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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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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断不出箭来自何方!
  很快,杀戮声向四下散开,地上仍有残雪未化,马蹄从残肢烂骸和遍地横流的污血中趟过去,发出幽灵般的凄厉哀鸣。滚热的液体自手背处倾泻而下,成去非再一次嗅到真实且熟悉的血腥,手臂扬落瞬间,血花四溅,喷了他全身,眉骨处有血迹滴落,他还是看清了司马门缓缓而开,路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浓稠的视线之内!
  “大公子养你们就是为了此刻,报恩的时候到了!”
  马背上的阿大见状忽大吼一声,这三千死士本就多是亡命之徒,被成去非自死牢里赎回一条命,此刻早就杀红了眼,又听了这话,浑身欲燃,潮水般朝司马门涌去!
  司马门内禁卫军仍在混乱之中,不知眼前何故,腾腾的杀意席卷而来,直砍得血肉纷飞,哀嚎遍野,多少人在混沌之中便身首异处。因器械存于武库,禁卫军手里并无多少武器,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却也不乏清醒的,眼瞅见成去非后背一时空虚,脑子只道天赐良机,直拎长剑便要狠狠砍下去!
  那边刘二哥瞧见此情此景,一个箭步飞冲而来,嘴中大叫着“公子小心!”,一股巨力使出,竟把那人活生生一劈两半,登时溅了成去非一脸的血珠子!
  随即同赵器两人寸步不离,紧挨着成去非如同切瓜砍菜般刺得一片寒光闪闪!
  不知过了多久,杀伐声渐渐停息,尸首层层叠叠躺了一地,成去非跃下马来,利剑仍紧握手中,步步朝内宫走去。脚下所过之处,烙下一个接连一个的血色印记,清晰如刀刻。
  而前方震天般的厮杀声又起,有人不断倒下,赵刘两人始终不曾离身,如野兽般越战越凶悍,空气粘稠窒息,成去非终在太极殿漫长的台阶下站定,一束阳光打在脸上,照得他半面孤峭难平。
  赵器堵住肋下汩汩而涌的鲜血,艰难掏出怀中丝帕,竟洁白如雪,仿佛一块美璧不曾受过尘世任何玷污。
  “请大公子整理仪容。”赵器的声音如昔,恭恭敬敬递上帕子。
  成去非接过来,缓缓把面上血迹擦拭干净,帕子便随冷风而去,最终坠入一滩污血之中,瞬间被染透,宛若绽了朵朵桃花。
  东堂佛珠雨点般跳落一地,黄裳不禁变了脸色,唤了一声“太后!”话音刚落,成去非已携剑而入。一股血腥之气瞬间窜了满室,黄裳瞧他身上狼狈,可面容却是干干净净,忙低首退到太后身侧。
  太后极力忍着心底的惊骇,并不去看成去非,仍保持着跪姿双手合十盯着眼前一片空无。
  “让太后受惊了。”成去非行礼,示意黄裳接剑,黄裳抬首同他对视了片刻小心接了剑又退去了。“臣来只为请太后一道懿旨,还望太后恩准。”
  “祖皇帝有遗训,后宫不得干政,成尚书来请懿旨又有何用?”太后口中仍称呼他的旧官职,声音并不平稳。
  成去非眸中覆盖着无尽霜雪,仿佛比建康的年岁还要久远。太后被这样的目光摄住心魄,只得勉强支撑,并未避开。
  “臣成去非恳请太后懿旨,”成去非顿了顿,“一请太后召百官入宫,二请太后准司徒太仆等人领大将军府。”太后被这平稳如水的语气压得透不过气,沉默半晌,遂朝黄裳轻轻点头示意。
  待大印落下,太后才问:“天子在外,如何是好?”面上终有了不安的起伏,成去非却避重就轻:“大将军有负先帝之托,奸邪乱国,其罪可诛,臣自有奏天子之表,除奸臣之计,太后无需担心。”
  “报!大司农皇甫谧携印骗过旧部出城而去!”忽有人匆匆而入,跪地禀事,眼睛只望着成去非。


第57章 
  成去非眸中精光浮动,似乎并不是很意外:“什么方向?”
  “正是钟山方向!敢问大公子;是否追下去?”
  智囊出逃;皇甫谧下一步要怎么走,答案早摆在眼前;成去非遂打了个手势:“不用,通知扬州周将军发兵;看好王爷们,敢勾结逆贼者;即刻拿下遣送建康!”
  会稽王琅琊王皆先帝同胞兄弟,二王皆聪明人,只管做富贵闲人,很少掺和建康朝廷诸事,成去非却不能在任何一处掉以轻心,间不容发时,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疏漏;便能叫他胜败倒置。
  一侧赵器紧锁眉头走上前来附在其耳畔轻声提醒道:
  “扬州所辖七县,大将军旧部遍地,是否会掣肘周大人?”
  成去非略一转目光;淡淡道:“群龙无首;有周将军在,起不了什么风浪。”
  太后一切尽看在眼中,此刻心底五味杂陈,大将军权势熏天,他母子二人只等着下一刻的逊位禅让,不想成去非竟会选择成若敖丧葬之时,一举发动政变,她似乎该欢喜解忧的,可此刻眼前人一举一动,又分明让她陷入另一种全新的不安之中。
  “臣还有一事要请罪,司马门前臣矫造太后诏书,虽为时局所逼,却犯人臣大忌,臣自知难逃其咎,还请太后降罪。”成去非一直留意太后神色,此刻忽敛衣跪了下来。
  他倘不说,她又何从知道?太后打量他几眼,发出一声喟叹:
  “哀家不怪你,只是眼下担忧天子,你这边快刀斩乱麻是好事,可天子终究还在钟山,那头会怎么应对,想必你早细计算过,太傅虽已不在,”太后刻意留白,顿了片刻才继续:
  “可哀家信得过你成家,望你不要辜负哀家才是。”
  话中深意点到为止,这是要他力保天子安危,成去非跪了半晌才再次深深叩拜下去:“臣谢太后恩典,也自当牢记太后训言。”
  后头赵器早跟着下跪,待成去非起身时才渐渐舒展开眉头,紧随成去非而立,这一日,像是把一辈子过完了似的,可只要站在大公子身边,他便觉安心。
  再想到太傅,赵器鼻头酸楚,眼眶中不觉已蓄满了泪。
  荒茔雾暗,蒿里谁邻?
  挽歌盘旋在天地之间,鸡笼山累累旧冢积雪宛若白头。
  早有人察觉出异样,送葬队伍绵延数里,扶柩的却是成家幼子成去之。
  有人实在忍不住问起,成去之哀毁骨立,语气悲怆:“长兄和二哥悲恸太过,昏死不能行。”说罢真就热泪不止,嚎啕大哭起来,众人见他年幼如此伤怀不好再相问。
  队伍蜿蜒而上,灵柩是千年楸木做就,任是这些壮年男子,咬着牙,期间走走停停,到了山上下葬处,个个也都分外疲乏。
  终究还是有人发现了可疑之处,成家竟缺席了数位至亲!难不成一个个都昏死了过去?成去之心里计算着时辰,并不见有人来送消息,一颗心浮浮沉沉,面上仍只是不能自制的伤痛之情,眼睛却紧紧盯住附近人群。
  好在朝中重臣大都随今上大将军去了钟山,来的并无几个要紧的人物。即便有些私下议论,却无碍大局。队伍中忽闪过一个身影,成去之眸子一紧,错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何大人,”成去之满脸悲伤地看着他,“家公丧葬未竟,大人要走了?”
  何依一怔,本以为无人发觉,不想被这幼童看见,还未解释,就听成去之又说:“大将军不能前来,所以才请大人代劳,大人此刻要是走了,不说家公颜面,只说大将军,大人岂不辜负大将军所托?”
  说罢又流下两行清泪来,用一种孩童特有的纯真哀伤的目光看这他。何依看他如此,不想再作纠缠,心底早满是急意,遂说:“家母有心绞痛,依不得不回。”
  呵腰见了礼,这就要折身走掉,早有两干练家仆靠上来,缟素下寒光乍现,明晃晃的匕首露出一截来,何依大惊不禁退后对上成去之冷冷的双眸,心底恨恨,再看四处家丁,皆目光炯然,沉沉杀意掩在这如河般蔓延的哭声之下,一阵颓败袭来,可叹明知将有不测,却也这般无能为力了!
  天丧汝!天丧汝!
  何依心底直叹,默默退了回去。
  下葬礼节繁琐,直到夕阳的余晖投下,纸钱犹如断翅彩蝶般飘摇无定,人们才准备开始下山。
  成去之的心渐渐凉下去,环顾四周,鸡笼山积雪未融,草木衰败,春的气息还太过遥远。他兀自凝神,身子僵硬,一动也不动。
  人群中忽穿梭而来一人,在身后行了礼:“小公子。”
  成去之骤然回首,强压心底激荡,目不转睛仰首看着来人。
  “请小公子回府。”来人神色有些疲倦,眼中却满是亢奋。
  成去之半晌都不曾展颜,直到来人再一声低唤,他才别过脸直迎上西山斜阳,面庞被染上一层朦胧的金色,嘴角慢慢浮起由衷的微笑,眼中却无声落了泪。
  府上并未见两位兄长,成去之伫立片刻,便去了青编园。虞书倩孝服在身,面上虽未施粉黛却因孕事呈现出自然的粉色来,她一直在等,十分安静。
  “倩姐姐,今日可还安好?”成去之打了帘子进来,立在外室请安。
  虞书倩打帘而出,腹部已隆得极高,不过是几日的事便要临盆。柔和的目光落在成去之身上,才发觉他好似又长高了些,虞书倩扶着婢女的手缓缓斜卧在小屏风处,因丧事操劳,她近来身子惫懒得很。
  “我很好,看你平安回来,也就放心了。”虞书倩面容沉静,气度分毫不减闺中待嫁时,更因即将为人母,平添几分慈爱。
  几日前成去远的反常,她皆看在眼中,知道即将有事发生,每日柔声细语婉言抚慰着夫君,另要打点府上丧葬杂事,此刻见成去之就立于眼前,多日的劳苦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去之既然回来了,姐姐就好好歇息,只管等兄长们回家。”成去之说的郑重,虞书倩含笑轻允,知道鸡笼山此行事关重大,而去之最后那句,让她感到温暖至极,一双素手轻轻在腹部摩挲起来。
  无论是自家兄长,还是成家兄长,她向来深信不疑,而眼下——
  新的生命就在腹中跳动。


第58章 
  凤凰二年的上元节,琬宁是瞧见那轮暗红的月;才想起的。
  府上自出殡当日便不同寻常;外头流言四起,府内则无人敢议半个字;气氛微妙,琬宁虽浸在太傅丧葬的余绪里;也自知时局有变,她似乎许久不曾见过成去非了。
  直到翌日黄昏;她取澡豆回来,途经水榭,拐角处迎面而来一年轻公子,四目相接,顾曙认出了她,看她目光躲闪,微微一笑:“贺姑娘。”
  这声音十分特别;琬宁一下便听出是上回那顾家公子,一时面色绯红,抿着唇见了礼。
  不想他后面紧随而来了好些人;为首的便是成去非;她小心看了看前方,只见成去非目不斜视,不时和众人交流着什么,无意间瞥到她,目光依然慑人。
  见众人过来,琬宁忙退至一旁垂首让路。
  成去非自身边经过时,似乎有片刻的停顿,琬宁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待抬首时,那些人已经走远了。
  一行人到后院的小厅议事。半旧的黄铜烛台上,点的是儿臂粗的油烛,照得一室透亮。而外头砭骨的阴风阵阵呼啸着,枯枝乱影映在窗子上,一轮红月冷冷照着府上亭台楼阁,那几只白灯笼左摇右荡,兀自在风中瑟瑟。
  初七一事,速战速决,快得让人生畏。
  大司农皇甫谧逃脱后,携印帮着大将军征集粮草正是往江州方向去了。
  这步棋走得极佳,直到此刻,成去非才查清上个月江州人事变动的来龙去脉。
  原刺史刘冲被属下有意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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