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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它也会这样飞快地从上面落下来,把自己的音信传到他手中吧……
几人回到出泉宫时,生死城的惨案已在一两日内震惊了整个修仙界。不过师父没让他们去见宫主或是写报告,只让他们先回去修养。
顾怀望着夕阳下的望归崖,忽然间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几日之间,恍如隔世。而出泉宫就像是一个温暖的巢,不论外面是怎样的狂风暴雨,这里永远都是一个无比宁静美好的世界,他们被庇护在它的羽翼之下,就可以雏鸟般无忧无虑,继续过着平静的修仙生活。
将凌容与交到仇独眠手中,顾怀满心担忧地跟着其他师兄弟回到水阁,立刻就被前来关切慰问的师兄弟们包围了,所幸有昊蚩和牧庭萱帮忙拦着人,好不容易才让他们顺利将司空磬抬进了他的房间。
顾怀也被牧应秋塞进房中,叫他几日之内都不许上山,好好养伤。
顾怀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最多是消耗过多,早就已经渐渐恢复了,甚至因初次动手实战,境界还有要突破的迹象。索性在房中静坐了两日,顺利突破到了结丹中期。此后他便坐不住了,挂心凌容与的伤势,夜里跃跃欲试地想隐身去山殿瞧他,可昊蚩说现在整个修仙界局势紧张得很,出泉宫亦然,山殿弟子一个个更是谨慎得不得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联想到魔身上去,怕他隐身被发现的话会被当做别有用心潜入出泉宫的魔,死活不让他去。顾怀不信邪,硬是试了一回,结果被仇独眠亲自逮住扔了出来。
于是顾怀只得按捺着满心担忧,没事就去找司空磬聊天。
司空磬比他还惨,整个人泡在砚台里简直要闷出病了,全靠每夜的跟一批批的师兄弟喝着酒讲他们的生死城历险记解闷。听顾怀说了二师姐惨死之事,牧庭萱和几个师姐们大哭一场,眼睛红肿,几天都不肯出门。陆师姐听闻魔的事后,也不由叹了口气,觉得修仙界怕要自此天翻地覆,再无宁日。一时间众弟子都愁云惨淡。
又过了几日,终于水阁迎来了一件大喜事——袁师兄和周师姐要成亲了。
整个水阁一扫近日的沉闷,翊鹤湖上流光溢彩,全是各种术法的痕迹——牧庭萱等学幻形术的弟子幻化出许多烁烁欲燃的莲花,飘在湖面上,空中不停地有发光的粉色花瓣掉下来。一只华贵的小画舫停在湖中心,被绑上了红绸,两头还挂着红灯笼,打扮得十分喜庆。
黄昏时分,牧应秋亲自领着二人在最高的疏影峰上拜过天地,在众弟子的欢呼声中宣布二人结为道侣。众弟子们兴高采烈,一路敲锣打鼓又唱又跳地将穿着大红喜服的二人送了下来,周师姐被牧庭萱等师姐妹们簇拥着站在风荷上,远远上了画舫,袁师兄则被师兄弟们吆喝着拉到了阁中空地上喝酒。
司空磬还在砚台里坐着,又不肯错过这样大的喜事,全靠顾怀和昊蚩合力将他连人带盆御剑扛上山,又御剑扛下来,待把他留在阁中喝上酒,顾怀已觉精疲力尽,昊蚩更是累得直哼哧,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登时辣出了眼泪:“是酒!”
“……我回房收拾一下。”趁众师兄弟没注意到他,顾怀拔脚就跑,溜回房间洗了个澡,歇息了一会儿,直到精气神恢复满值才重新推门而出,外面已经是清辉流转,夜色沉沉。
顾怀倚着栏杆,侧着身子往下看,只见师兄弟们一个个喝得面红脖子粗,司空师兄十分义气地帮新郎挡酒,结果师兄弟们十分聪明地把新郎围起来,远远离开了他的砚台。司空磬碍于行动,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可怜的袁师兄。
顾怀忍不住一笑,却听一个声音嗤道:“酒量这么差,是不是男人!”
顾怀一愣,回眸看去,不知何时身侧的栏杆上已多了个醉醺醺的人,一身青衣上全是酒味,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还在一口口地喝着手上的酒,看上去酒量也并不好。
顾怀仔细打量了一下,看见他另只手上拿着一串水晶丸子,这才认出他正是在月市上卖好吃的五味水晶丸的张师兄张远。
顾怀试探地叫了声“张师兄”,那人转过头来,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将那串丸子塞到他手中:“燕师弟呀,吃吧。”
顾怀讪讪接过,有些不知所措地拿在手上。
“……不喜欢吃么?”见他不动,张远竟又一把夺了过去,往下面湖中随手一掷,“那便丢了吧!”
“……”顾怀见他神色不对,关切道,“张师兄,你醉了,要送你回房休息么?”
“没醉呢……”张远双手放在栏杆上,目光顺着飞掷的丸子看过去,落在湖中那艘静静的画舫之上,忽地沉静了下去,缓缓露出一个极伤心的笑来,“燕师弟,跟你讲个故事好么?”
“……”顾怀闻到了狗血的味道,忐忑地点了点头。
“从前有个很普通的修士,他什么都不会,只会做水晶丸子。有个漂亮的小姑娘住在他家对面,每天都来买他的丸子,于是他们渐渐熟识,成了最好的朋友……后来,他们一起长大,又入了同一个门派。此后,小姑娘专注于修炼,常常不见人影。修士的修炼却总没多大进展,只将丸子越做越好。他想着,若是小姑娘修炼完了回来,还会想吃他的丸子,他便总能及时送去。”他的声音渐渐抖了起来,“再后来……小姑娘进了轮回镜,认识了一个师兄。这个师兄是七界峰的人,人也好,修炼得也好,什么都比我强……”
“……那不是很好么,张师兄。”顾怀忽地低声喃喃了一句。
湖面上,师兄弟们已热热闹闹地将半醉的袁师兄抬进了画舫。
他支颔远远看着那片摇曳的光芒,有些怅惘地微微一笑:“上天将一个你喜爱的人放在你的身边,相知相伴这么多年,多少难忘的回忆,有意无意的亲昵,多一日都是赚,又怎么能奢求得到回应呢?世上若有个比你更好的人同他心心相印,那又有什么不好?”
总有一日,小坏蛋也会这样开开心心地被抬进喜房里,里面坐着一个千好万好的大美人,那时候,他就这样远远地拎着壶酒,站在人群外看着,有些伤心又有些欣慰地回忆起初见那一天,心动那一日,也会想起同床共枕的一夜,被咬出血的初吻……他或许会忍不住流泪,但心中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又怎么会撑不过去呢?
阁上一片静默,过了许久,张远默默拍了拍他的肩:“别难过了,走吧,师兄给你做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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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里正值月市,没安慰到别人反而吃了一顿水晶丸子的顾怀十分不好意思,知道张师兄心情不好不愿见人,便自告奋勇帮他摆摊——张师兄在后面做,他就在前面招呼客人,忙了一夜,好不容易卖完了丸子,他才抽身出来,在月市上晃悠。昊蚩手里拿着最后几串丸子,紧紧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地跟牧庭萱说话:“小师妹,我见着你想要的满月箜篌了,就在那边——”
牧庭萱一喜:“多少晶石啊?”
昊蚩一脸痛心疾首“……十万吧。”
“这么贵?!”牧庭萱脚步一顿,拉住顾怀的衣袖,“燕师兄,算了吧。”
顾怀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放心吧!你小师兄出门遇贵人,现在腰包鼓着呢。说好给你的生辰礼物么,怎么能算了!”说话间忽一抬眸,却撞见吴江冷站在灯火辉煌处,正冷冷看着他,眉目映着灯光,竟也不曾染上一丝暖意。
“……”顾怀愣了愣,一拽昊蚩二人,转身就走。
从回到出泉宫,他再没跟吴江冷说过一句话,有什么好说的?我好心救你,你却存心要我死。他原本就有点社交恐惧,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你死我活的状况,就想着大家相看两相厌,不如不见的好。
他这么盯着自己什么意思?又不是自己对不起他!
这样想着,顾怀泄愤地咬了一口昊蚩手上的水晶丸子,却听吴江冷叫道:“燕顾怀。”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高洁,仿佛那个借刀杀人的卑鄙小人不是他一般。
顾怀冷哼一声,拉住想要回头的昊蚩二人,继续往前走。
吴江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热闹的月市中清冷得有些格格不入:“庭前绿芜夜清寒,江畔白鹤枕月眠。”
一言不合就念诗,谁知道你什么意思?
顾怀翻了个白眼,忽又觉得有点耳熟……
等等!这句歪诗不是燕顾怀给自己后宫题的吗?!
里面藏着十二位美人名字——其中“庭”指的正是身边的牧庭萱。
顾怀背上一僵,闪电般松开了拉着小师妹的手,蓦地转身,头皮发麻地看着他:“吴师兄,你找我?”脑中飞速思索着:什么意思?这是要摊牌?认亲?
吴江冷一点头:“我有话要与你单独说。”
顾怀只得托昊蚩二人将东西都拿了回去,嘱咐昊蚩如果一个时辰之后他还没回去一定要让所有师兄弟一起找他,这才跟着吴江冷往月市深处走去。
吴江冷将他带着一直走进了月市最里面一层,这里专供地下交易使用,有许多裹着黑布的房间。这些黑布可不是普通黑布,上面施过许多禁制,能隔绝外界任何形式的窥探,即便是李逐的谛听术,也不可能听见里面的声音。这据说是水阁百年前一个天才师兄发明的,专为杜绝阁主的“监视”,因此被戏称为“隔主布”,后来因为效果太好,还在这里出现了一次杀人案,因为没人看见里面发生的事,进去的几个嫌疑人又都说自己昏厥,所以查了很久才破案,这个故事被改编成了脍炙人口的话本,名叫“水中月影录”,情节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是顾怀在藏书阁里读到的最喜欢的故事。因此他也知道在那次杀人事件之后,这种布的使用已受到了限制,一旦里面的人将血抹在布上,就会使隔绝效果消失。
想到此处,他心中略定了定,跟在吴江冷之后,一步踏了进去。
吴江冷触发了禁制,见黑布上出现了无数流转的金色符文,一回头,开口就正中红心:“你不是燕顾怀,你是谁?”
“……”正摸索着在点燃蜡烛的顾怀手一僵,烛火晃了一下,又灭了。
“真正的燕顾怀绝不会来救我。”吴江冷审视地看着他,双指一弹,将烛火点燃,“他会先下手为强,借机除掉我。”
烛火摇曳中,顾怀木着脸,心中飞速盘算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破罐子破摔:“……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也该知道你和燕顾怀的恩怨不关我的事,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互不相干?”吴江冷眸中闪过一丝好笑,“我已害过你一次,你我之间的恩怨,难道还没开始么?”
这是要纠缠到死的意思?
他阴阳怪气语气迫人,顾怀握紧了拳,心中的火气按捺不住:“你既然有幸重生,做什么不好好过日子,非要找麻烦?四方魔已经提前出现了,你这么斤斤计较,怎么不去报仇?要算你我的恩怨,好,恩是我给你的,怨是你给我的,现在我不计较你坑我,也不要你报恩,我们恩怨了结了,再见!”说着就往门口走。
吴江冷眯了眯眼,慢悠悠道:“……不错,还算有几分血气,否则,我可真不知四方魔是否还会败在你这个燕顾怀手中。”
“……”顾怀狐疑地转过身,“你什么意思?”
“既然燕顾怀已经消失,我的仇人,就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