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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齐霙远嫁他国前,给江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真的是他……
牧庭萱双眸中霎时滚下两行泪来,猛地转身,御剑向西飞速而去,层云之上,蓦地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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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呼啸,云烟缥缈。落日流朱,余晖微暖。
顾怀挣扎着自黑暗中醒来,身体仿佛被重山来回碾过一般,抽空灵力的疲乏冲刷着四肢百骸,疼痛刺骨。
“醒了?”夏黄泉正盘坐在他身侧,忙翻了翻乾坤袋,递来数颗仙丹。
顾怀一手接过吃了,一手撑在冰冷剑身之上坐起来,眯眼四顾一圈,云海染金,四面茫茫,在望见双眼通红的牧庭萱时霎时清醒过来:“……小师妹?”
牧庭萱立在剑端,侧着身子,勉强冲他笑了笑:“小师兄,你还好么?”
“……”顾怀又瞅了一圈,不见柳寸芒,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暗暗叹了口气,张口道,“其实柳……”
“不要说了,小师兄,”牧庭萱回过身去,乌发在风中微扬,声音轻似云烟絮语,“他做了那样的事,我怎么能原谅他?”
……你若真这么绝情,又怎么会把他放跑了?
顾怀摇了摇头,起身站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欲要开解两句,却不知说什么。
牧庭萱却吸吸鼻子,面色苍白地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小师兄……一碗黄泉水下去,什么都好了。”
顾怀迟疑又担忧地看着她,江鸿与齐霙上辈子就死生不复再见,好不容易找到,难道就这么放弃了么?
“我已经想清楚了,”牧庭萱望着远方一片落日,乌黑的双瞳也被夕光映得通透,失神喃喃道,“就像昙花一现……太美好的东西啊,总不会拥有得太久。”
顾怀心中蓦地一阵狂跳,用力拍了拍她的头:“小姑娘说话做什么老气横秋的,快别想了,瞧瞧这是什么?”说着便一翻手,将她的乾坤袋递了过去。
牧庭萱惊喜地自顾怀手中接过,翻了翻,果然出泉宫的东西都还在,用力抱在怀中,蓦地落了两行泪,又笑起来,哽咽道:“太好了……这下,爹不能骂我了。”
顾怀失笑,心中却顿时涌起一股浓重的担忧,遥望着日落尽头,想到不知远在何处的望归崖上或许已硝烟四起,便觉一股寒意自心间自冲发顶。
想到此处,他忙驱动神念,在内府中传讯石上刻下一句“我出来了,你在哪里?”,传给了凌容与。
过了许久,通幽古阵中一片寂寂,并无半分回应。
他一颗心狠狠一沉,乌眸惶然转了一圈,忽疾声道:“……婪真镜呢?”
牧庭萱会过意来,忙取出婪真镜,拿在手中,双指一点,灵力灌注间叫道:“出泉宫!”镜面一荡——漫天飞霞之中,远在天边的望归崖顿时出现在二人眼前。
“爹!”牧庭萱眼眸一亮,已在黑压压一片人中望见了牧应秋。
顾怀紧拧着眉头,心高高提起,瞧着镜中对峙在出泉宫之外的两拨人马。
往日里宁静的望归崖,此时却已被立在云端的千军万马重重围困。乾元门,明夷山,风地观……还有无数他不认得的门派,声势浩大得令他骤然想起六界峰进攻菩提灵界的场面。
为首一人一身黑衣,神色倨傲,冷笑间高声道:“我诛魔盟是禀修仙界万千修士之愿,荡恶除魔,难不成出泉宫屹立百载,便不可一查?!”
“庄跃渊……”顾怀咬牙,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义正言辞的反派,霎时间不寒而栗,“他怎么会进了诛魔盟?”
“呵,”身后夏黄泉一声嗤笑,“他不仅是诛魔盟的人,还被诛邪卫推为五大诛邪使之首,你难道未曾耳闻?”
顾怀愣了一瞬,怒极反笑:“……怎么可能?”
四方魔的人,竟被推为诛魔盟之首,这是何等荒诞讽刺!
怒意沸腾中,他脑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霎时间浑身热血都冷了下来——等等,诛魔盟之人都练涅槃焚天掌,他能进去,说明他并不是魔……他不是魔……
四方魔的人,不是魔……
他脑中一声惊雷,顿时响起某个魔临死时说的话,霎时间冷汗涔涔——他的涅槃焚天掌测得出魔,测得出人心么?诛魔盟中纵然没有魔,可与魔同流合污的人呢?
仇独眠与牧应秋立在崖上,身后是十几个师父,皆是面沉如水,一副背水一战的神色。
牧应秋扬声道:“要搜宫亦未尝不可,只是诸位修士还请先散去,由十数名诛邪卫入内一搜即可。”
“十数名?”庄跃渊哼笑道,“流炎灵归阵何等可怕,我只怕一入魔窟,即为白骨,又搜得出什么来?”
仇独眠怒道:“可笑,难不成你们所有人一起进去,那我出泉宫又算什么?”
齐蕴真朗声斥道:“庄跃渊你这老贼,难不成你还想带着乾元门的弟子进来放肆?”
云归天冷冷道:“想入我出泉宫,除非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不错!”司空磬和数十名师兄弟站成一排,挡在崖前,仿佛要以血肉之躯誓死抵抗,在成千上万的修士面前,却好似螳臂当车一般,悲凉又壮烈。
顾怀一眼扫过去,又细细看了一遍,满心燃烧的悲愤都化作了一片冰凉惊惶——凌容与人呢?
日沉月升,漫天星辰之下,群山之中传来激斗之声。
白衣与蓝衣上下纷飞,光芒爆裂间已缠斗着战出数千里。
“你不是魔,为何为魔做事?”一声铿鸣,凌容与指尖在长剑之上划过,剑身暴涨,与对方金剑抵在一处,霎时划出一片火花,剑尾一当,生生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回剑一点,人已急退而出。
云彻骨一抹血痕,冷笑一声,捻诀指天,凌厉地向下一挥,刀剑齐坠,寒光闪烁地向他劈去,口中喝道:“我是诛魔盟之人,替天行道,护卫苍生,岂会为魔做事?”
“是么?”凌容与身影在刀剑之中不断闪避,快得只剩下残影,蓦地出现在他面前,砰地一声,与他对了一掌,手中千变化作的缚神索已飞速顺着他身体缠了上去,“不是为魔,那便是为乾元门?”
“休再胡言!”云彻骨周身射出无数飞剑,霎时间将自缚神索中脱身而出,落在高崖之上,以剑支地,血气翻涌间啐了一口血,“你既然是圭泠界之人,又何必与出泉宫同流合污?”
凌容与立在树枝上,拇指抹去嘴角一丝血痕,抬眸讥讽道:“若与魔一道叫做‘替天行道’,我自然宁愿与出泉宫‘同流合污’。”
山林寂寂,寒风飒飒,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在用眼神厮杀。
之前凌容与以重山化境困住了他带的这一队诛邪卫,接着便被数千名修士合力围攻,支撑了数个时辰,终于还是被他们突围而出,追了上去。
云彻骨却仍然死死缠着他,两人一斗便是一天一夜,到此时此刻,双方都已几乎耗尽灵力,血湿重衫地勉力支撑。
“……到此地步,你又何必再负隅顽抗?”云彻骨眸中微光闪动,缓缓站直了身体,抬眸望着山巅飞射而来的数十道黑影,面上忽闪过一抹大局已定的邪笑,竟抬手自袖中掏出一颗朱果,“咔”地啃了一口。
凌容与面色微变,刚一抬头,数十道诡异的绿火如天星坠落,蓦地向他飞速砸来, “轰”地一声,已将一整片山林湮没在一团幽幽荧荧的绿光之中。
一丝绿火沾上肌肤,立刻便是一股寒灼之感,仿佛什么至阴至寒之物,霎时将手臂烫得血肉模糊,他用最后一点灵力勉力撑起一道金刚罩,火光如织,天罗地网般,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一时间视线中尽是扭曲诡异的绿光,宛如置身十八层地狱。
“哈,凌容与,还要再战么?”
绿火荧荧,方圆十里,山壁上都结上一层极厚的冰霜。
火光映在云彻骨脸上,双眸幽深,明灭流转之间露出一抹邪气。
数十名黑衣人纷纷跪地,一人道:“回禀主人,我们自碧落城中取来此九幽磷火,何石并不知晓,大人亦未曾过问。”
“做得不错。”云彻骨满意一笑,扔了手中的果核,走过跪地之人身侧,站在那片绿火之前,眸光极冷地看着盘坐在金刚罩里,很快就会被绿火吞噬的身影,轻声低语道:“我有个义妹,被真火烧死了,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没有留下,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么?”
绿火中的白衣人闭着眼,恍若未闻。
“为魔做事?”云彻骨勾起嘴角,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山谷中,一片森森寒意,“我们为的是天下苍生,你们什么都不懂,却伤我同道同门,阻我千载伟业,难道还不该死?!”
金刚罩的光芒渐渐变小,最后薄如蝉翼地附在凌容与身上,变成一层金光,绿火落在金光之上,如跗骨之蛆,不停地冒起可怖的黑烟,他苍白的面容也湮没在一片浓烟之中。
云彻骨双指立在唇上,口中喃喃念出最后一个法诀,周身灵力凝聚于指尖,蓦地睁眼,一股凌厉剑意顺着双指所指之处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三道烈焰忽自夜空中破空而来,仿佛烈日堕天,挟带日神天威,转瞬将他指尖剑意烧做一缕轻烟,来势汹汹,逼得他与数十名黑衣人纷纷倒飞而出,那三道真火却仍旧如影随形,仿佛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越追越快,终于狠狠刺入他血肉之中!
“啊——”云彻骨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嚎,猛地握拳捶地,烈焰焚身间死死撑起身子,抬眸恨恨看过去。
“凌容与!”顾怀看也不看他一眼,一落地便双目通红地往绿火中冲,却被赶来的牧庭萱死死拉住:“小师兄!不要!”
“放开我!”顾怀眼睁睁看着那绿火中隐约可见的身影骤然消失,惊骇欲绝之间一头扎入绿火之中,身体发肤霎时被灼伤亦毫无知觉,却忽听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一道青影自磷火之中盘旋而出,龙身在空中一个盘旋,蓦地冲他席卷而来,刹那间缠着着他冲了出去。
天翻地覆间,顾怀伸手触及那龙身之上一片冰冷的龙鳞,脑中一白,头晕目眩间不知怎么便已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之中,一抬眸,便对上凌容与流光浮煜的双眸与亦喜亦怒咬牙切齿的神色:“你这个……”
连日来深入骨髓的恐惧都霎时褪去,满心满意都只剩下欢喜激荡,顾怀只觉自己像一个落入深渊的人终于重见天日,似哭似笑地一抿唇,不待他骂完便一拽他衣襟,狠狠吻了上去。
凌容与双眸霎时便如流火欲燃,将他用力按在怀中,疾风暴雨地吻了回去,十来日里烈焰焚心般的无尽焦灼担忧,都化作唇齿间凶猛炙热的撕咬缠绵。
骤别重逢,死里逃生,大劫当前,恨不得骨骼都融在一处,再也不要分开。
刹那间,整座被冰霜覆盖的山林中,冰雪凝做火树银花,绿火化为流萤漫天,璀璨绚烂,流光溢彩,光华流转,如在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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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漆黑的夜幕之上一缕银光一闪而过,快得像是一抹错觉,一眨眼已消失无踪。
而自呼啸如风的长剑之上看去,四周的景象亦都化作一片模糊扭曲的残影,什么都看不清。
这段时日以来,似乎他们永远都在这样疲于奔命的路途之上,被一道无形的手牵扯着,穿梭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不敢有片刻停歇。
剑尾之上,牧庭萱与夏黄泉盘坐阖目,正自静修,周身笼罩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