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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沈瑄大声道,“是谁害得四师叔一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害得吴越王妃误入歧途,害得蒋灵骞从小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最后、最后……”说到这里,他自己忍不住哽咽起来。
吴剑知反而拍着他的肩头,安抚道:“瑄儿,你不能心里只有仇恨,这会害了你自己。”沈瑄道:“舅舅,你知道那人是谁。”
吴剑知愕然,他看见沈瑄似在冷笑,只得无奈摇头,旋即淡淡一笑:“澹台树然是我师弟。我若知道谁害了他,能不为他报仇么?瑄儿,别再想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真的能够过去么?
“她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要为了这些事,太苦了自己。”吴剑知道。
沈瑄只能摇头不语,不知还能对吴剑知说什么。摇晃的烛影照着发亮的矮几,矮几上摆着一只白瓷小碗,碗里盛着晒干的红色小蛇,那是他白天从生满了孟婆柳的湖底捉来的。他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也许,应该办完了印月的事,再来解决这段恩怨吧。
“舅舅,”沈瑄突然道,“我回来以后,一直没有叶大哥的消息。”
“那年你走以后,他就去了北方,跟着一个姓赵的闯荡。”
可是,中秋就快到了。十年之期已满,叶清尘就要回来了吧?
次日吴剑知便作别,临行前再次叮咛,要沈瑄无论如何,在中秋之前回洞庭湖一趟。
“我会尽量。”沈瑄道。吴剑知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老了。这一次你回来,我就把洞庭派掌门的位置交给你了。”沈瑄吃了一惊,骇笑道:“舅舅不是开玩笑吧。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做洞庭的掌门。”
吴剑知捏着鞭子,迟迟不上马,似是还有千言万语。然而毕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三道:“中秋一定要回来,一定。”
此时不过春末夏初,东风拂过枝梢,却有几片枯黄的木兰叶子跌落在吴剑知的肩头。沈瑄为舅舅拂去了落叶,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悲凉。
“我一定回来。”他这样答应老人。
在葫芦湾小住几个月,慢慢为印月炮制解药。
季风一来,沈瑄就去了海边,找到一只船,驶往无根岛。他不愿重温当年从钱塘江入海时那段悲惨记忆,却是从明州入海北上。
一草一木,无根岛上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没有想到曾宪子已经老死,只剩下印月一人独守孤岛,还在弹奏那缠绵悱恻的《长相思》。
沈瑄还没敲门,印月就出来了,平淡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兴奋:“你果然守信。”
沈瑄这时却另有想法,把药递给了她:“也许你还是不吃的好。”
印月道:“你是不是怕我想起什么事,不肯答应叶清尘?”
沈瑄是想起了蒋灵骞,倘若当初,他坚持不给离儿吃这孟婆柳的解药,就让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也许他们早就结为夫妻,在葫芦湾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哪里会有后来无穷无尽的别离和磨难?
他认真道:“以你现在的情形,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从前?从前的事情一旦揭穿,就不能不在意。很多时候,忘记过去正是万幸,不知会免去多少烦恼。”
印月淡淡道:“一个人,不可能不想知道自己是谁。”
这确实是谁也不能回避的问题,哪怕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沈瑄想,就算她知道了从前那个人是谁,毕竟时隔多年,不致影响太深吧。何况有什么能和十年的相思匹敌?
“我劝你服药之前,还要好好想一想。”他最后仍道。
“谢谢你,我会想的。”印月道,“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沈瑄有些意外。
“你的妻子没有死。”他呆住了。
海边山崖下有一人,正临风眺望。海风把一领淡青的披风吹得鼓了起来,犹如绽开了一朵飞蓬。
那一刻,沈瑄觉得时光在刹那间倒转。似乎那条白练还在岩石上随风飘摇,似乎离儿只是刚刚走开,还未踏入那冰冷的海水中,似乎他自己还是那个沙滩上匍匐着的少年,只要一伸手,便可握住她湿润的裙脚,只要一开言,便是山盟海誓,将她唤回身边。
于是他就叫了她的名字,声音甚至有些艰涩。
蒋灵骞转过身,淡淡望着他:“你回来了?”沈瑄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有很多话要说,一直以来,那些话在他的心里一遍遍翻腾。悠悠生死别经年,在梦里也对她倾诉过一万回。可是这一时,他却又无从讲起了,只好呆呆瞧着她的脸。
那张面容反而变得虚无缥缈,和脑海里深深刻着的记忆似乎一样,又似乎不同。这是真的么?是她真的回到自己身边了,把一切的别离和凄楚驱赶得一干二净?
“你告诉我,是我正做着美梦呢,还是过去三年只是一个噩梦?”他喃喃道。蒋灵骞笑道:“你现在是在做梦。”
“真是好梦啊……”沈瑄见她笑靥如花,眼中却似莹莹有泪,不觉将她拥入怀中,再不肯放开,也再说不出一句。
是回来了,并非旧日重温,故事正重新开始。三年之后,时间早已悄然挪开脚步,只有山海如故。
看了多时,沈瑄道:“离儿,今天见了你,人世间便没有更大的快乐了。你这三年都去了哪里?”蒋灵骞悠悠道:“我遇见了巫山老祖,跟着她去了。”
沈瑄愣了一下。巫山老祖任风潮是江湖上出名的神秘人物,不属于任何门派,不定居任何山林,武功却深不可测。沈瑄记得吴剑知说过,他的师叔澹台树然也曾经向老祖学习过剑术。说起来也算与天台、洞庭两派有些渊源。然则论理,此人应该年事极高,不问世事久矣。蒋灵骞又为何遇见了“他”,还能跟“他”去了?
“你怎么遇见他的?你究竟是怎样逃得性命?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去,就是三年?”
蒋灵骞笑道:“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沈瑄也笑了:“那你就先告诉我,尸毒的解药是什么。”
蒋灵骞道:“你也想不到吧,就是薛莹莹的‘飞烟散’。那时我没有吃‘飞烟散’的解药,身上还有毒质潜伏。正是这种毒质,和尸毒相抗,居然让我活了下去。那时我在海边等死,晕厥过去。正好婆婆到无根岛上来找她的一个师兄,就把我带到她的船上。”
“你说的婆婆是谁?”沈瑄不解道。
“就是巫山老祖。”
沈瑄大骇:“怎么,巫山老祖竟然是女人么?”蒋灵骞微微笑道:“是啊。但江湖上的人多以为她是个怪老头儿吧。其实她年纪也不大,不过四十多出头的样子。但她却执意要我叫她婆婆,说因为我是她的晚辈的晚辈。”沈瑄默然。澹台树然是巫山老祖的弟子,那么离儿自然只能算是徒孙了。
蒋灵骞续道:“飞烟散和尸毒都十分厉害,我虽然死不了,却总是晕厥不醒。婆婆只好把我带回巫山,用自己的功力为我疗伤御毒。我体内的毒性被暂时压制,这才醒了过来。那时我被尸毒侵染,变得跟鬼一样难看,真的不敢来找你。潜伏的毒质终有一天会发作,将来不死也是废人一个。婆婆就说,既然飞烟散可以抑制尸毒,也许调整一下飞烟散的配方,就成了尸毒的解药。于是她带着我,走遍三峡,采集各种草药,配成各种方子给我吃。”
“我都记不清那两年吃过多少药。总算婆婆的心血没白费,今年开春的时候,我体内的尸毒消解干净,再也不用怕了。今年开春,婆婆来这岛上为她的师兄奔丧,我便央求她带了我一起来,希望能找到你。虽然恰好与你错过了,但这里的印月师父却说你来过。我便别了婆婆,与印月师父同住,等你回来。”
“巫山老祖的师兄?难道就是曾老前辈么?”
“是呀。但是曾宪子前辈当年……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据说是被他的师父——也就是婆婆的父亲驱逐出门墙。后来婆婆继承了巫山派。事隔多年,决定将师兄找回来。只是没想到曾前辈躲在这样偏僻的海岛上,直到三年前婆婆才找到他。也就是那一次,顺便捡到了我。我跟了婆婆去巫山之后,她将巫山剑法传授于我。说起来我如今也算是巫山的门人,还应该叫曾老前辈一声师伯,可惜……”
沈瑄念及当年岛上情形,不觉慨然。当时自己全然不存生念,若非曾宪子苦苦相逼,怕是早就死了。曾宪子说,“要是你今后找了回来,问老朽要人,难道要老朽指个墓碑,说你丈夫就在这里,进去见他吧……”谁想到世事无常,如今离儿竟然和自己团聚,可是躺在坟墓中的却成了那位好心的老人……
“原来你入了巫山门下,也学了巫山老祖的剑法,想必武功与从前大大不同。”
蒋灵骞静默了一会儿,低头道:“婆婆传我的巫山剑法很特别,是巫山老祖别出心裁独创的,只传过三个人。另一个,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沈瑄心里“咯噔”一声。
那么说,她已经知道了。
这个问题,其实早已在沈瑄心中盘旋了多少遍,但此时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
不知她在想什么,眼神静得可怕。
“从巫山下来以后,我回过一趟天台山,想安葬爷爷。”蒋灵骞轻声道,“当初急着下山追你,只来得及将爷爷草草埋了,哪想一去就是三年。这次回到赤城山,发现不知什么人,已经将爷爷安葬得好好的,还竖了一块石碑。”
沈瑄道:“也许是你爷爷的朋友。”蒋灵骞摇头道:“爷爷从来没有朋友。爷爷已经下葬许久,也无法查访那人。我去清理爷爷的遗物,却发现一份遗书。是那几年爷爷等我不回家,怕自己死在前头,事先写好,好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还夹了一份血书,是我父亲临终前写下,留在我襁褓里的。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亲生父母而不得,想不到爷爷已经把答案留给我了。”
“他为什么不早告诉你?”
“你也知道?是听我的……吴越王妃说的?爷爷,其实是外公,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小时候,父亲在庐山上被我的七个师伯围攻,后来一个蒙面高手把他推下悬崖。如果不是爷爷及时赶到,我也被那蒙面人一刀砍死了。爷爷从来不向我起这些事,许是觉得我还小,怕我听了难过。不过,他总不能瞒我一辈子。我和吴越王妃闹成这样,他恐怕想都没有想到过。”沈瑄听她始终提“吴越王妃”,不肯改称母亲,心里一阵黯然。
“瑄哥哥,”蒋灵骞道,“我听江湖上的人说,她临终之前,是你在她身边……”
沈瑄费力地点了点头。
“你是瞧着她死的,她、她……她究竟怎样?”沈瑄听得出来,那是一种别样复杂的心情。
“我告诉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沈瑄心里不忍,把离儿搂在怀里,“她知道了你是她的女儿,然后才死的……”
断断续续的,他把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前襟一片冰凉,是被她的泪水湿透了。
“离儿,离儿,”沈瑄道,“这不是她的错,你就忘了她吧!”
蒋灵骞抬起梨花带雨的脸:“你说我能忘得了么?”这是怎样的终身之痛啊!沈瑄默默为她拭着泪水。
过了一会儿,蒋灵骞轻声道:“爷爷的遗书里说,那个蒙面人是谁,他也没认出来。我要找到那人。”“你要为父报仇?”沈瑄问。
蒋灵骞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却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