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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越来越近了。是林立的营帐,一顶挨着一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知道不能应。
不能出声,一出声梦就会醒来,醒来就迟了。
她纵马入军营,没有人拦她,也许是没有人拦得住她,梦里她只是一个魂灵,所以才轻而易举,纵马如飞。
“你——”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喜,总算——
总算来得不是太迟。
她下马冲了进去。这瞬息的延误,人已经扑倒在毡毯上,黏稠的血在毡毯上蔓延。被染红的便衣。他紧紧抱住那个残缺的头颅,像抱住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在晦暗不明的灯光里,却抬起了头。
她跌倒在他面前,她伸手去,她的手穿过他的胸膛。她张嘴,她没有发出声音,这时候谁也出不了声。但是她确信他看到了她,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不是在梦里,他一定会和她说:“三儿不哭。”
但是这一次,他说的是“昭诩”。
“去找昭诩。”
“阿爷!”她哭出声来。
“姑娘、姑娘!姑娘醒醒!”半夏的声音。
嘉敏知道自己回来了。她勉强应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半夏说道:“外面起火了。”起火,两个字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嘉敏彻底清醒过来,侧耳听时,兵戈交击声隐隐,弓弦、马蹄声不绝,间或有金鼓号角。
“有人夜袭。”嘉敏坐起。
半夏起身去点灯,嘉敏制止了她:“不急。”夜袭都是趁黑,趁乱。如今形势不明,帐中点灯,岂不是引人来攻?而且她的营帐距离周城的中军大营不会太远,除非是内乱,或者已经到山穷水尽,没理由会摸到这里来。
她家姑娘怎么就一点都不慌呢。半夏心里嘀咕,回头来服侍嘉敏穿衣,正要开口问时,就听得外头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姑——”才出声就被捂住嘴。
黑夜里只剩下呼吸。半夏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厉害:有人摸到这里来了,菩萨保佑,那人可千万、千万莫要进来。
像是菩萨听到了她的心声,那脚步在帐外停了片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或者是犹豫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但是片刻之后,风卷着星光——不、不是星光,是火折子的亮光在帐中亮起,瞬间被照亮的主婢二人。
“芈娘子。”她听见她家姑娘的声音,还是镇定的。
听到来的是位小娘子,半夏也不抖了,好奇地转头看去。帐门已经放下,火光莹莹,照见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娘子,眉目秀致,肤色微黑,乌鸦鸦一头发。一袭暗红色袍子中,眼睛里发着亮。
半夏打量芈氏,芈氏打量嘉敏。虽然床上两名女子年岁相当,还是轻而易举能辨认出谁是公主,谁是婢子。
她像是刚刚才醒,没有梳妆,头发散披着,身体裹在薄衾中,面色略有些苍白,衬得眉目极黑,黑得像是夜色沉沉里坠着一滴夜露。她看不明白其中的情绪,但是很明显不是畏惧,或者惊慌。
她知道她。
她们没有见过面,她能一口叫破她的名字,是周郎与她提过,还是、还是就如贺兰氏所说,她是有记忆的人?
那她会恨她吧,就如她恨她一样?
火折子一闪就灭了,帐中重又陷入到黑暗中。芈氏再打燃了它,说道:“是兰陵公主吗?有人袭营。”
嘉敏“嗯”了一声,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守兵被调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芈二娘道。
兰陵公主夜沉沉的眼珠子动了一动,像是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没有。似动非动之间,宛然眸光潋滟。
原来兰陵公主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周郎见了她就什么都不要了。芈二娘心里略略有些挫败,又想道: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即便是落难,也不过是从宋王手里落到周郎手里,吃过什么苦头,知道什么。
但是兰陵公主没有开口,却是边上婢子问道:“是周将军让娘子来接我家姑娘么?”
这个话芈二娘不应,只含混道:“时间紧迫,公主还是速速做决定的比较好。”
她久居军旅,对夜袭并不陌生。起初不过是一时好奇,趁着周城不在帐中,过来窥伺——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这帐中人就是兰陵公主。但是果然是。而且帐中就只有这对显然未经世事的主婢二人。
如果她死了……当然不能是她杀的。
如果她受了惊,她又不似她熟悉军营。慌不择路,走到哪里都有可能,乱军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没凭没据,周郎也不能说是她干的。
果然,就听得兰陵公主说道:“我不熟悉军营——”
“我可以带路”几个字还在芈二娘舌尖上,紧接着就听到:“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安安生生呆在帐中的比较好。”
芈二娘:……
也对,这位公主虽然没打过仗,后宅里的手段该是见得不少。她既然知道她是……自然信不过她。
“既是如此,”芈二娘道,“就不打扰公主了。”
她退了出去。
“姑娘?”半夏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走到帐门边上,听了片刻,“她走了。”
嘉敏略点了点头。
周城说他没有娶她,也不会娶她,但是她还在他营中,想是芈昭、段荣的缘故。她想赚她出去。周城把贺兰初袖养在身边这么久,难保没被她撞见过。贺兰初袖会和她说些什么,嘉敏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嘉敏掀了被子披上外袍,半夏一怔:“姑娘这是——”
“这里呆不得了。”嘉敏道,“我们走。”
半夏眨了眨眼睛,上去服侍嘉敏穿鞋。倒不须多解释她就明白过来,方才那位芈娘子想是不怀好意。
“去哪里?”
“去周将军帐中。”嘉敏道。
半夏去取火折子。
“不点灯。”嘉敏再一次制止了她。
半夏:……
这黑不隆冬的,营中地形又交错复杂,她家姑娘当真找得到周将军的营帐?
半夏将信将疑:她服侍姑娘,大白天出去还分不清东南西北呢,她家姑娘足不出户的——能认得路才见了鬼。但是她家姑娘怎么认得方才那位芈娘子的?半夏也是不懂,难道这世上当真有生而知之者?
第455章 起火
周城喘了口气,丢下起卷的刀,抓起酒囊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不无抱怨地道:“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忽听得亲信惊叫了一声:“将军!”
周城转头去,就看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是他营帐的方向。那边不止有他的营帐。周城脸上有些发白,猛地一勒缰绳,马吃痛长嘶,调转头,朝着营中狂奔而去。
兴许就是他的营帐呢,他想。
没有人知道三娘在这里,便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也只当是无关紧要。就算有人背叛他,出卖他,那也该是他的营帐……他反复这样想着,然而随着火光越来越近,那些想法便一个一个地破灭了。
起火的不是一处两处,整个一片都是火,火势在蔓延中。已经有士兵过来扑火,凌乱的脚步声,不知道有多少是敌人,多少是自己人。
周城也没有心思去分辨这些,他急于往火里走。
“将军!”有人认出他来。
“将军!”有人向他行礼。
马快得像一阵风。
“将军往哪里去?”喝问声立刻被抛在背后。
“将军!”有人横马阻在他面前,“前面没有路了,二哥回头!”是芈昭。周城想也不想,抬手一刀劈过去,芈昭哪里敢硬接,退后半步,再定睛看时,人和马都过去了。
芈昭:……
芈昭无奈,只得催马追上去:“二哥、二哥!”
周城没有回答,越往前,火势越大,隐约还能分辨出营帐的位置,他的帐肯定烧得灰都不剩了。三娘的帐、三娘的帐……他心里模模糊糊浮现起这个念头,这么乱,三娘又不傻,难道在帐中等着被烧么。
“二哥!”芈昭冲过来,拉住辔头苦苦哀求,“不能再过去了!”
火光挟着风,热辣辣直扑进眼睛里,马站不住,后退了半步。周城深吸一口气:“你一直在这里?”
芈昭道:“李哥叫我起来守营……”
“那人呢?”周城厉声道。
“人?”芈昭怯怯地问,“什、什么人?”帐中起火自然有他的责任,但是夜来乱,他手头兵力不足,又仓促来援,也不是说不过去。
芈昭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军中流传说他二哥金屋藏娇——他从前都只当是谣言。这兵荒马乱的,他二哥连他姐都不要,还有这花花肠子?到这当口知道不好,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乱……”
那就是没有看到人了。周城不等他说完,左右看了看,下马从一个救火兵手中抢过桶,从头浇起,淋了个湿透。
“二哥!”芈昭惊叫起来,跟着跳下马一把抱住他,“不能去!”
周城手肘一屈撞开他。
才迈腿,芈昭又扑上来:“不能去——如果一定要去的话,我去、我去还不成么!”芈昭哑着嗓子叫道。
周城看了他一眼,只沉声道:“放开我!”
“让我去!”芈昭道,“军中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二哥!”
周城心里也知道不能怪他。他当时反应已经是不慢,原不至于让人抄了老巢,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这时候千怪万怪,都还是怪他自己。虽然理智上也知道烧成这样,火里不可能有活人了,但是万一呢——
万一她在火里,而他没有去救她——
就算她已经……他也须得把她带出来啊。
周城缓了口气道:“好,你也去!”
到这份上,芈昭也知道拦不住他,一咬牙,也要来一桶水把自己浇透了,却低声与那小兵说道:“去找李郎君、快!”
这迟了不过片刻,周城已经冲进火里去。
火光滚滚,热浪蒸腾,东西南边。幸而是帐篷,不会有横梁砸下来的危险。周城捂住口鼻,虽然他扎营于此时候不长,好在他记性甚好,一路摸索着往嘉敏帐中找去:“三娘,”他叫道,“三娘你在吗?”
“三娘?”
没有人应声,回答他的就只有噼里啪啦的火光。
忽然脚下一绊,是一具尸体,更准确地说,是一具残尸。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周城迟疑了一下,没有弯腰去看,不,不会的,他想。
再往前走,又一具尸体,又一具……距离记忆中帐门不过七八步或者更短,竟横七竖八躺了十余具尸体,应该是守兵,还有敌军,这里像是遭遇了激烈的交手,他判断着。然而所有的尸体都静默。
衣裳都烧光了,根本分不清敌我。也分不出男女。
“二哥!”后头传来芈昭的声音,“二哥你在哪里?”
周城没有应。一门心思往前走。火光透过湿的衣料烧进来,滋滋地,皮肉的香味。再走几步,他想,再走几步,没准会有发现呢?
“三娘,”他喊,声音不知不觉地发哑,“你出来,你应我一声——”
忽然肩上一紧,有人抓住了他。难道是……周城脱口道:“三——”一个字尚未落音,颈上狠狠挨了一下。
周城:……
哪个王八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