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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亦抬眸望去。
阮夫子含笑与他对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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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轰鸣,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空中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一叶扁舟在奔腾的洪流中疾速打着旋儿,几乎要被巨浪掀翻。
顾怀立在舟上,神魂发寒,浑身僵直,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知道,自己大约是在做梦,却也只能恍恍惚惚地望着前方崩塌的山河,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师兄弟消失在波涛之中,手脚冰凉,声音哽在喉咙中,半分也叫不出来,拼命挣扎,却被魇住般,怎么都醒不过来。
“笨蛋。”
正是满心悲恸,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之时,却忽听一句分明咬牙切齿又偏偏十分温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继而身后骤然一暖,被用力按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一时间,仿佛滔天的急流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跳动着的心跳声。
顾怀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去,那个百年里总是在这样的噩梦之中不知所踪的人正垂眸瞪着他,眉眼宛然,近在咫尺,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半分也未改变,比他做过最美的美梦里还要美好而真实。
顾怀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了,恨不得用尽全力抱回去,却又小心翼翼地克制着颤栗,怕一不小心就会醒。
“……看什么,真傻了?”见他眼睛瞪得通红,凌容与心中难受至极,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眉心,声音都轻柔了几分。
顾怀再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仿佛已忍了百年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的声音自齿缝间溢出,抖得音调不齐:“小坏蛋,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你到哪里去了啊?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理我啊?
最初的几年里,他也常常做这样重逢的梦,每一次他都这样问,却从来得不到回音。后来日沉月升,沧海桑田,他曾踏过千山万水,寻遍天涯海角,问过无数个人,在每一个深夜里望向冰冷的黑暗,无声地质问着幻想中的影子,直到回忆渐渐模糊,希望也缓缓磨灭,再也不敢去想象重逢的画面,这样的梦境,也就再也没有了。
想到此处,顾怀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他仿佛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怎么都想不起来,总觉得心惊胆战,下一秒对方又要消失,双手都紧紧攥住他衣衫,指节突起,掰都掰不开。
凌容与见他面色苍白,神色凄惶,仿佛魔怔了一般,便觉被那目光捅了一刀似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揪了起来,知道他一时半会儿定然是明白不过来了,只好抵着他额头,低声道:“我不走……我们去逛月市,好不好?”
顾怀紧盯着他眼睛,只听见前三个字,已忙不迭点头:“好。”
凌容与眨眨眼,心念一动,小舟之外风浪平息,霎时间场景变幻,已化作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泊。
水阁中灯火通明,倒影在翊鹤湖中,模糊成一片光影,一轮巨大的月亮落在湖心,清辉如雪,美不胜收。
四周渐渐响起一片蝉鸣,水声,欢笑声,饮酒声,热闹又安宁。
顾怀本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却也忍不住被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引着回眸瞥了一眼,不由怔住。
星火莲灯之中,无数道熟悉的身影自水月上踏过,吆喝着,大笑着,三五成群地在月市上闲逛,又或是在摊位前扯着嗓子引人注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光辉。
那场景无端令人眼眶发热,心生眷恋。
“走吧。”凌容与揽着他,足下小舟已化作一片风荷,移到月影边缘,两人便一步踏上了湖面,踩着大月亮,走进人群之中。
顾怀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还紧攥着他衣摆,身躯却已被他抱得微暖,心跳渐稳,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司空师兄一定在帮三师兄摆摊呢,我们先去买张师兄的水晶丸子吧。”
凌容与应了一声,随他顺着人流往里走,神念暗动,将记忆中的月市复原。
张师兄的摊前一如既往的热闹,昊蚩正帮着他的忙,笑眯眯地递出几串丸子,见两人连体婴似的黏在一处,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忍不住拢眉,不忍直视地道:“……你们俩又来了。”
凌容与便微微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神色,低头炫耀般勾起下巴亲了顾怀一口。
顾怀脸上神色一时变幻无穷,有点开心又有点尴尬,也不知道是想揍他一顿还是反亲回去,只好抿着唇欲笑不笑地瞪了他一眼。
凌容与得意地扬起嘴角,拉着他往里圈走去,没走多远便遇见了司空磬。对方果然在卖力吆喝,正替三师兄卖鱼,见两人过来便高声招呼起来:“过来过来,来照顾你师兄我的生意!”
顾怀笑道:“司空师兄,这回你又卖的什么?”
司空磬嘿嘿一笑,摊开了手:“金龙鱼,三十中品灵石。”
那是一种浑身金红的小锦鲤,身上被纹了幻形符,若是轻抚它的背脊,他便会变成一只小金龙。顾怀捞了一只,拎在手上,脑中依稀闪过一个念头,千万不能给它吃烧仙草,就好像他曾经当真因烧仙草而坑死过一只一样。
正暗觉奇怪,却听凌容与一边瞧着路边摊铺上的各种法器,一面道:“顾怀,你说我的扇子能卖多少钱?”
顾怀想了想:“三百上品灵石吧。”
“那我们的伞呢?”
“五百。”
“你的画呢?”
“不卖。”
“那我们的飞行器呢?”
“那可是我亲手琢出来的,怎么也得百万上品灵石吧?”顾怀说到此处,忽的心中一动——那飞行器是在他们分开后自己亲手所做,他怎么知道?
不对,他见过,他用过的……掳走自己的时候……
东灵雪山,谢琀,三仙山,春已至……
霎时间记忆纷至沓来,他脑中一声嗡鸣,灵台骤然一片清明,闭了闭眼,彻底回复了神智——想来是他以神魂自通幽古阵潜入自己的内府,又以入梦术入梦,再用化境术幻化出了过往两人所逛的一次月市。
“想起来了?”凌容与低头碰了碰他额头,歪头一笑,“燕峰主?”
他做谢琀时外貌已变,神魂却仍旧是本来模样,月画烟描,分外蛊惑人心。
顾怀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抬头泄愤般一口咬在他唇上:“……做什么?不肯跟我回界,又半夜跑到人梦里来?”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用风歌解开了龙心璧锁,却仍然留不住他时那种伤心绝望之感,顾怀就觉后怕不已。若非当时自己及时意识到他未将刻着“等”字的传讯符还回来,还抱着一线希望,怕是真给他气得吐血身亡了。
凌容与眸色微深,扣着他的头吻了回去,安抚地在他口中舔舐,前所未有地轻柔,像一句无声的道歉,令人心尖发颤。他早用传讯符解释过一次,此时仍道:“我一见薛心枕,便猜到了他们的打算。先是诱我前去三仙山,让我忍不住出手,又引得那些人入魔失踪,最后将我的旧物放在岛上,这一切,看似是为了栽赃于我,却只不过是个引子,只为了逼你站在我这一边,为我离经叛道,与正道反目。若不是你我决裂,反将一军,那些三仙山的人,绝不会这样轻易地被放出来。”
顾怀自己也心知肚明,当时在瑶光岛上,若谢琀没有忽然发难掳走他,薛心枕定会在众人面前一口咬定一切是谢琀所为,那么他断然会被千夫所指,甚至被囚禁拷问,而自己绝不肯让他面对这样的情势,不是公然相护,就是暗中相救,而那之后,只要三仙山的魔不出现,谢琀便会一直背负骂名,自己也会一路相随,为了他与所有人翻脸。
只有二人假意决裂,顾怀才能反逼得流舒界自行毁局,交出三仙山之人,澄清真相。
“可如今此事已了,你还要在流舒界待多久?为什么不让我索性一气打上流舒界,杀了舒万里和云彻骨?”说到最后,顾怀面上不由闪过一抹恨意。
凌容与抚了抚他的背,神色凝重:“杀了他们也没有用。舒万里只不过是记恨当年父亲对他的杀子之仇,而云彻骨也并非四方魔的首脑,若不能查出真正的魔首,永远也不能将之彻底消灭。”
顾怀眸含担忧地望着他:“可你待在流舒界,难道就能查出魔首是谁了么?”
“光待在流舒界,自然不能,”凌容与勾唇一笑,眸中微光暗涌,“不过舒峰主倒给了我们一个绝妙的机会。”
顾怀奇道:“什么?”
凌容与笑眯眯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他叫我一个月之内,杀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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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霜界中,云海翻涌,万千怪石在云海间浮沉,放眼望去,四野皆暗,暮气沉沉。
一行人拾阶而上,自四通八达的石阶向核心一块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石台行去,眼前浓雾弥漫,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石阶极为狭窄,仅容两人并肩而行,两侧悬空,下面云雾翻涌,隐隐可见万丈深渊,看着令人心惊肉跳。
风声呼啸,吹得人发髻凌乱,衣袂飘荡,顾怀拢着眉停在半道上,心中颇为无奈——横霜界的情形他还依稀记得书中的描述,但只有亲身体验,才知道这种四面罡风肆虐而不可御剑的环境究竟有多恶劣,选在这个地方杀他,实在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想到凌容与天天在梦里跟他得意洋洋地讲“论如何杀死一个圆满后期的大能”,还详细论述了一番选择横霜界作为作案地点的合理性,顾怀就觉得颇为牙痒,颇为后悔轻易被他说服,听话地来此赴死,而没有坚持选择死后能入祖坟的圭泠界。直到身后的牧庭萱催促地戳了戳他的背,他才回过神来,继续向前而行。
一个月前,三仙山惨案的真相震动了整个修仙界,顾怀雷厉风行,不仅敦促各界峰主彻查界中涉案之人,还联合出泉宫,乾元门,明夷山,风地观四大名门清查了一番下层修仙界,很快便牵连出一长串与三仙山有过交易的人,统统被他将神魂锁入了山河惊魂卷中,以示惩戒。一时间顾怀威望陡升,甚至出现了不少支持他一统七界峰的声音。除他之外,这一回廖君晗几人也出了大力,连带着乾元门都沾了光,隐隐恢复了些当年的声势。
然而有一个人,他们搜遍修仙界,用尽了各种寻人的术法,却仍旧未能将他揪出来。此人名叫李行高,是一名大乘期修士,在横霜界地位颇高,据说曾做过衡小芜的术法师父,被视为横霜界中最有可能继承风神传承的人,事迹败露之后,他便一直不知所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连衡小芜的父亲衡沧海也不知他下落。
所幸横霜界中十年一次的怀风夜就在眼前,七界峰修士皆可入界,各显神通,穿过能撕裂人神魂的罡风,抵达横霜界至高之处的风棹崖,得到感应风神之息,寻到风神传承的机会。
众人推断李行高多年汲汲于风神传承,为此不惜违背天道,用血玉脂修炼,断不可能放弃感应风神的机会,故而便也来到了此地,意图寻出他的下落。
“横霜界中常年如此,只在重阳后可得一月的晴日。你们来得甚巧,再过数日便会放晴。这几日妙法会已开,各界修士都会聚集在此处斗法。”路过的修士见几人行得极慢,好心地将手中风灯递给了他们,微微回头,指着那灯火通明的高台道,“喏,再走一截,就到灵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