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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诡异的场景,那片区域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透明圆柱体整个罩住,里外间隔成黑白分明的两个世界。过了一会儿,那片黑暗竟逐渐变淡,仿佛日出时分,漫天烟霞,红光浮现,凌容与的影子也跟着出现在光芒之中。
顾怀目瞪口呆地想,这是什么情况?他已经能操控部分区域的昼夜了吗?
凌容与几步跨出来,洋洋得意地收了神通,一面对身后几人道:“如何,我就说我这幻灵灯什么幻境都能做,不过比化境术略小了些罢了,那老顽固还不信。”
那几个背景板毫无创意地鼓掌叫好:“少爷好棒!”
他哼哼几声,又来了兴致,神采飞扬地一笑:“走,咱们去吓唬吓唬他!”
溪边很快就恢复了寂静,两只翠鸟也重新落回枝头。
顾怀咬了咬笔头,回过神来,不去想凌容与这回又要折腾哪个师父,接着低头画他的画。
玉兰静立在枝头,婷婷地宛如静女,两只翠鸟神态灵动,仿佛在枝头清唱,生机勃勃,那一身羽毛极为华丽,映衬着无暇的白花,静与动,素与艳,对比鲜明,构成一副颇有意境的工笔画。
灯光下,柳夫人轻轻抚过画卷,忽叹了口气。
常无界放下擦拭的剑,抬手拢了拢她的鬓发,冷如冰山的脸在昏黄的光线里融化出一抹温柔的弧度来:“怎么?这小子画得不用心?我明日便将他逐下山去。”
“别闹了,”柳夫人嗔怪地将身后的人推开了些许,“这么些年,我好容易找到一个传人,你就这样想把人吓跑?他才十五岁,笔触已这般成熟,不论是构思布局,还是线条用色,皆无可指摘。只不过……”
“不过什么?”
柳夫人摇摇头:“也没什么。”
“不好就换一个,我瞧他的画也不是最好。”
“你知道什么?师祖遗训,他的传人不要最高的画技,只要至诚的用心。这许多年,只有这一个孩子是真心喜爱书画,也只有他是亲手执笔作画。你要我换谁呢?为了讨好你才来找我的那些弟子么?”
“那你为何叹气?”
柳夫人瞧一眼那画上的留白之处,回头笑道:“许是学你的隐身术走火入魔了些罢。”
画上留白原是寻常,可他的每一副画上的留白,都好似空荡荡缺了一块,仿佛他所画的不过是一个背景,真正的主角却已经离开了这一幕,因而留在原地的不论是山水还是花鸟,都显得寂寞又冷清,让人看了忍不住叹惋。
第八章 难解冥夜病
深夜里落了几声雷,翌日清晨便飘起小雨,山间腾起一股烟雾,越发显得群山苍郁,仙气缥缈。点点雨滴落在水潭中,荷叶上,滴滴答答。
顾怀已学会了避雨术,此时安稳地坐在干燥的石团上,颇有兴致地摊着手,看雨水在落到掌心的一刹那蒸腾做雾气,留下一个小小的光点。
水阁中人仍旧在细雨中昏昏欲睡,山殿那边也还是一个个坐得板正,除了凌容与一如既往地在搞幺蛾子,石团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想必是要收这些“无根之水”。
石台上一前一后出现了两道人影。
前面那个留着山羊胡仙风道骨的顾怀认识,是教易学的俞夫子,后面那个俊朗的青年却不曾见过。
他虽没见过,却已有人叫出来:“魏师父!”“您怎么来了?”
俞夫子捋着胡子道:“这是魏子宣师父,擅入梦术。今日助我一同讲解解梦之法。”
“……”
易学是顾怀学得最差的一门课,这门课高深莫测至极,至今已经学过算命,解字,取名,摸骨,看相,扶乩……好了现在还多了解梦。
可惜不管是五行术数还是紫微星术他都一塌糊涂,不管是奇门遁甲还是阴阳八卦统统一窍不通,比起“一人姓张,生于甲戌年二月初九亥时三刻,命中缺何物,有几劫,应取何名”这种题,顾怀真心情愿再学一次高等代数。
这位留着山羊胡的俞夫子也已经成功成为了他心目中神棍形象的最佳代言人,每次上他的课,顾怀都忍不住打瞌睡。
好在这位夫子脾气极好,即便是看出许多弟子心不在焉,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奇怪的是这门课水阁弟子上得很认真,反而是山殿中人大多都挺直了背在发呆。顾怀想了很久才恍然,兴许同玄言诗一样,对于水阁弟子来说,这些可能是以后会用到的谋生技能,不学不行。但更奇怪的是凌容与对这门课竟十分有兴趣,极为用功,算得也很快。学看面相的几日里,他逢人就要神神叨叨地点评几句,连顾怀也不幸得了个“噢你命中无子”的评语。直到被俞夫子推了几下,连说“天机不可泄露”,方才让他在众人同仇敌忾的目光下闭上那张乌鸦嘴。
俞夫子的天书终于讲完了一个段落,慈祥地笑道:“解梦须得入梦。谁愿献出一梦,让魏师父教授入梦之术?”
一片鸦雀无声里,凌容与果然先英勇地站了起来,目光闪烁,跃跃欲试,十分新奇的模样。
山殿的人安下了心,纷纷挑衅地转头看着水阁这边。
司空磬拍案而起:“我来!”
俞夫子欣慰地捋了捋胡子,凭空展开两张床榻,让两人躺了上去。
“入梦术,不仅能入他人之梦,也能使他人入梦。”魏子宣双手抚过两人眼睑,两人立时昏睡过去。“谁来入梦?”
这回两边的人都兴奋起来,纷纷不甘落后地嚷道:“我!”“我来!”
俞夫子先点了一个水阁弟子,去入凌容与的梦,又点了个山殿的弟子,冲司空磬去。
然而两人照魏子宣传授的术法,双指轻点眉心,默念入梦诀,却都没能成功。
一片疑惑的目光里,魏子宣淡淡一笑:“可见这两位弟子都是防范之心颇强之人,想入他们的梦,并非易事。你们心中勿存杂念,莫带恶意。若能入梦,也千万不要出声。”
那两个弟子又试了一次,仍是失败。
接着又换了几人上去,纷纷失败告终。
众弟子都不信邪,挨着去试,场面一下热闹了起来。
水阁弟子忙着攻克凌容与,山殿弟子就纷纷针对司空磬,两边都暗暗较劲。
顾怀暗觉好笑,这样一来,又怎么会不对对方阵营的人心存敌意呢?
忽听山殿弟子一声欢呼,原来他们一个弟子竟真的成功入了司空磬的梦!
顾怀忙探头去看——那个弟子双指点在司空磬眉心,双目紧闭,浑身都笼在一层微光之中。他面色苍白,额上浸出汗来,紧蹙着眉,抿着唇,看上去有些委屈和可怜。
顾怀一愣,认出这个弟子叫做段崎,就是前些日子里被凌容与的葫芦化了许多晶石的那个,当时他也是这样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被凌容与附赠了一个白眼。
他还在出神,水阁中人已经急了起来,昊蚩连连推他,嘴里嚷道:“小师兄,你去!快去啊!”这下连带牧庭萱和其他水阁弟子都饱含期待地看了过来。
“……”
顾怀无奈地起身走过去,暗暗祈祷男主光环不要失效。
待低头看着塌上的凌容与时,他就想不了这么多了——小坏蛋睡着的时候,可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仙童。那羊脂白玉一般的脸,高挺的鼻,长长的睫毛,笑唇微勾,还有一点小小的唇珠。
顾怀伸出的双指微颤,差点就忍不住点上他的唇或者戳一戳那张脸,挣扎了一瞬才放弃耍流氓,小心翼翼地落在他额上,轻柔得像一个吻。
阖眼稀里糊涂念完法诀,顾怀还在心底感慨这娃长得多么左右对称,线条多么流畅,忽地便觉周边光线一变,愕然睁眼,自己已身处在一片空旷的草原上,黄昏的天空澄净而瑰丽,晚霞漫天,玫瑰、金黄、浅紫、淡蓝、微白交织在一起,绚烂又空明。
……这是小坏蛋的梦境吗?
顾怀瞪着眼睛,脑中闪过一堆槽点:原来夸他好看的人才能入梦?小坏蛋的梦境这么美好简直不科学?是小坏蛋不太防范我还是男主光环太强大呢?所以我现在要干什么?
直到瞅见一个熟悉的影子,他才背心一凉,从那种有点兴奋有点窃喜有点不知所措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只剩下一片惊恐——前面那个盘坐在草地里的长蛇,浑身长满了眼睛的那个!三个脑袋的那个!那不就是那天追得他差点跳崖的那个怪物吗!?
……就知道小坏蛋的梦境不会这么美好!
顾怀心里拼命吐槽,忍着一声惊呼,一矮身躲进半人高的草丛里,小心翼翼看出去。
好在那只浑身都是眼睛的怪物好像瞎了一样完全没有看到他,仍旧十分慵懒地盘在那里,三只脑袋都向着天空,还惬意地甩了甩尾巴。
“……”顾怀不忍直视地转过眼,背心又是一凉——不远处的草地上,另一只不知是什么的怪物张开了蝙蝠一样的翅膀,正腾空而起,那对翅膀连起来有十米长,中间的身子却是细长的条状,飞到空中时双翅猛地一收,接着那根长条就子弹一样旋转着狠狠朝他所在之处坠了下来!顾坏吓得往后一跳,猛地坐倒在地。那长棍原来是个四棱柱,四棱皆带刃,银光闪烁地噌地一声狠狠没入土中,接着便听地下轰然震动,方圆十米的地皮都抖动起来。
顾怀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便见那一整块地都碎裂开来,那根长棍在地底展开双翅,绞出了一片大洞,然后就收起翅膀,很开心似得像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
“……”
神经病人的世界你不懂。
顾怀无言以对,爬起来往远处比较安静的地方走——一路有许多奇花异草,五颜六色的晶石,接着他就遇见了长得像蜘蛛,但比蜘蛛还要多许多只脚,并且每只脚都是尖刃的怪物,浑身覆盖着鳞甲,四面虎头分别喷水火雷电的怪兽,以及一只开屏的时候银羽飞射,犀利得像是一场箭雨,极漂亮的银色孔雀。
他们十分惬意地在晚风中踱步,仿佛都在欣赏这暮色四合的荒野。
顾怀抱头逃窜,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恐惧万分地想着如果自己在别人梦里被怪兽吃掉会怎么样?俞夫子和魏师父说过吗?
接着就慌乱地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顾怀还没抬头先惊恐地连退几步,抬头看时却是一个很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的人,旁边还有三个,和他一起傻乎乎毫无反应地盯着天空。
正是凌容与的四大跟班。
顾怀松了口气,悻悻地想,凌容与对这四个人倒是很好,走哪都带着不说,做梦也有份。
正想着,便瞧见了前面山坡下的人。
凌容与难得如此安静地半躺在那里,手肘撑地,也正抬头看着天空。从后面看过去只能瞧见仰起的头上一段眉骨,一截鼻梁,带笑的唇,还有刀削的下颔。半束的长发垂在草地上,显得随性又风流。
顾怀下意识屏住呼吸,顺着他目光抬眸看去——万籁无声,瑰丽明净的天空中,悠悠地,游过了一群细长的,半透明的鱼。
那景致真是奇幻又美妙。
一阵暖风拂过,顾怀回过神来,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那一瞬间,他仿佛窥见一个绚丽而孤寂,喧嚣又安静的灵魂。
“快看呐!”凌容与似乎也看见了那些鱼,兴高采烈地转过头,神采飞扬的笑容却在触见那几个跟班无动于衷的表情时微微一滞,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有些失落地抬头看着天空,低声喃喃,“多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