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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可言。对于我来说,它正好就是对我的真实情况、世界的真实情况的一种最客观、最准确的描述,它就是我面临的处境和现实,就是那个我无法回避的真相。这是可怕的,但是,我还不得不看到的是,如果说事实真相不像是他所说的这样的,他说的这些是十分荒唐和错误的,那我还得最终做到事实真相对于我还就是这样的,因为,只有事实真相对于我是这样的,我才有出路和希望,才有真正的出路和希望。
讲完了这些,他把灯给我点起来了,给我拿来几个本子,把从小学一年级到我正读的这个年级的数学书全找来了,还拿来了几个手工装订的草稿本,要我把从小学一年级到我现在正读着的这个年级所有数学题都依次做一遍,连2+2=4都要有详细的过程、步骤、认真的演算和验算,而且这一切都要一是一、二是二的反映在作业本上和草稿纸上。他时时刻刻监视在我身边,在学校和在家里,我都在做这些题。
多年来我就是每晚上都要熬夜学习的,现在,每天晚上则要熬更长的夜。我历来就是爹叫我睡觉我才睡觉,现在更是如此了。我是如此如见透明的物体里的东西一样看到,叫我睡觉,每次都有一种东西、一种力量、一个怪物在爹的灵魂里让他拗不过它,也让他对叫我去睡觉总有一种心不甘情不愿的东西在里面。他当然知道我是需要休息的,知道不要一个人睡觉和休息那是非理的、荒唐的,但是,他无意识之中这种东西、这种力量、这个怪物也是他拗不过的,虽然他叫我去睡觉口气还是那样温和的,但我看得到我需要睡觉、需要休息这本身是在使他灵魂深处聚积一种怨恨的,这种怨恨聚积到一定程度,是一定会暴发出来的,尽管这一切只是他潜意识里的事情,他对它们一无所知。
他反复给我讲好像它们还真是真理的大道理,要我在吃饭、睡觉、走路、解便的时候也要想着那些最简单的运算题的过程与步骤我可能又有哪些地方给忽略了,也要在脑子里演算哪怕是3+3=6这样的题的过程和步骤。他要我先往作业本上抄写式子,抄写上后要反复检查抄错没有,是否把加号写了减号,把3写成了8,把6写成了9,或者反过来,把8写了3,把9写成了6,对运算的过程和步骤的每一步都要这样,在草稿纸上列竖式运算,反复检查竖式是否正确,是否与横式相符,是否在竖式上把加号写成减号了,而把加号写成减号了演算出的结果就大相径庭了,演算结果出来后要反复演算几次后才验算,验算也要反复几次……
他说,我做这些题有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他会把它们拿去让总负责老师检查,这也是总负责老师交给他的任务,要监督我从小学一年级的第一题作起,从我作的题里选出一本或几本给他们送到中心校去。他自然说这是总负责老师们对我的无限的关怀与爱的表现。
爹像观赏他的宠物一样在一旁监督我,看我连1+1=2、1+2=3这样的题也要战战兢兢地抄写好,反复对照书本上的,然后在草稿纸上列计算,虽然没有像刚入学的儿童那样掰手指头算,却也有思考一阵的样子后才好像很有些不信任自己、绝对需要外在的权威来最后裁定似的写出答案,又如此这般地表演一阵后才把答案抄写到作业本上的横式后头,写上后还要表演一阵好像我全身心都需要一个神秘、伟大、万能的外在权威来裁定我做的1+1=2、1+2=3是否正确,这才继续做下道题。渐渐的,他看着看着,都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尴尬的样子,却又是那么满足,满足战胜了尴尬,叫他欣赏着、满足着,不肯离去,又生怕打扰我。屋里是明净的光线,家里是那么的安静,世界是多么正常和自然,人声鸟语提醒这是一个多么自然美好的世界。
就这样过去了两天,他显然有些承受不住他的尴尬了,如深水里静出静没孤独的鱼“游”了出去,好久不露面。
但他终于“游”回来了,神色就有微妙的变化了。他显出嘲讽的样子。他把自己装扮成那个我必须时时处处依仗它的外在权威的样子探过头来看我如何做题,看我从现在起、也就是从他探过头来看着我这一刻起,我如何做题,较这之前,我会不会有那必然的、应该的、是他们的好孩子好学生就不可能没有的变化和不同。
我非常清楚他,他的什么我都知道。但是,我不会满足他的。我正在做2+3=5。同样是如以前一样把它在草稿纸上列成竖式进行演算。我知道这就是他这一次最不希望看到的,就因为这个他一定会出状况。果然,他立即就激动和咬牙切齿起来:
“□□的,连2+3=5这样简单的题也要列竖式计算!你这根本就不是在改过自新!你一开始就不是!是在骗人!叫我咋个有法把你这些草稿纸拿去给老师们看!他们见了更会说你□□的骄傲,目中无人!”
说着他浑身就抖起来了,咬着牙说:“来,先打了再说!”于是又是抬板凳,拿黄荆棒,脱裤子,打。
打过了,就又是滔滔不绝的绝对正确的大道理和真理。这个世界一无所有,只有绝对正确的大道理和真理的横行。
但是,这样一来,实际情况就变得非常复杂了。因为到底哪些题应该在草稿纸上列竖式运算是模糊的、难以确定的。总之是,我开始不断地挨打,有时是刚挨了才坐下来动了一笔,一个数字还没有写完就又得脱了裤子爬上那条板凳。
举点例子。他发现有一题的过程、步骤我少了一步,而这一步他恰好认为,或仅仅是他恰好这一时认为是最不应该省略的,就好像这一省略都叫总负责老师发现了并在大光其火了。他立即就崩溃了,于是,打,打了再重新按他的要求做题。如果他的火大了,就要把我已做了半本书的题全部作废,这半本书的题又全部重来。如果说这一题他认为运算的过程和步骤我少了不能少的一步,下一题他就有可能认为运算的过程和步骤我多余写了一步了,这多余的一步他认为总负责老师会认为我是有意为之的,而有意为之就是有意识有目的地和他们过不去。他说得无可辩驳,当然也不允许辩驳,于是,只有打一个字了,但打了还得再做,还得重来。
有时候,他心里已经想好了,或者说设计好了这一题的哪一步过程和步骤是没有必要写出来却是我有可能写出来的,但他不说出来,就要看我能否跟他心里想的一样不把这一步写出来。我就算无所不知,也对他这些难以猜测,更何况,我完全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完全知道他想的那一步所谓的过程和步骤是什么,我也未必会满足他,我完全可能正因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而有意识有目的地使他看不到他希望看到的,使他大光其火。于是,打、打、打,重来、重来、重来。也只有这样了。他把板凳和黄荆棒都不拿走了,就放在我的学习屋里了,是为了方便顺手地打我,也是为了让我看到一个时刻都在的威胁。他和我较上劲了,兴奋、紧张、随时准备动手地逼视着我。
可是,他越是如此,我就越不可能如他所愿地做题。我非常清楚总负责老师们是什么样的,知道如何能叫他们把我就看成和他们对立、对抗的和就看成他们所说的那种品质恶劣的坏东西,我也知道如何把爹骗过去。
我觉得我在一整块就有宇宙那么大、宇宙就是它的处处都是绝对密实、无限坚硬、没有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和空间的冰岩里面,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这块冰岩的一部分,与冰岩的所有部分都毫无差别的一部分,这是我别无选择的。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死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死亡。所以,在我成为冰岩的同时,我要迸发出自己全部的力量使我虽成了一块冰岩了,但冰岩在我这一块裂开了无数缝隙,使绝对不可能成为可能,而且这些缝隙还构成了一个整体,它们就像人的血管、经络、神经网络系统那样完美和富有绝对的创造性。如果说冰岩就是空无,我要让这个“裂缝系统”就是宇宙中唯一的存在,让它的光芒普照整个宇宙。
实际上,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这样的事情,也正是这个动力使我在这次他们把它炒作成了那样的数学竞赛里做出那样多的“第一”和“唯一”,这些“第一”和“唯一”就是我要的那种冰岩中的裂缝,它们具有两种功能,一是揭示出世界就是一个只有寒冰的世界,再就是展示了一个人在一个只有寒冰的世界中所能展现出来的创造力。我已经注定在给总负责老师们做的这些题里面仍然会这样,仍然会把它做成一是揭示世界就是寒冰世界,再就是展现我作为一个人和自己的创造力,我坚决相信这种创造力的展现可以达到最终照亮整个宇宙、使整个宇宙成为虚无而只有这种照亮光的地步,而且这一点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这样的,只要他愿意去这样做。我也本来就是甚至于在吃、睡、拉、撒上,总之是所有一切和所有一切上,都在为自己成为宇宙中那唯一的一个“裂缝系统”而服务,而像做题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放过呢?我能放过,我的“自己”也不允许放过。
过了些日子,可能有十几天了,爹精心挑选了我做的几本作业本和一些草稿纸拿去中心校了。对那些他没有选中的,我想他是拿去在背角里一页一页地烧掉了,就像烧掉一种罪证。
爹一大早就出发了,天黑了才回来。本子是带回来了,但一题也没有批改。他们说的是只要我做得令他们有所满意了,他们就会给我批改。爹带回的话是爹还没出发时我就知道了的: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甚至于目空一切等等恶劣品质一点没改,还更见在向危险的方向发展;我做的题全是精心安排的,别有用心的,意在对他们进行讽刺和嘲弄。
这是爹完全没有料到的,我把他都蒙过去了。他们当然是夸大其词,就和他们对待当初我在考试中的那些所谓“第一”和“唯一”一样,但是,他们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我以只有我才做得到的、爹看不出现来、他们却能够一眼就看出来的那些作为,让他们看到我还就是在讽刺和嘲弄他们。我在做那些题的整个过程中都是让自己整个人以一只瞪圆了的、冷漠的、只为反映和看到真相的“眼睛”的形态存在的,也在让自己做的题从整体上说就是这只“眼睛”的一个样子,我要让他们看到的不只是我做的题,还是我这只“眼睛”,它里面只有绝对真相,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真相。
自然,打,打啊,狠狠地打啊。又重来,又重做。又过了些日子,爹用一天的时间精心挑选了几本我重做的作业,再不敢带上草稿纸了,揣在怀里,一大早就出去了,出去了又回来放了一本。妈一大早就给他做了早早饭,因为这一整天他是吃不到饭的。
晚上他回来了,结果是总负责老师留下了我那些东西,叫他过三天后去取,他们要留着认真分析研究。他说总负责老师和几个老师把我这些东西已认真、仔细研究分析了一整天,不然,他也不会这时才回来。
爹几乎是坐卧不安地熬了三天后准时去了。还是天黑才回来。一进屋就开始打,先打了再说。
评语和前次一模一样,不同只是说我更加“隐秘”,更在追求一种“整体上的对抗效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