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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城:……
哪个王八蛋下的狠手,他非宰了他不可!
芈昭和李十一郎合力把周城从火里拖出来。不过十余步的距离,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芈昭尤甚,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惊的。
“李哥,现在怎么办?”芈昭看着周城那个愁啊。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他二哥还能这么冲动呢——他自动忽略了之前周城为了拿下葛荣冒的险:男子汉大丈夫,为功名利禄以身犯险是天经地义。
李十一郎铁青着面孔,从救火兵中拿过一桶水,对着周城的脸哗啦啦就浇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了。
“李哥!”芈昭看着李十一郎的背影,哀叫了一声。
周城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二、二哥!”芈昭战战叫道。他觉得他完蛋了。先烧死了他二哥的金丝雀,然后刚才……他该怎么解释,刚才打昏他的是李哥不是他呢。他悲哀地觉得,就算是李哥下的手,他二哥也会把账算在他头上。
周城专心致志地看着火光的方向,将士们前仆后继地冲过去扑火。然而夏天里,天干物燥,火势顺风,烈烈响着。
她在火里,他想,他救不了她。还不如留在萧南身边呢,那至少还活着。如今云朔这么乱,他就不该带她回来。他从前是怎样遇上她的呢。他从前……他明知道已经不一样,却还总相信他们能和从前一样。
“二哥、二哥你说句话啊!”芈昭慌了,“二哥你别吓我,你、你说句话啊……”芈昭想不明白,死在火里的该是怎样的倾城绝色,能把他二哥迷成这样。
周城猛地拔出刀,芈昭吓得面无人色,几乎是和身扑上抱住他的手:“二哥、二哥你别这样——”
周城反手一记敲在他头上。
芈昭扑地。
周城以刀驻地,勉强站起来,伤口火辣辣的灼痛,不知道是刀伤箭伤还是烧伤。虽然事已至此,他想,好歹、好歹——
“将军?”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周城身子一震。是幻听吧,他想,即便是幻听……他竟不敢回头看。
“将军往哪里去?”那人绕到他面前来,火光把他的脸照得清楚,那人怔了一怔,声音转柔,“你受伤了。”
他脸上有眼泪。
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嘉敏在这个瞬间想起她还在家里,有一年春末时候的梦,梦见火光在营帐上,婆娑不知道谁的影子,他干涩地说:“对不住,我没能为公主报仇。”那时候他白发苍苍。
那明明是从前的事了。
明明他什么都不记得,他知道的,不过是她或者贺兰初袖透露出来的一鳞半爪,他甚至知道她不是他的妻子。
“我们回帐中包扎。”她说。
周城应了一声,目光还是没有移开。幸而这里人来人往,都上赶着去救火,也没人敢多看一眼。
嘉敏低声道:“你醒醒——我还活着,我不在火里。”
又吩咐半夏:“去,扶芈将军起来。”
芈昭:……
说真的,他还想继续装死呢。
“我哪里这么容易死。”嘉敏道。
周城微舒了口气:“嗯。”是啊,她哪里这么容易死。却还是忍不住道:“里头死了不少人。”
“我不在那里。”她说。
周城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温热,是真的,他想。
第456章 偷窥
芈昭不得已,把自己的营帐让了出来。外头来来往往都是人,救火的,救人的,退下来的伤兵。就知道打得差不多了,剩下不过是收拾残局。他逆着人流过去,走了百余步,果然就看到段韶。
“阿舅!”段韶摘下头盔,“二舅人呢?”
“在帐里。”芈昭道,“今儿晚上咱们去李哥那里凑合一晚得了。”
段韶挑了挑眉。
芈昭摊手:“二哥的营帐被烧了。”
段韶“咦”了一声,姚平不像是个精明人,不然也不会听人挑唆,来出这个力了。他能摸到他二舅的营帐?
“走吧走吧。”芈昭一把搂住他的肩,咬耳朵道,“我跟你说,我看见那个人了……”
段韶眨了眨眼睛,芈昭发现自己忽然走不动了。
芈昭:……
“阿韶?”
段韶眼珠子往他们俩营帐方向一转。芈昭与他自幼一处长大,哪里不知道他这个外甥在想什么,大力摇头道:“要去你自个儿去——”
被段韶一把拉住:“我得了一把好刀……”
芈昭:……
他就不该多嘴!
其实他心里也好奇。之前是颇不服气,他二姐哪里不好了,十里八里的,谁不知道他二姐能干,上门来提亲的也不止一家两家,只是他二姐不点头。从前他不知道缘故,到见了二哥就知道了。
他又不傻,他靴子破了也没见他二姐给补补,倒是二哥的靴子永远亮得刺眼。当然那也是好的,如果能成的话,他甚至美滋滋地想过二哥娶了二姐,对他能客气点,像别家姐夫对小舅子一样。
奈何这回轮到二哥不点头了。
后来隐隐听说二哥心里有人。听说了很久,一直没见到人,渐渐也就不放在心上:要这个人一直不出现,他二哥不迟早成亲生子,还有比他二姐更合适的吗?没看见尉家那小子成天围着他二姐转!
但是这个人终于出现了。
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在她出现以前他暗搓搓地想过,能让他二哥记挂这么久的,怎么着也得有张祸水的脸吧。然而并不是,他该怎么形容呢,她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媚。当然他承认那是个美人。
即便他带着偏见和挑剔去看,那也是个美人,只是美得——过于贵气了。连她身边的那个丫头,都有种目不斜视的傲气。她叫他“芈将军”,奇怪,她怎么知道他,是二哥跟她提过么?平白无故,二哥提他做什么。
段韶吩咐亲信继续收拾残局,和芈昭两个鬼鬼祟祟摸到了营帐附近,帐门遮得严严实实,这当然难不倒两个坏小子,段韶拉着芈昭绕到营帐一侧,亮出匕首,只轻轻一划,帐幕裂得全无声息——芈昭眼睛都亮了。
段韶斜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又收了回去。
芈昭:……
幸而不是冬日,否则以他二哥的精细,风一进帐就该有所察觉了。芈昭这样想,眼睛贴了上去。
嘉敏在给周城卸甲。
他穿的薄甲,这时候流血已经止住了,衣甲与皮肉粘在一起,尤其被火烧过的地方,莫说是撕开,就是碰到都忍不住牙缝里“嘶嘶”抽着凉气:“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嘉敏没好气地道。被支使了去取药和打水的半夏还没有回来,“没事往火里乱冲什么!”
周城不说话,只看住她笑。
嘉敏哪里吃得住这样灼灼的目光,扭头去,耳根已经微微发红。帐里灯光不是太明亮,不太明亮的光镀在莹白的肌肤上,越发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失而复得,周城心里的欢喜不可言说。
“下次不要这样了。”嘉敏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真要死了,你好歹留着命给我报仇。”
周城“嗯”了一声,却道:“那时候,哪里想这么明白。”
嘉敏怔住。
周城问:“你怎么出来的?”
嘉敏道:“半夏警醒,听到外头声音,摇醒了我。我瞧见外头守卫不见了,就知道恐怕不好。原想去你帐中,又怕你不在,谁想半路上碰到李郎君……”
这话半真半假。
她当时没敢走正门,用刀划破帐幕——周城一向有在毡毯下藏刀的习惯,待破帐而出,才发现时间过去太久,她对周城的扎营习惯已经有些模糊,起初还想再找找,半路上敌军已经过来,万幸躲得及时。
她听见那些人嘀咕说:“……是这里吗?”、“谁知道……”、“……一把火……都烧了!”
便知道周城帐中也不能去了。
半夏吓得整个人都在抖,她反而冷静下来。黑夜里影影绰绰的光。她像是瞬间回到从前,那些……不知道有没有以后的日子。她也是这样,她像半夏一样,安置在哪里,就在哪里瑟瑟发抖。
然而躲起来是没有用的,火迟早烧到这里。
她这时候往外看,两个眼睛都发着光,心像是沉在湖水里,冰凉。她记得一些很久以前的话,大约是周城说给她听的,当时不以为意,这时候忽然都想起来,他说:“在草原上扎营,如无险可恃,一般都作方营……”
“两万人分为七军,中军四千,作一大营,左右四军,虞侯两军,各置三营。每营中间能容一营,中军在中央,六军分四畔……”
她心里想着这些话,估算自己是位置,一步一步走出去。外头乱,中军大营几乎是空的。她和半夏挨着营帐走,时不时停下来听帐中有没有声息。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时候,人对于时间的感知会比寻常漫长得多。到终于看到灯火,嘉敏劈开营帐,一抬头,就看到李十一郎。
李十一郎:……
李十一郎看着嘉敏手里的刀,心情异常复杂:果然是南平王的女儿,一身匪气。
两个人呆若木鸡,反倒是半夏先喊出来:“李郎君——李郎君怎么在这里?”
李十一郎苦笑道:“那要多谢你家公主举荐。”
嘉敏:……
周城脸色微微一变:“原来是碰到了李兄。”他知道嘉敏没有说实话,误打误撞遇见李十一郎也就罢了,从来外头生乱,又在夜间,一动不如一静,如果没有别的变故,三娘何以反其道而行之?
忽听嘉敏说道:“我记得将军说,那火里有不少人?”
周城“嗯”了一声,说道:“当时没仔细看,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守卫。”守在三娘帐外的都是精干之人,怎么会有战事一起,就擅离职守这回事,想是被调虎离山,察觉不对,再折返回营。
这场恶斗不知道是发生在火起之前,还是火起之后。
这说话间,半夏取了药盒水回来。嘉敏摸了摸水,果然是温的。打湿手巾,先捂在衣甲上,把血渍化了。
到剥开时,周城还是没忍住龇了一下牙。
嘉敏看到衣甲下血肉模糊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忽听周城问道:“三娘和李兄是旧识?”
“我阿兄成亲的时候,请了他做傧相。”嘉敏随口答道。
周城扭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我知道三娘从前和李家订过亲。”
嘉敏手下一抖:选这个时候提这个话题,他是真不怕她下黑手。懒得回话,手巾上沾了药,就要给他敷上。
“疼!”周城忽又叫了起来。
嘉敏:……
“我还没碰你呢,叫什么疼!”嘉敏也是有点崩溃的。从前不记得这货有这么娇弱啊——他不是常说大丈夫流血不肯流泪吗。
这里话音才落,就听得“噗嗤”、“噗嗤”两声笑,身后帐幕软软塌了进来。
嘉敏:……
周城:……
周城操起刀追了出去。
芈昭和段韶一口气跑进段芈氏帐中,周城才好歹顾忌自个儿衣着不整没有追进去,仍恨恨掷刀于地,放下狠话:“有种在你娘帐中躲一辈子!”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段韶那小子出的主意,芈昭这个做舅舅的,对个小辈俯首帖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