衣袖,起身大步行至窗边,仰首望着远处高阔的蓝天。
终于有消息了。
他寻觅多时的师尊,原来早就藏身于闹市,可笑他还在连云那一块没头苍蝇似地乱窜。
“叫周鲲回来罢。”他望着前方的天空说道。
周鲲一直留在连云镇查找师尊的消息,如今自是不必再留在那里了。薛允衡有一种感觉,那上京垣楼的东陵野老,一定便是他苦寻多日的师尊。
何鹰应了声是,顿了顿,又沉声问道:“那个高翎,可需继续派人盯着?”
“继续盯着。”薛允衡想也不想地说道,语声中含了一丝冷意:“此人行事飘忽,其身后所牵动的那个人定不简单,必须盯紧。”
何鹰闻言,有些迟疑地道:“侍郎,高翎最近走动频繁,几乎每天都要见什么人,而他每见一人,我便必须分出人手去查探析辨,久而久之,我们倒有近一半人手都铺在这条线上了,这人手……”
他未尽之意,薛允衡已经听懂了。他微微蹙了眉,沉吟了一会,复又将衣袖一拂,断然地道:“你找长兄去借。”
何鹰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他没听错吧?
他们家郎君居然要去找大郎君借侍卫?
那位薛大郎薛允衍,可是全大都的君子避之唯恐不及的铁面郎君,大都上至皇帝下至乞丐,谁不知薛大郎那两袖清风里,是时常能刮下刀片来的,若是不小心被这刀片刮上那么一下两下,估计你这身上也就没一块好皮了。
铁面无私、冷血无情,出手必刮骨。自就任以来,倒在这位御史中丞笔下、口下的官员,两只手数不过来,其中还不乏高官与冠族子弟。
薛允衡居然要找他借人?
何鹰的脑子几乎都不会转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问:“侍郎是说,让我去找……中丞……大郎君……借人?”
“对,就是你。”薛允衡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十分之理所当然:“此事与薛家有关,没道理就我一人出力。长兄这只铁公鸡,让他出钱他肯定拿不出,那就让这只穷酸狐狸出点人手帮忙,不能只累我一个。”停了一会,他转首看向何鹰,一脸的理直气壮:“黄柏陂这趟我吃了那么大的亏,总要赚些回来,道理都在这我里,你直管去就是。”
你有理你自己干嘛不去?!
叫底下的人去试刀,你亏不亏心?!
何鹰尽量控制着脸上的肌肉,以免露出扭曲的神情。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苦下来,他只知道,他的嘴里是苦的。
比吞了一把黄莲还要苦。
难怪有人说薛二郎是个黑心烂肺的,难怪他底下的小厮天天跟他吵架。
何鹰也很想拍桌子跟他吵一架。
可是,他毕竟不是小厮,他是侍卫统领,是管着底下几百号人的一队之首。
薛二郎可以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早知道就不选这时候回话了。
他就知道,薛允衡核账之后准没好事儿。
失魂落魄地出了书房,何鹰立在廊下仰天长叹,满腔悲愤,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薛允衍借人。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薛允衡的脸上划过了一丝笑意。
薛允衍肯定会借人的。
此人之精明狡猾、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要看看他薛二郎那充满血泪的童年与少年光阴,便可知端倪。
可笑何鹰武技超群,却根本不明白薛允衍是个怎样的人。
薛允衡摇了摇头,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眼前澄碧的蓝天。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已经飞了起来,飞离了这座繁华而腐朽的城市,飞向了他心之所系的地方……
此刻的秦素,亦有一种想要飞出去的冲动。
她压着眉峰、垂下眼眸,尽量不去看车子前方那挨挨挤挤的一堆马车,也尽量不让车中的俞氏发现她的焦躁与不安。
“六妹妹看什么呢,这般出神?”秦彦雅凑了过来,往车窗外睇了睇,又连忙缩了回去。
除了前头挤成一团的车子,秦府车队的左右皆是侍卫,隔开了那些徒步逃难的庶族人家。
陈国在海陵已经守不住了,这消息传得飞快,太夫人久经离散,最怕这样的天灾人祸,因此很快便决定阖府北上,去上京躲一躲。
不只秦家,整个青州凡是能走的人家,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