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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七娘觉得自家完全是无妄之灾,流年不利。虽然元十七郎也没有亏待过周家,但是如何能与崔十一郎自家人比,谁知道上任才三月,说没就没了,堂嫂卢氏从洛阳一路哭过来,然而她年纪轻轻,膝下又无一儿半女,定然是守不住的,再过了三五月,出了孝,多半会回娘家,再适他人。
她心里虚,都没敢在娘家长住。崔十一郎的死因崔家瞒得紧,连自家人都瞒,只说是与王郎君巡视州府遇贼,双双遭厄。崔七娘当时听了就忍不住冷笑:这等说辞,也就骗骗下面人罢。如今太原王氏得势,王郎君不明不白死在中州,朝廷不派人来细查才怪。这事体,经得起细查么?
如今是城中人人心照不宣,打量着要改换门庭,崔七娘实在一口气咽不下,但是周宜的决定,她总不能背着他去找公公告密——又不是在外头养小妇。何况老头子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告也无用。
崔七娘意兴缺缺,抱了儿子去法云寺礼佛。
她出阁之前,这法云寺是常来的,早些时候是母亲或者婶娘带她过来,后来和姐妹相携而来,记得当时解签,说她会得贵婿,小娘子心照不宣说说笑笑……正光四年那回,兰陵公主也跟了她们来。
想到兰陵公主,崔七娘心里就是一堵。崔十一郎的死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也不知道二郎眼巴巴地赶去信都图的什么,难道南平王世子大军这么快就到了?如果真如此,那就当真不能再追究了。
她心里反复权衡这其中利弊,不管崔十一郎怎么死的,既然崔家都不打算出这个头,而是有了倒向南平王世子的意思,那兰陵公主自然再动不得。这口气不咽也只能咽了,日后狭路相逢……她抱紧了怀中小儿。
幸而小儿睡得正酣,小鼻子皱了皱,张嘴打个呵欠,没有醒来。七娘低头看了半晌,怜爱地亲了亲他的鼻子。二郎说兰陵公主不过是吓唬她,她有求于他,怎么敢伤害他的儿子,这话诚然有理,但是她到底把她给得罪了,日后狭路相逢,她要她的命也就罢了,要想伤害阿乐,那是万万不能。
崔七娘这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有些乏了,抬眼看见前面假山,山上有亭,遂拾级而上,亭子里四面来风,隐隐暗香浮动,似有还无,端的惬意。崔七娘把儿子抱在怀中,指指点点教他说话:“山——”
“撒——”
“树——”
“咝——”
小儿咿咿呀呀口齿不清,逗得七娘和婢子吃吃直笑。小儿不知道母亲在笑什么,一咧嘴,拉出长长的涎水来。七娘给儿子擦去口水,又指点道:“河——”话音未落,就瞧见假山下花树间窈窕一条人影。
微微一怔,侧头问婢子:“盼儿你看,下面那位小娘子——”
那被唤作“盼儿”的婢子是她跟前第一得意人,这时候两个眼睛往下一看,脱口就道:“李娘子!”
“你确定?”
盼儿往前走几步,再细细看了一回,恰巧那位小娘子转身要走,登时看了个正着,点头肯定道:“是李娘子没有错。”
崔七娘大喜:“快、快去,请李娘子过来!”
盼儿得令就要下山,又听得崔七娘一声大喝:“且慢!”
盼儿:……
“且慢。”崔七娘重复。她之前操之过急,可吃过大亏,如今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不急,你先跟上去,莫要惊扰到她,打听她什么时候来的法云寺,来做什么,什么时候走,身边都有些什么人陪同——都打听明白了,再来回我。”
盼儿领命去了。
崔七娘坐在亭子里,只觉得心跳一时急一时缓:崔十一郎是带着这位李娘子去的信都。当时在信都的人里,兰陵公主主婢是不能问,李瑾滑不留手,不用问也知道问不出来;四郎固然实诚,却是分人,要让二郎知道了,恐怕又要置气。七娘并不想因着这点子事坏了夫妻间情分。唯有这位李娘子——
李娘子当然是关键人物。
只是崔十一郎出事之后,这位李娘子就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她也不好贸然上门求见。想不到竟在此间偶遇,崔七娘迅速在脑子里把所有相关线索与猜测最大限度地串起来,又想了好些旁敲侧击、恩威并施的说辞。
盼儿却过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回来,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一禀报与主子听:原来这位李家娘子自从信都回来,整个人就有些呆呆木木的,话也懒说,水米懒进,睡得也极是不安稳,更半步不出闺房,如此半月下来,人都熬成了衣架子。家里左右没了法子,才送到寺里来,指着佛法无边,拯救众生呢。
崔七娘一面听,一面与心中揣测一一对照,心里便有了计较,点点头问:“她住在哪里,可看明白了?”
“这个自然。”盼儿笑道。
那个美貌妇人拦下她的时候,李琇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遇见了谁。小家碧玉,出门时候原也不多,要说闺中手帕交,崔七娘又大她太多了。她这时候只觉得这个妇人甚是眼熟。然而她近来记性像是不太好。
这样的日子有一阵子了,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的;近来也总找不到燕儿,那个该死的丫头,不知道浪哪里去了;有时候恍惚觉得,是自己支使了她出门,但是又想不起什么事。就像是理当如此。
日子过得颠颠倒倒,总在半夜里醒来,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非要点上十七八支蜡烛,把每个角落都照亮。当然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而天色渐渐泛白。是姨母出了这么个主意,送她到法云寺里来。
说也奇怪,自住进法云寺以来,果然比从前心安了许多。暮鼓晨钟,木鱼声和佛喧,口鼻之间缭绕的檀香,像是当真能够祛除些什么……直到遇见这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她想或者她是她的旧识?
“妹妹不认得我了?”崔七娘微微一笑,这不奇怪,她们从前不过几面之缘,在欢宴中,或谁家园子里,满满当当都是花枝招展的小娘子,若非格外投缘,谁又能看见谁,谁又能记得谁,“我却还记得妹妹。”
李琇低眉,十分抱歉地说道:“是我不对……我前儿病了一场,倒忘了许多事。”
崔七娘善解人意地点头道:“那真是无妄之灾——我也听说了。”
李琇反而吃了一惊:“什么……无妄之灾?”
“妹妹……”崔七娘看起来比她更吃惊,“妹妹这也不记得了么?”
李琇迟疑了片刻,忽然大叫起来:“阿橘、阿橘——阿橘呢?”
“阿橘——妹妹是在找婢子么?”崔七娘问。她既是有心来见她,自然不会容得有人打扰,是以一早就让盼儿把李琇的婢子引得远远的了。
“是、是啊,”李琇道,“阿娘说,我记不起来的事,问阿橘就对了——”
崔七娘“恍然大悟”:“……是这样啊。妹妹不必心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前儿妹妹病了,我堂兄挂念,与我提过几次——就是我那个任中州刺史的堂兄,从前去府上拜访过,妹妹也不记得了么?”
“府君——”李琇念出这两个字,像是眼前有风过去,灰白色的风,颀长如玉树的背影,正缓缓转过来,“府、府君——啊——”
她猛地尖叫起来,那声音刮过耳膜,远远传了出去。
“姑娘、姑娘——”阿橘终究不敢走得太远,听到李琇的尖叫人,飞也似得奔过来,“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姑娘你、你可别吓我……姑娘、姑娘!来人呐——”
第491章 无缘
天色将暮了,又进来两个香客,知客僧虚云低头唱了个喏,说道:“施主是上香还是祈福?今儿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来?”
说完一抬头,看见对方形容,不由呆住。
云林寺是江陵名寺,作为知客僧,镇日里迎来送往,阅人无数,饶是如此,见了此人还是心里一惊,不由自主想道:天底下竟有这这般人物!那人年不过弱冠,一身白衣,越发衬得面如冰霜,目如点星。
那人像是见惯了这等情形,也不追究虚云失态,只轻咳一声:“我来访人。”
虚云忙又低头,心里默念了几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方才结结巴巴问:“敢问公子,访的蔽寺哪位师父?”原本到这时辰,山门将闭,众僧晚课,凭他什么来人,都该拒之门外——然而这个念头压根就没有生出来过。
“法印。”白衣男子道。
虚云又迟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十分遗憾道:“法印……却是不巧,法印师叔闭关了。”
那白衣男子道:“无妨——你把这个送进去,想必他会见我。”
就手递过来名帖,虚云只看了一眼,眼前就是一黑:这个神仙似的的公子就是、就是建安王?都说他所向披靡,杀人如麻,如何竟然、竟然是这么个温润秀美的青年?匆匆低头道:“公子稍候。”转身奔进山门,已经离开老远,还觉得腔子里有什么东西砰砰砰跳得正急,却哪里敢回头。
元十七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萧南瞪了他一眼,也只能自嘲道:“如今真是传什么的都有。”
三月渡江,这小半年功夫已经拿下渝州、江陵两个重镇,扼住了吴国狭长的领土,割裂了长江上下。虽然如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庐陵王、南康王、邵陵王、湘东王、武陵王几位檄文迭出,笔仗精彩,实则各自拥兵,或指东打西,或踌躇不前,明眼人都看得出,没有救驾金陵的意思。
这特么就……尴尬了。
当然萧南不觉得尴尬,眼前形势原本就在意料之中。正光五年吴太子病逝之后,盯住那个位置的可不止一位两位,偏再无人能如当初太子,身份、才能、气度,种种都能服众。吴主最后立了次子晋安王。
萧南心里清楚,他如今形势大好,说穿了就是他的这些兄弟们合力放他南下,直指金陵。待金陵城破,逼死了金銮宝殿上那两位,再以报仇的名义一哄而上,谁得了手,天下就是谁的——也算是公平。
在他们看来,他离开金陵八年,虽然手中有兵,但是脚下没有土,至多就是逞一时之能,只待他们登高一呼,取他项上人头不过朝夕间事。也是这些年里皇叔把他们纵得太不像话了,萧南心里想。
他皇叔是又好名,又贪权,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不,报应来了:太子压不住地下兄弟,诸王连带着对他这个当爹的也起了杀心。权力自古就染血,他怎么上位,他儿子也想这么上位。萧南这思忖间,虚云已经去而复返,越发不敢抬头看他,只喏喏道:“法印师叔请公子进去。”
法印俗名刘旭,是萧永年昔日幕僚。
十四年前,萧永年仓皇北逃,底下臣属、幕僚改换门庭者不知凡几,没有刘旭这么嚣张的:他辅助他的皇叔迅速安定了朝廷,连哄带骗压服他的母亲,以至于后来王氏一提起,就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萧南记忆里,这还不是全部。
刘旭当时迅速倒戈是事实,但是那之后,只过了两三年,就挂冠求去了。他离开金陵之前来见过他一面,问他:“殿下还记得我吗?”
他当时心里想的是“没齿难忘”,面上却只微微一笑,说道:“尚书令名满天下,小子岂敢不识?”
刘旭摇头道:“